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學士罵了一句有辱斯文的話,鼻子裡喘着粗氣,手腳冰涼一動也動不了。
黃躍識趣的閉上嘴,再說下去怕把有年紀的大人說中風了什麼的,他還辦什麼事情。
張大學士也不用他再說,對忠勇王府內的局面龍捲風似的有了認識。
“囂張!”
把桌子猛拍一下,張大學士對黃躍的話沒有半句懷疑。
他把嬌女許給忠勇王府以後,本來過得很好,在二公子常棋娶了這一房妻子,常鈺的母親以後,張大學士暗地裡生了很多的氣。
因爲常鈺的母親出身不高,見識和家裡的教導上就一般。如果換成另外一家的姑娘,遇到長嫂的孃家是張大學士,又佔住嫡長媳的位置,遇事會知趣後退,讓張氏佔先。
常鈺的母親則不然,婆婆先不喜歡她,她有危險感,就百般的巴結公公。小意兒的孝敬,是個女人都能識破。忠勇王妃就更討厭她,而忠勇王卻中了招。這本就是男人最愛中,最樂意中的招數。哪怕他早看穿。
凡是不該搶話的場合,棋奶奶全搶了。凡是能出風頭的地方,棋奶奶全出了。
張氏回孃家怨言,張老夫人轉述給丈夫。張大學士嘆氣:“秀才遇到兵,就是這般沒法理論。”
本來沒有主張,只背後生氣。梁山王府裡小王爺蕭戰五歲就開了蒙,袁家的家學全京裡有名,加福姑娘也接到婆家去念書。加福唸書的年紀,只得四歲。
張大學士受到啓發,把外孫接回家中。有蕭戰加福爲例子,京裡像張大學士這樣拿跟風當招牌的人並不少見,常棋夫妻在忠勇王面前說了很多張家不好的話,說這是要把玟哥跟鈺哥做個高下之分,忠勇王也沒放心上。
受到文人迂腐習慣約束的張大學士,如果沒有梁山王府跟袁家爭着接孩子,是難爲情正式接走外孫不放回的。
這裡面,是有孃家插手的痕跡。
常鈺總跟蕭戰過不去,與他的母親生氣,對着小小的孩子也抱怨有關。不過他一不是蕭戰對手,二來蕭戰從不把他放在眼裡。三來蕭戰加福認真唸書,也就很少出來。後來總遇不上,只能作罷。
這本是壓在暗處的氣,在黃躍挑明以後,張大學士氣怒攻心,黃躍暗暗得意。
勸說幾句從現在開始,內宅裡就要當心的話,黃大人告辭。在張家門外得意洋洋,他跟常棋打交道,爲的就是多瞭解忠勇王府的家事,好結交張大學士。
常棋雖然是小王爺,但同張大學士相比,資歷人脈都差得很遠。爲了自己家女兒能飛上枝頭,黃躍想也不想的放棄常棋。對於此時煽風點火,導致兄弟反目,常棋在獄裡的日子是死是活,喜歡指責別人不豁達大度的黃大人是半點兒不管。
……
“忠勇王府裡又清理一回奴才,忠勇王上摺子請罪,同時請立他的嫡長子爲世子。”
太子聽着回話,目光在雕花門上漫無目的掃視着。
這是書房,他坐在裡間。隔着打起的門簾,可以見到外面說話的太子師們。
張大學士最近幾天都面沉如水,想來爲忠勇王府操心家事費神不少。太子暗忖道,張大學士素來沉穩,這是怎麼把他氣狠了,要插手到別人家裡?
董大學士若有所思,太子坐的角度正好對着,全看在眼裡。太子更按一按手下的紙箋,總懷疑董大學士的心事跟自己一樣。
回話的人已說完,太子讓他出去,把手下的東西拿出來。這是太子師們送上來有好幾天的,讓太子犯愁幾天的原因。
硃紅箋上,開列着京裡數十家的姑娘。據說,齊王府裡也送去一張。給兩位年長的殿下挑選房裡人。
太子還是不得主意,想上一想,拿着這個東西出後門,還是去找加壽。
加壽正在寫字,殿下讓奶媽等出去,湊上來問道:“你想好沒有?我可還是想不出來法子說不要。”
“爲什麼不要呢?”加壽在太子拎着的硃紅箋上瞄瞄,笑得無憂無慮一般,眼睛彎彎地道:“我都挑好了啊。”
太子氣結:“你是真話啊?”
加壽一臉認真的再想想,再次笑得沒心沒肺:“是啊,爲太子哥哥納妾,我是真心的啊。”
“你沒良心!”太子一氣,往外就走。加壽從後面叫住他,還是笑模樣:“中午我早早的回家去,就不陪太子哥哥吃飯了,也可以早早的和小七說話。”
“小七在哪裡?你要回去那麼早?”太子越發的不喜歡,見到加壽那笑得全不擔心模樣,太子更覺得壽姐兒大了,不是小時候那霸道時候更可愛。
加壽小時候的霸道,不是東西不給人玩,不給人吃。是說話玩耍上面,全得聽她的,她纔不讓人。
如今大了,居然肯把自己讓出去。又說不通,太子跺跺腳走了:“隨你吧。無情無意,走了也罷。”
加幫在他背後扮個鬼臉兒,把手中這張寫完,讓備車,親自抱着個紅木匣子回侯府。
“這個玉釵,是我和太子哥哥前天給小七的。這個黃金釧兒,是我和太子哥哥大前天給小七的,”
寶珠看着女兒一樣一樣自匣子裡取出,放到貼着她名字的大箱子裡去,籲一口氣兒:“可不能讓戰哥兒比下去。”
重回母親側邊坐下,一個示意,跟的人全出去,加壽即刻撒起嬌來:“母親,人家不要進人嘛。”
“爹爹會有安排,你啊,當你的大度賢淑人吧。”寶珠盈盈勸解着。
加壽笑嘻嘻:“果然小二叔叔說賢淑大度全是一副招牌,果然如此。”加壽從小就會用這招牌,比如她以前對皇后。明知道這個人不喜歡加壽的,但從太后到女官到家裡長輩都讓加壽你應該這樣,加壽乖乖聽從。
聽到女兒這樣的解說,寶珠嫣然:“知道賢淑大度是招牌,還是個真性情。比那背後做乾淨壞事,還要拿自己賢淑大度當真實的人要強。乖乖,”
寶珠柔聲地笑:“賢淑大度啊,有時候就是一塊招牌。雷震震怒,有時候也是招牌。”
“壽姐兒會用的很好的,太子哥哥說我有個小鎮,加壽本來就是大掌櫃啊。”加壽聳着肩頭樂顛顛:“掌櫃的應該有好多招牌。”
“撲哧”,母女相對地一笑。
“爹爹會怎麼做呢?壽姐兒也要學一學,還有這一回爹爹讓人冤枉,壽姐兒可沒有出手呢,倒是戰哥兒又搶了光去,跟着梁山老王祖父來搶加福,二妹也很好啊,疫病就要結束,昨天皇上去看太后,說要給二妹好些賞賜,只有加壽什麼也沒有做,母親,怎麼辦?”加壽竭力地苦着臉兒。
寶珠同她歪歪面龐:“誰幫二妹在女眷裡籌銀子來着?誰爲爹爹很擔心來着?誰把戰哥兒叫去問話,讓他乖乖放老實……這些都是誰啊?”
“是我是我,是最賢淑大度的我。”加壽在椅子上扭着身子哈哈。
袁訓大步進來,見到長女心情大好,也和女兒逗樂子:“這是誰回來了,這房裡就熱鬧起來。二妹比不得,三妹更不能比。”
“以後只有小七能比得,”加壽驕傲的回答過,跳下地給父親看自己:“爹爹看我苗條了沒有?太子哥哥說我苗條了。”抿一抿脣:“我會在那些人進府以前,很苗條呢。”
袁訓放聲大笑,寶珠再一次給丈夫崇敬地眼光。就寶珠來說,太子有姬妾是她一直在想的事情。但袁訓又一次告訴寶珠:“不用擔心。”寶珠全心全意地信他,也這般的告訴女兒。
此時侯爺笑的跟平時一樣陽光爽朗,可見心裡對這事沒有芥蒂或擔憂。
總說女兒大了不能再抱,袁訓擰擰加壽鼻子,疼愛的叮嚀她:“太苗條,身體未必好。慢慢的苗條吧,同別人比個什麼勁兒。”
加壽一本正經:“爹爹說的是,別人巴不得跟壽姐兒比呢。”加壽握住袁訓的手搖幾搖,本來就信心十足的加壽,就更中氣滿滿。
袁訓坐下來,讓寶珠擺酒:“親戚們說,再不擺酒難道跟年酒擺在一起,也是,下個月可就十一月了。”
寶珠說好。
……
“袁兄,你說這事情我有多少功?從一開始我信你,到現在我還是信你,就憑這一個信字,你說,怎麼謝我吧?”
小二揪着袁訓不放。
廳外星光滿天,秋風中送來桂花香。雨一停下,天氣晴好的白天日光好,夜晚月色明。二更出去的時辰,繁星亮的幾乎不用燈籠。映進廳內的一部分,跟兩邊無數燭光不相上下。
小二的面容或姿態,不管在不在燭光下面,廳上人都能看得清楚。
夜深還在這裡的人,南安老侯居然也支撐着在,董大學士,靖遠老侯,文章老侯,然後是柳至連淵等都在。
文章老侯自吃一杯酒,看着小二跟袁訓吵鬧有滋有味。他也明白過來,阮二大人照顧韓世拓,爲的就是今天好跟袁訓要人情。
就從剛纔小二嘴裡半個時辰不帶停,阮二大人的文才也表現在這裡,半個時辰要債,句句扣着我爲袁兄,你要感激。順口的,就把韓世拓帶在其中。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老了,就是不老,也遠不如他們。”文章老侯醺然薄醉,不僅醉在酒上面,也醉在這座上俱是權貴上面。
董大學士和南安老侯交頭接耳:“這事情對付張大學士,我打算這麼着辦,”
老侯點頭:“是人都有痛腳,我閒下來想想,也只有你能鎮住張家。”
“但小袁說另有主張,我卻不懂他能怎麼辦?”
南安老侯莞爾:“他辦他的,你辦你的。小袁再能耐,他壓不住姓張的。”
“想來兵部尚書出過一回奇兵,險些把自己放到詔獄去,尚嫌不過癮,他還要再奇兵一回。”董大學士打趣着,同南安老侯端起酒杯。
這老侯近年多病,董大學士同他吃了半杯,另外半杯,尋一尋座中同等年紀的人,對靖遠老侯和文章老侯示意:“呵呵,咱們吃足一杯。”董仲現走上來,爲祖父把酒添滿。
文章老侯最殷勤,袁訓沒忘記,把他留在這裡,他自知位置最低,總是受寵若驚:“呵呵,吃一大杯。”頭一個幹完。
那邊袁訓和小二也吃酒,看來理論結束。侯爺招手,小子們擡進兩個大箱子。
打開來,兩箱子上好紙箋熠熠放光,小二一激動,一串子眼淚落了下來。
袁訓過去,手指左邊:“這一箱,是皇上賞的,小二分你一半。”手指右邊:“這一箱,是我女婿孝敬我的,據他說梁山王府庫藏還多,小二,你全拿去吧。”
小二拿帕子抹淚,哽咽道:“我就知道,袁兄對我更好。”三道人影,疾風般的衝上來。
小二看也不看他們,就撲上去全身壓在箱子上,擡腿去護另一個箱子,嚷道:“我的我的我的,哎喲,不許推我。”
四皇叔,老樑尚書兄弟也在這裡,一起衝上來。四皇叔親自動手,招呼着別人:“把這個礙事的擡走。”他搬小二的頭,樑二大人搬小二的腳,把小二推到地上,老樑尚書對着箱子就下手。
袁訓跟着大笑,關安在廳外對他使個眼色。
二門外,魯豫見到袁訓出來,不無氣惱:“聽說你家吃酒,一連幾天,你沒有給我下過貼子。”
“咱們還是遠着點兒的好,”袁訓還是原來那句話。魯豫怒道:“我分明跟你不錯,爲什麼要遠着點兒。”
袁訓納悶:“我不是解釋過,結交太多的人未必就好。再說你是刑部侍郎,前陣子我正風口上,”
“那柳至爲什麼天天在你家?”魯豫把袖子一拂,打斷袁訓道:“我自己進去!我自己找路。我聞到酒香,在那邊!”
袁訓好笑跟在後面,真的上門,也不能攆客。正要由着他過去,魯豫又回身神秘兮兮道:“小袁,你這個壞東西,針對你的人,我給你列出名單來,爲什麼你還不動手?”
“嘿嘿,”袁訓但笑不語。
“我又有新的消息要對你說,你知道常棋跟誰勾搭過?”
魯駙馬正興奮,袁訓把他一推,讓他臉兒朝前,這就不再是跟自己耳語的姿勢,道:“喝酒去吧。”
兩人到廳上,柳至奇怪了:“魯大人,你今天當值啊?”不說還好,說過魯豫氣勢洶洶到他面前:“三更了,沒有多少大事情,難道你不知道?再說你排我見天兒當值,你天天晚上來喝酒,一樣是侍郎,我敬你讓你,你也不要總欺負我。”
柳至一樂:“最近疫病的事情多,半夜往順天府及各當值衙門報都接收,我讓你功勞,你兇什麼!”
“我要吃酒!”魯豫無話可回,一臉悻悻的回這麼一句,看一看廳上的人,沒有幾個以前跟自己對路的。
董大學士幾十年爲官,魯駙馬爲官求過他,董大學士表示愛莫能助。南安老侯常年外官,魯豫跟他不熟悉。只有一個人還能坐在一起,他也正在招手。
文章老侯熱情地幫助待客:“來來,魯大人坐這裡。”韓世拓讓開一個座位,魯豫心滿意足地過去。
袁訓瞅瞅他,目光閃上一閃。
三更一刻的時候,老侯們紛紛告辭。魯豫一把鬍子白着,硬是不走。又一刻鐘,連淵等人對袁訓使個眼色,也說天晚回家。魯豫暗哼一聲,老夫刑部裡呆上這幾年,不是以前眼神不好,他也裝着告辭,出大門後不回衙門,守在連淵等人離去的角落裡。
沒一會兒,忠毅侯滿面春風的過來,穿一件青色衣裳,大半夜的不睡,精神飽滿過人,似月下生機盎然菩提樹。
“小二,你不要去了,你是天下師,”袁訓不無諷刺。
阮小二跟在他馬後,嬉皮笑臉:“我去做詩,哪能天天大雅,偶爾也俗上一回。你去辦的事情,至俗不過。”
魯豫鄙夷,幸好我跟上,且看看再說。
前面一條街上,袁訓打聲唿哨,連淵等人笑嘻嘻出來,禮部尚書長陵侯世子也在其中。
風中傳來方鴻的低笑:“你兩個月沒動靜,人家當你怕了事。我讓個書辦約他去,這會兒正辦好事呢吧。”
“走,我奉旨的。”忠毅侯的話出來後,這幫子青年一起去了。並不難跟,因爲阮家小二吃多了酒,詩興大發不時吟誦,方便魯豫隔一條街也跟得上。
見他們越走,地方越熱鬧起來。
……
大紅綺麗的房間,鼎上一爐沉夢好香。仔細的看來,這鼎不錯,像是前朝古物。爐中的香,也頗值幾個錢。在人歡好的時候能助興,有壯精神的功效。
這種東西,一般用在煙花地。這個房間,也正是京中當紅的青樓中一角。
“老爺,請,”隨着嬌音,雪白手中送上一盞香茶。丁前接在手裡意猶不足,在女子身上捏一把,心底的遺憾隱隱還在。
他還是心愛讓奪走的那個女子,雖然面前這個跟她有幾分相似,卻不解情意上的渴。
但眼前行樂就及時吧,至少眼前這個蕭二他不在京裡,他沒法子奪。丁前深嗅一口房中香,覺得自己萎靡的精神又慢慢的有了恢復,一把抱住女子,兩個人嬉笑着倒在牀上。
“砰!”
一聲巨響從房門處出來,丁前大怒跳起:“什麼人這般大膽!”見門外走進一幫子人來。
他們都有英俊的面容,像一幫子日頭和月亮來到房中。爲首的那個一露臉兒,丁前如見鬼似的嚇得一哆嗦:“忠,忠毅侯……”
電光火石般,丁前想到金殿上袁訓的話:“不傷性命,不設毒計,不謀人財,”
再張大惶然的眸子,打量對他正微笑的袁訓,丁尚書打擺子似的冷顫起來。
先是怪自己太大意了,丁前跟黃躍想的一樣,忠毅侯也許爲了太后和女兒名聲,這事情也就這樣過去。
現在纔想到自己這些人,當時是不把袁訓送到獄裡不死心,忠毅侯要是不還手,那真是拿善良當好欺負,從此讓人瞧不起。
可這招兒太損了不是?
老子嫖宿呢,你來抓個現形,你,也太損了……
但這招兒,實在是不傷人性命,不謀人財。在不設毒計上面,可能有爭論。就丁前來說,這足夠的狠了。但毒計這事情,有人會認爲就是下毒害人和謀財等,抓現形,就袁訓來看,這不毒,就是犯着損。
袁訓肯損着來,有他的主張。
跟丁前四目一相對,丁尚書心裡轉個不停時,袁訓沒有耽擱,上前一步,丁前殺豬似大叫:“你想幹什麼!”讓袁訓一把提起。
光溜溜身子一絲不掛,太子黨們放聲大笑,小二嘟囔着作詩:“雪壓海棠面,”魯豫從後面躥進來:“哪裡有海棠開了?啊!”魯駙馬竭力忍住笑,在丁前有了幾絲白鬍子的面上掃過,再看那青樓女子雪白肌膚,魯駙馬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往後面一退,袖子往面上一擋,上面露兩隻眼睛出來,默默的退到角落裡,不錯眼睛的看着。
鼻端的袖子動個不停,顯然他在無聲大笑。
魯豫只嚇倒一個人,柳至一步過來,低聲道:“快回去!”
“你看熱鬧我不能看嗎!”魯豫沒好氣,還是看得很認真。
“你當班呢!”柳至心想我是好心。
“我是便衣。再說有事兒,有人來叫我。”魯豫還是不走。
柳至對他姿勢看看,忽然忍俊不禁,隨他去吧,這熱鬧是誰也走不開。回頭去,見丁尚書讓袁訓安置在椅子上,初冬的天氣,這房裡溫暖,一時半會兒不會凍到人,丁尚書哆嗦總要是讓嚇的。
憑是誰,赤身露體在熟悉而且未必和氣的人面前,總是抖的。
袁訓體貼的扯過一件衣裳,大黃鑲邊兒,是女子的衣裳。丁前也不管了,先擋住下身再說。
腦子裡一片混亂中,袁訓笑容滿面:“兄弟我吃多了酒,有件事情要跟丁前商議一回,兄弟我奉了旨,也就大膽闖進來。”
丁前還能怎麼樣,只能道:“你,你說,”還在發抖。
袁訓更加和氣,如果不看此時丁尚書還露半個身子,只看侯爺表情,還以爲是他家裡待人肅穆的客廳。
一開口,也溫和親切:“兄弟我是探花,丁大人也是科舉上好文章出身,想來也知道三妻四妾這事情,並不是上古所有。”
丁前回回神,暗罵廢話,上古是母系社會,是女人當家。神魂稍定,多少又明白幾分袁訓心思。只是沒有衣裳,說話還是氣怯:“確有此事。”
在他說過,又一個聲音出來:“有此事,”小二露一回腦袋。
丁前這才注意一下,來的這些人?他眼前一黑,不但是皇上面前有聖眷的,而且都跟忠毅侯不錯。
丁前暗想,我今天是栽在他手裡了,這要是傳出去,這該多丟人。如果他毒上哪怕一點兒,把自己這模樣帶出去走一條街,這煙花街外面夜裡正熱鬧,經常吃花酒的熟人不少,落到他們眼裡,這輩子要擡不起頭。
他正想着對策,把個女人裡衣往身上裹裹,袁訓開口一聲嘆氣:“唉,兄弟我念書時,最喜古禮。越古越好,”
丁前暗罵,你怎麼不古到原始社會去!當野人去多好,隨意的交合。你要守一個人,你就眼睜睜看着她跟別人也不錯。
“萬萬沒有想到,兄弟我守的這古禮,卻紮了不少人眼睛。丁大人,你說兄弟我傷不傷心?”袁訓裝模作樣的抹沒有的淚水。
丁前瞪着牀上,衣裳,你把我的衣裳還我,我就敢罵你。但現在,丁尚書只能順着忠毅侯說話:“你守的對,不守的全是混蛋。我,也是一個混蛋。我家裡有妻子,我還出來玩,我錯了。”
太子黨們笑着前仰後合,小二又露面容嘻嘻:“我記下了,兄弟我,”小二喝多了,一指自己:“天下師,一定幫你丁大人改了。”
丁前氣的快要暈過去,牙齒磨的格格一聲。
袁訓裝沒聽到,故作驚奇:“怎麼,你丁大人也是我同好中人?”
“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樣,就是世俗偏見困得我,不能不從。讓你侯爺點撥,從今以後,見到人納妾,我舉拳就打!”丁前滿嘴苦水,在心裡破口大罵,忠毅侯你是個大混蛋!
“此話當真?丁大人從此不納妾,家裡的妾呢?”袁訓追問。
丁前咬牙發了個誓:“明兒我全不要了!”
小二再出來:“我記下了,兄弟我,天下師,我最恨一樹梨花壓海棠。呵呵,這是大詩人蘇軾的詩,慶賀朋友張先八十歲納十八歲小的時候,所著,兄弟我,天下師,這典故我記得住。”
尚棟把他拖回去,低聲警告:“小二你喝多了,少說話。”小二也低聲:“不喝多能說話嗎?”尚棟啞然失笑,無意中瞄到魯駙馬眼睛越睜越大,尚棟也拿袖子掩住嘴,大笑了幾聲。
袁訓把丁前衣裳還給他,鄭重的同他作揖:“有幸結交到同好,是弟的福氣。”
等他們出去好半天,嚇癱的青樓女子纔敢起來關上門。“啪”,房門合上,丁前咆哮起來:“去你祖宗的,”又沮喪無比:“不能罵,這是太后的祖宗。”
……
偏僻安靜的小院裡,黃躍也正在得意興頭上。他解着衣裳,對牀上害羞的女子調笑道:“怕什麼怕?要是好,開了臉接進我家裡,你就享福了。”
女子垂下頭:“我是好人家的女兒,不是家裡沒了活路,不做這一行。”
“暗門子還說什麼好人家的女兒,”黃躍把最後一件衣裳解開,對着女子就撲,腦海裡想着本司的書辦會奉承,找的這個暗娼沒有淫蕩之態,等老爺我扳倒本司方尚書,就給他升個官兒做做。
“噗”,女子把燈吹熄。
暗中,黃躍笑道:“摸黑也有趣兒。”但摸黑,也更安靜。只聽院門上有人叫喊一聲,似乎是他的家人,隨後一陣腳步聲亂響,一聲巨響,一陣寒風襲體,火摺子一閃,有光亮了出來,有人溫和地道:“啊,兄弟我奉旨而來。”
黃躍回身急看,還沒有呼有賊,就讓十數個隱在暗處還似鬼影般的人嚇得心頭一驚,隨後認出頭一個,那手持火摺子的人,對此時的他來說,不亞於見鬼。
黃躍面白如紙,身上一絲不掛,也忘記受凍,隻眼中緩步走來的忠毅侯逐漸放大,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房中的女子忽然奔出來,在這一會兒功夫,她脫下的衣裳全數穿好,頓足大罵黃躍:“我是好人家女兒,你擄我來,逼我作妾。你既然這麼喜歡,怎不讓你家女兒去作妾!讓你老婆去作妾!你喜歡妾,怎麼不把妾當老婆!讓你全家全作妾!”
黃躍只有一句話,上當了!
袁訓一直沒有點蠟燭,但他身後的有一個人黃躍也認出來,那就是他一直不服的上官,他的頂頭上司,長陵侯世子方鴻尚書,前太子黨的中堅人物。
黃躍往後就倒,袁訓早有做準備,上前一把扶住,手指一動,袖子裡取出一枚藥丸,給黃躍塞進去,調侃道:“您別嚇我,兄弟我可是奉旨不傷人性命,跟你們可不一樣。”
桌上有酒,酒行藥力最快,袁訓又灌下一口酒,沒有一會兒,黃躍牙關格格一動,人茫然的醒過來。
他四顧着房中,蠟燭還是沒有明,除去他最近放鬆警惕的忠毅侯,和他視爲眼中釘的上司方鴻以外,別的人他認不出來,但想來都不是幫着自己的。
但是再暈,他就辦不到。
他脣間的藥香,是他常在太醫處拿的藥。顯然,忠毅侯誇口說不傷性命的報復,他準備做的不錯。
女子的罵聲,你家千作妾萬作妾,一輩子愛作妾萬代千代不翻身的話還在耳邊,而他的眼前,人堆的後面,有兩個黑影搶來動去,更讓黃躍沮喪。
小二把魯豫推開,小聲道:“你佔住我的好位置。”魯豫竟然敢跟年青人搶,把小二再推開:“讓我再看一回,以後見不到。”小二訝然:“真沒想到,您這把年紀也是個淘氣的。”
……
第二天一早,陸中修起來後還是沉思不已,陸夫人勸他:“不會有事的,馬上就十一月裡,臘月裡算年關,忠毅侯不會年下尋事的吧,看他不似心狠手辣的人。”
陸中修聽着真諷刺,好似說自己心狠手辣似的。苦笑勸夫人:“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想想。”
這個時候,門人來回話:“丁大人來拜。”陸中修說請,見丁前滿面蠟黃,失魂落魄的進來。
陸中修本能的問:“今兒沐修,你倒起得早?你這是?”疑心大動:“莫不是忠毅侯去尋上你?”
這是日夜在擔心的事情,陸大人只能這樣的想。
丁前哭喪着臉:“我不行了!”
陸中修一愣:“什麼?”
丁前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含羞帶憤提醒:“老陸你當心,忠毅侯他開始報復了。”
陸中修心頭又是一動,喃喃道:“我反而倒更明白了。”正要問別人呢,見門人帶進黃家的家人,那家人也哭喪着臉,跟丁前一個模子出來似的:“我家老爺請陸大人務必過去,有緊急要事相商。”
又看到丁前,道:“正要去請丁大人,也請一起去吧。”
…。
黃家的門上,一個接一個的家人往外面飛奔。正房裡,黃夫人哭天搶地的罵着忠毅侯:“黑心的壞東西,就知道算計人,”
黃躍在房中叫她:“不要罵,小心讓人聽到。”
別人是沒有聽到,陸中修丁前是聽在耳朵裡。兩個人相視苦笑,怎麼聽怎麼罵的是自己這些人。
黃夫人見到他們,大哭不止:“怎麼辦啊,我家老爺讓害了。”黃躍怒了,在房中吼道:“你要嚷到盡人皆知嘛!”黃夫人才閉上嘴,請客人們進去。
黃躍氣色萎頓,和丁前的差不多。陸中修聯想到黃夫人的話,忍不住問道:“你跟老丁一樣的病?”
“我…。”黃躍難爲啓齒,丁前見左右沒有人,快要哭出來的道:“老黃,我讓忠毅侯嚇這一回,我,不行了,”
“我也不行了!一脫衣裳,就是他在我面前。”黃躍的話讓引出來,和丁前抱頭痛哭。
這兩個人還在壯年,又都玩樂,要是五十往上,估計不會這麼生氣。
陸中修看着他們哭,卻看這事透着滑稽。
回到家後,把夫人叫過來悄悄的說過。陸夫人一把抱住他:“老爺你可千萬小心,”
“我要對你說的是,我反而不擔心了。你還記得鎮南王的小王爺來鬧事那一回,給我做個提醒。你想想,忠毅侯要真想跟我們過不去,他有的是手段。他是不出氣,難過。出氣吧,也不過如此。夫人,你可以對我道賀了,這事情就此過去了。”陸中修心有作悸,把他幾個月裡嚇得不輕。
陸夫人猶豫:“可丁大人黃大人他們?”
“防人的功夫還有玩的心,活該讓忠毅侯逮住。”陸中修腦海裡轉着黃夫人的罵聲“黑心的東西,就知道算計人”,陸中修就絲毫不同情丁前和黃躍。
陸夫人見他有底氣,半信半疑地暫且對自家老爺恭喜一聲。
…。
“兩家大人把京裡的醫生都尋遍了,也沒有起色。”皇帝聽着回話,面色陰沉不定。
一聽就是忠毅侯的額外發揮,意指的,只能是太子府中。
皇帝生氣地想,這算是奉旨不許別人納妾?豈有此理,朕什麼時候答應過你!
但表弟實在狡猾,這一回讓他鑽了空子。
皇帝冷笑,明天是上朝的日子,我看你當殿怎麼對我回話!
風流頗多的皇帝,他不能容忍袁訓的指桑罵槐。
……
太子在皇后的宮裡,太子也是面色不定。皇后掩面笑個不停:“忠毅侯這算詼諧吧,不然還能是什麼呢?丁家黃家是讓嚇的,又不是他的本心。這嚇上一齣子,把這件事情也就揭過,忠毅侯心地不錯。”
太子對着地凝神看着。
半晌,對皇后毅然地道:“母后,我不想要別人。”
皇后好一會兒明白過來,她現在沒有刁難的心,只是爲難:“你父皇那裡可怎麼說?”皇后傷心地道:“你父皇就是個拈花惹草的人,你說只守着加壽一個,先不說不合體制,而且也像在影射你父皇。你父皇怪罪下來,可就不好。”
太子沒有再說,但內心叛逆的還在狠狠地道,我不想要,爲什麼要給我人?我看多了母后的眼淚,不願意這事情發生在我自己府裡。我不想要!
回府去,這一天太子心事重重。最後他下定決心,明天上朝,當着百官的面,他還是想提出來。
我還小,我不要。
我要全心看書,我不要。
我…。
太子殿下找出一堆的理由,給自己壯足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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