此番入中原,成小溪見到的景象與上次天災過後又有不同,之前受天災影響,中原大地四處都是大水過後的狼狽痕跡,百姓們流離失所,哀鴻遍野。
這纔過去沒多少時間,中原大地就已恢復了生機,道路兩旁綠意盎然,便連那些被洪水沖毀的田地,也都全部重新種上了莊稼。
空氣中充滿了泥土和草木的芳香,隨風兒一吹,被送到成小溪的身邊,那種讓人沉醉的自然的氣息顯得那樣好聞,成小溪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臉上也流露出自然的微笑。
戰靈前輩一邊趴在小紫夜背上享受着愜意的日光,一邊悠悠然說道:“天地之道,乃損有餘而補不足,即便經歷災難,也會再度恢復如初,這便是循環。”
放眼望去,大地之上盡是青蔥翠綠,一望無際,似與天穹相連,使人心情都爲之放鬆,成小溪點了點頭。
可忽然之間,他又生出新的疑問。
“爲何南疆大地不能恢復?”
按說自然規律循環往復,即便南疆經歷災難,使得山河崩碎、蟲獸遍佈,但天地有道,南疆的變故終究會隨着時間流逝而歸於平靜。
戰靈沉默了片刻,隨後便將目光望向南邊,在它眼中,中原的天空澄淨湛藍,而南邊的天空卻是陰沉灰暗,那個方向,已然成爲了一塊詛咒之地。
“你忘了一句古話,天意不可違!”
“南疆淪陷,這是天地大勢,既無法逆轉,亦不可改變,其實萬澤界立足南疆,其間並未對自然有何傷害,反而對南疆這片土地愛護有加,奈何說來說去,卻要重新回到循環一道之上。”
“這樣說可能不太容易理解,你可將神州大地看作一個整體,南疆此次的災禍,也不全是萬澤界自身造成的,全天下的生靈都有責任,就如之前那場涵蓋整片神州大地的傾盆大雨一樣,這是自然的反應,亦是天地對世間生靈的警告。”
成小溪思考了一會,隨後他擡起頭來,目光直視着戰靈前輩道:“與靈力的消失有關麼?”
“本靈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樣聰明呢?”
戰靈前輩有些意外,成小溪只想了片刻功夫,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這有些不像他的作風。
“世間靈力消散是一個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修行者太過於肆無忌憚,致使天地間的奇珍靈物幾近枯竭,這些都是你們人族造成的,結果自然要讓你們人族來承受,而南疆大地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戰靈前輩的說法太過駭人,成小溪只覺渾身冰涼。
他張大着嘴急促問道:“如此說來,南疆淪陷只是一個前兆,隨後整片天地都會逐漸毀滅?”
迎着他的目光,戰靈前輩點了點頭,它老人家沒有多說,反而有心情拍了拍小紫夜皮毛上沾着的泥土。
如今天地間靈力耗竭,修行者們爲了突破自身境界,還在想盡一切方法搜尋靈物,他們怎會知道這種行爲會對自然造成傷害,怎會相信南疆的淪陷乃是人族親手造成,可能即便成小溪將這個說法公諸於衆,也只會換來世人的冷眼和質疑。
誰會相信僅僅只是在大地上採了株靈物,或者是吸收了天地之間遊離的些許靈力,便會對自然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最後還會引起天地崩潰、山河破碎。
可不管人們信與不信,南疆大地發生的一切足以說明戰靈前輩所言不虛,這種讓人無法置信的事情已經發生,世間生靈的報應就快來了。
成小溪心亂如麻,這世界還有許許多多值得他眷戀的存在,如戰靈,如師父、師兄,如成家,如西靈……
這天地怎能崩潰!
這山河怎能破碎!
他壓低着聲音問道:“前輩,難道就沒有挽救之法嗎?”
戰靈前輩扯了扯身下皮毛,示意小紫夜停下,隨後它便晃晃悠悠在小紫夜後背站了起來,仰頭望天,嘶聲道:“有一個辦法,卻無人可以做到。”
成小溪眼前一亮,立刻追問道:“什麼辦法!”
他直勾勾望着小紫夜背上的戰靈前輩,而戰靈前輩也低下頭望着他,四目相對。
“那便是將天下修者全數殺了!”
這便是唯一的辦法麼?
成小溪忽然感覺渾身無力,雙腳甚至都有些站不穩,他愣了許久,兩眼都失去了光澤。
這個辦法,和沒有辦法有何區別,即便他有那個能力,也斷然做不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世間修行者芸芸,他們固然有錯,卻都是獨一無二的生命。
心灰意冷,他的雙拳由於捏得過緊,指尖已經插入了皮肉,掌心之處滿是鮮血。
“便沒有其他方法麼?”
六段神境,擁有難以想象的威能,戰靈看穿了成小溪的軀體,看到了那顆深藏在血肉當中滾燙鮮紅的心,它看得專注,看得出神,彷彿從那顆不斷跳動的心臟中,看到了神州大地的未來。
它的身體緩緩飄起,向成小溪飛來,隨後停在了成小溪的面前。
它盯着這個青年的心臟處,十分認真地說道:“除了殺光天下修者以外還有一個方法。”
停頓了幾個呼吸,它繼續道:“那便是將他們體內的靈力盡數吸出,然後歸還於天地。”
“盡數吸出?”
成小溪搖了搖頭,這個辦法雖然聽起來沒有那麼血腥,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完成,他做不到,戰靈前輩肯定也做不到,或許那號稱天下第一人,站在世間巔峰處的聖尊大人也做不到。
是啊!
聖尊大人也是修行者!
戰靈前輩的意思,是要將這世間所有修行者的修爲全部吸出,再還給這片天地,他聖尊大人自然也在其中。
“呵呵……”
成小溪不再開口,他慢慢轉過身體,目光望向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南疆,那裡此時正在迅速毀滅,而這只是一個前兆罷了,很快就要輪到中原,輪到北地,最後輪到西靈,整個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夠逃掉。
望着眼前成小溪那輕微顫抖着的背影,戰靈裂開嘴,無聲地笑了,看着很怪異,但它確實是在笑。
這個孩子終於走到如今這一步,他重情重義,他心志堅定,他明白了什麼是難能可貴,也懂得了什麼叫做無可奈何。
從接下御靈那個老東西的禮物開始,他便肩負起了不一樣的使命,儘管他眼下還不夠強大,但他總有一日會站到至高之處,爲自然而戰,爲世間生靈而戰。
雖然,如今的他還有些稚嫩,面對南疆的毀滅他有心無力,但身逢亂世,他必定會迅速成長,最後傲立於世界之巔,爲神州大地的芸芸衆生,撐起一片嶄新的天地。
戰靈沒有再說什麼,它雖然知道御靈的打算,同樣它也對成小溪抱有很大的期望,但它明白什麼是欲速則不達,明白什麼是順其自然,它之所以陪在成小溪身邊,不是想要加快或者影響他的成長,而是想要見證並參與他的成長。
這是一件在戰靈眼中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自從它誕生於天地之間,其後便是隨心所欲,渾渾噩噩,直到遇見成小溪那天,它才第一次有了新生的感覺,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這是它的宿命,這也是它存在的原因,就像御靈那老東西捨得自降修爲,使用禁忌法術將自身靈元逼出體內一樣,它們有着同樣的使命,那便是爲了讓這個美麗的世界,能夠繼續存在下去,能夠一直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