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悟靈山大變,一代傳奇人物就此與世長辭,原本湛藍的天空很快變成了灰黑顏色,也不知是那天地垂淚,以此爲書癡大人送別,還是那岩漿煙霧太過濃密,遮住了頭頂這片浩瀚蒼穹。
哭喊聲連成一片,許多人根本就是被旁邊人的哀嚎聲所感染,從而跟着一同哭了起來,放眼四處,滿是跪俯在地的人,五大家族亦不例外,就連那向來桀驁不馴的白家家主白弈楠也是滿目哀愁。
悽風呼嘯,烏雲蓋頂,天地一片寂寥。
瞬息之際便有雨水從九天之上飛落而下,越落越快,越來越密,穿透了濃煙,又渲染了哀傷。
因岩漿湖泊的存在,縱使雨水密集猛烈也仍舊落不到地上,溫度依然燥熱難耐。大量雨水被蒸發成水汽後又漸漸吸附成爲數團雲朵,隨着雨水不斷落下,雲朵越發膨脹,它們與那些煙霧一道將陽光徹底遮蓋,再也沒有光芒能夠照射下來。
岩漿湖泊周圍數裡範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當中,天黑了!
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似乎飄蕩着什麼詭異的物體,不但遮住了青天,連那不斷翻滾着的通紅的岩漿湖泊也被其擋住。人們尚未從書癡大人的隕落中走出來,便又陷入了無盡的惶恐之中。
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修者們只得將自身神識釋放出來方可辨明方向,他們一邊發出怪叫,一邊運起身法拼命往岩漿湖泊相反的方向掠去,如此怪異的場景,沒有人想繼續留在這裡。
聖殿之人亦是如此,不同於其餘四散奔逃之人,他們先是聚往一處,隨後才互相掩護着從此地撤離,不一會兒,黑暗之中便只剩下了四個身影。
空中懸停着的,是戰靈大人與幽冥王獸。
地上保持着仰望姿勢的,是晉家主晉芸美與白家主白弈楠。
此事的確太過詭異,不管怎麼看,書癡大人都像是身不由己,彷彿被人束縛一般,可此間除了戰靈與幽冥王獸離書癡大人最近,其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存在。
如此,便由不得晉芸美多想,因爲不止是他,就連白弈楠的目光之中都滿是懷疑。
岩漿湖泊方向再次傳來一聲巨響,腳下大地也再度劇烈震動起來,此地兇險,萬不可繼續停留。
晉芸美狠狠甩開右手,微眯着的雙眼之中滿是仇恨,他牙關緊咬,最後亦只能夠轉身離去。
走出幾步,一道憤怒激厲的聲音從他口中迸射出來。
“此番我聖殿記下了,待到尊上出關,再與上靈大人做個清算!”
晉芸美走了,白弈楠卻還站在遠處,對於書癡大人一事,他沒有晉芸美那樣肯定,即便此刻一切源頭全都指向戰靈,但他仍然不敢相信。
便在這時,懸空而立的戰靈大人周身上下綻發出潔白光芒,霞光流轉之間,周圍死一般的黑暗頓時就被驅散一空。
“成小溪!”
白弈楠雙目大睜,只因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幽冥王獸的後背之上!
而在剛纔衆目睽睽之下,幽冥王獸的背後可是什麼都沒有的。
“成兄……”
成小溪也看向他,隨後則是輕輕一搖頭,便又將目光投向岩漿湖泊方向。
只是短暫的眼神觸碰,只是輕輕那麼一搖頭,白弈楠便選擇了相信。此地兇險,他不便停留,於是腳下一個縱起,便向着磐石城方向飛射而去,至於此間變故,聖殿自會派人處理。
悟靈山化爲烏有,悟靈院蕩然無存,無數常年待在院中苦修的學生們一時之間無處可去,而聖殿則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黑幕籠罩之外,光明世界之中,伴隨着時而響起的岩漿炸裂聲音和腳下斷斷續續的激烈震動,聖殿開始了動作。
靈末時代,天地諸般異變,而敵人又聲勢浩大,老一輩強者已然壯士末年,再也撐不了多少時光。此時的中原霸主正是青黃不接之時,而悟靈院這些閉世苦修的學生們正好能解聖殿的燃眉之急。
書癡大人剛剛作古,聖殿便向他的學生們開始了遊說,正值心力交瘁、前路無望之時,聖殿開出的豐厚條件讓許多人都心動不已。
人走茶涼,可能書癡大人也不會想到,就在自己撒手人寰短短時間之後,他的學生們便又各自找到了新的出路,如此一幕,也不知他應該感到些許欣慰,又或是無奈。
就這樣,天下損失了一名天境巨擘,聖殿反而收穫頗豐,而他們只付出了些許不知爲何而落的微不足道的眼淚。
不僅如此,在晉芸美的授意之下,聖殿開始了對成小溪一派的惡意抹黑,德高望重的書癡大人隕落一事需要向天下人做出交代,而這個交代便是成小溪。
爲何不是戰靈大人亦或是幽冥王獸?
因爲這二位他們尚且招惹不起,於是只能將這盆髒水潑在成小溪的身上,他不是志向高遠、心繫天下麼?待世人都知道此事之後,看他又能如何應對。
從悟靈山返回成府之後,戰靈與小紫夜又不知跑去了哪裡,成小溪的情緒有些失落,書癡大人隕落的畫面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在他心間撞擊。
他已經在府中小院呆了一個時辰,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這一切都看在成修文和秦柔的眼中。
但他二人卻沒有過去安慰,因爲人生就是這樣,總有着太多太多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如是扛過去了,便是雨過天晴,繼而成爲一種寶貴的財富積累;如是被其影響,從而一蹶不振,那也只能怪那造化太過弄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道路千萬,各不相同。成小溪的人生註定不會平凡,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殊不知年輕樂觀的他,心中也有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悲傷落寞。
人生無常,一切都只能夠默默承受,成小溪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承受,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直到現在。
在磐石城中流言四起之時,回春醫館卻破天荒的關門了,這一舉動看在旁人眼中便是某人心虛了。
而聖殿顯然不會滿足於此,尊上不出,天下間沒有能夠威脅他的存在,而書癡大人的隕落,便是對付他的最好利器。
人言可畏,殺人誅心,這就是成小溪如今面對的最大困境,他何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以往外出,走到哪裡不是人人敬仰,有戰靈庇護,有幽冥王獸傍身,人們對他向來都是敬畏尊崇,又怎敢惡語相向?
黑紅衣袍,長髮亂舞,成小溪幾次將手搭在成府大門之上,最後卻始終不敢輕易推開這堵隔絕外面世界的厚重鐵板,奈何府門再厚,也隔絕不了城中隨處可聞的惡毒詛咒。
他的形象短短時間之內便一落千丈,再不復往日裡的榮光萬丈,他一點兒都不懦弱,但這次,他真的怕了。
樂觀如他,亦有無法面對之物,比如理解,比如包容。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家族,爲了世間生靈,不求人們鼎力相助,只求能換來一絲理解,一絲包容,和一絲認可。而現在,隨着殘害書癡大人的聲音越發激烈,他這才明白,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堅強。
這幾日,他給回春醫館的侍女們放了假,也給他自己放了個假,他需要安靜,他需要一個不被外界打擾的環境,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以後的道路,並清楚找到自己的位置。
成府再一次大門緊閉,所有人都在等待成小溪的答案,而戰靈與小紫夜也把握時機,每日早出晚歸,玩得不亦樂乎,自從他倆輪流去回春醫館鎮守開始,它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