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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院外的下人惶恐不安的跑過來,都不知道楚懷安是怎麼進來的,趙氏也是一臉驚慌,對外她一直塑造的仁厚寬容的形象,若是被人發現她苛責庶女,豈不是叫人笑話?
思及此,趙氏連忙鬆開蘇梨,暗暗橫了蘇梨一眼以示警告,扭頭看向楚懷安時,面上已堆出親厚的笑:“這院裡的人怎麼回事,侯爺親臨竟也不通報一聲,改天我就讓管家攆出府去!”
這話明面上是在跟楚懷安道歉,實際卻是責怪這些下人沒能攔住楚懷安,叫楚懷安闖進來還踹了她的門。
下人被說得臉色一變,全都跪下,楚懷安嘴角噙着笑,沒理會那些人,徑直走到蘇梨身邊,眼眸一轉,很輕易的看見她手腕上染了血的紗布。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結痂了嗎?”
楚懷安抓着蘇梨的手問,目光卻是淡淡的掃過趙氏,趙氏暗惱自己剛剛被衝昏了頭,竟留下了把柄,硬着頭皮開口:“方纔我與阿梨敘舊,情緒有些激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還請侯爺恕罪。”
這些年老太太不管事,兩個庶女都離了府,蘇挽月在宮中又極爲得寵,都是旁人巴巴地上趕着討好趙氏,她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嘴上說着軟話,趙氏的語氣卻仍有些硬邦邦的,面色也不是很好,心裡將蘇梨埋怨了不知道多少遍。
楚懷安偏頭看向蘇梨,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用眼神示意:還有哪裡受傷了?
蘇梨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可現在並不想和楚懷安說話,只垂眸不語。
喲!小爺急吼吼的來幫你解圍撐腰,你丫還耍上小性子了?
楚懷安挑眉,伸手攔住蘇梨的腰,在她腰上擰了一把,哼哼一聲:“爺不是讓你在家待着嗎?你來這兒做什麼?”
話落,趙氏立刻擡頭看向蘇梨,一顆心懸起來無法安放,她是極害怕蘇梨向楚懷安告狀的,畢竟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逍遙侯對尚書府那個被除名的庶女極爲寵愛。
蘇梨終於掀眸和楚懷安對視,她的眸光清冽,看着楚懷安時,腦子裡總是不合時宜的迴響起五年前他說的那三個字:髒死了!
她永遠記得,在這個人眼裡,她骯髒得沒有資格說蘇挽月半句不是。
對視片刻,蘇梨移開目光低聲開口:“我想阿湛了,過來看看他。”
楚懷安擰眉,說不上具體哪裡不對勁,可就是覺得蘇梨這會兒的反應讓他不爽。
見蘇梨沒有跟楚懷安亂說話,趙氏鬆了口氣,連忙開口:“阿湛就在後花園,早就吵着想見你,快去看看他吧。”
看出趙氏想把蘇梨打發走,楚懷安也沒不想與她過多口舌,擁着蘇梨往外走,見外面院門還上着木栓,扭頭意味不明的看着趙氏:“蘇夫人與人說話,都喜歡這麼拴着院門麼?”
“……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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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乾巴巴的否認,老臉有些掛不住,心裡惱怒只想等楚懷安走後將院子裡這些沒有眼力見的下人全都好好責罰一遍!
“蘇夫人既然沒有這個習慣,怎麼獨獨與我家阿梨說話要鎖門?”
楚懷安不依不饒的問,趙氏無言以對,悶着頭不吭聲,楚懷安上癮似的捏着蘇梨腰上的軟肉,說出來的話卻是濃濃的警告:“蘇夫人,我這個人自小脾氣就不好,誰要是敢動我的人,我就讓誰吃不了兜着走!”
“是!侯爺說的是!”趙氏強扯着笑伏低做小,全然沒了剛纔面對蘇梨時的囂張高傲。
宣示了主權楚懷安擁着蘇梨離開,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轉到後花園,一個球撲面而來。
“哎呀!”
玩得正開心的小孩兒驚呼一聲,眼看着球要砸到人,楚懷安擁着蘇梨轉了一圈,輕鬆擡腳,一勾一踢,將球踢進了框裡。
“哇!好厲害!”
幾個小孩兒興奮地鼓掌,楚懷安得意的撩了撩額發,下一刻,一個小不點生擠進他和蘇梨之間。
“孃親!新年好!”
蘇湛脆生生的喊着,抱着蘇梨的腿不撒手,小屁股一拱一拱的,恨不得將楚懷安擠得遠遠地纔好。
嘿,這臭小子找抽呢!
楚懷安咬牙,鬆開蘇梨,伸手想把蘇湛拎起來教訓一番,手剛探到蘇湛的脖頸,觸到一片溼滑的汗水,蘇湛像泥鰍一樣從楚懷安掌心逃走,扒着蘇梨的衣服三兩下就爬到蘇梨背上,像大懶貓一樣掛在蘇梨身上。
“下來!”
楚懷安命令,蘇湛死死的抱住蘇梨的脖子不撒手,兩條小短腿也奮力夾着蘇梨的腰,這纔不緊不慢的打量楚懷安。
“你是誰呀?爲什麼跟我孃親走在一起?”
老子是你爺爺!
楚懷安在心裡怒罵,還沒開口,又見蘇湛扒着蘇梨的臉頰親了一口,響亮的一聲‘啵’,然後佔有慾極強的說:“孃親是我和爹爹的,你不許喜歡我孃親!”
小崽子果真是皮癢得很!
楚懷安伸手揪住蘇湛的衣領,蘇湛抱住蘇梨不撒手,楚懷安一拽,捎帶着蘇梨都被他拽得一個踉蹌,一頭撞在他胸口。
額頭吃痛,蘇梨不由開口:“侯爺,阿湛還小,請侯爺別跟他一般計較。”
這話明顯是在維護蘇湛,小不點人精得很,立刻蹬鼻子上臉,衝楚懷安扮鬼臉:“就是!以大欺小,一點也不爺們兒!”
楚懷安自小就是個魔頭,這麼多年,京都老老少少見到他都得繞道走,沒想到今天碰到了蘇湛這個小魔頭,被懟得牙癢癢火冒三丈,便湊到蘇湛耳邊惡狠狠的說了一句:“你爹是爺們兒?有本事叫他來這裡跟爺對打一番?”
說這話時,楚懷安腦子裡想着的是陸戟五年前回京受封的風光模樣,沒考慮過後果,話說完了才忽然記起蘇梨是以亡夫的名義將蘇湛塞進蘇家的,要是蘇湛這時說漏了嘴……
下意識的,楚懷安伸手想捂住蘇湛的嘴,哪知蘇湛瞪大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後卻是嘴巴一癟,吧嗒吧嗒的掉起眼淚來。
“嗚嗚嗚,爹,阿湛好想你啊,你怎麼去得這麼早,留下我與孃親孤兒寡母相依爲命,現在還被壞人欺負,嗚嗚嗚,爹……”
蘇湛哭得傷心極了,嘴裡時不時還吐出幾句驚人的成語,其他小孩兒原本因爲那一腳踢射還挺崇拜楚懷安的,這會兒都睜着烏溜溜的眼睛後退兩步,好像楚懷安真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
楚懷安的太陽穴被蘇湛哭得突突的跳,這小孩兒特麼是成精了吧,小小年紀鬼心眼兒竟然這麼多,陸戟在邊關都教了他些什麼?
楚懷安哪知道陸戟平日忙得根本沒有時間管教蘇湛,蘇湛都是跟着軍中的糙老爺們兒屁股後面長大的,別的小孩兒啓蒙都看三字經,他聽着一羣老爺們兒罵娘討論兵法,別的小孩兒平時就蹴鞠踢毽鬥蛐蛐玩兒,他騎在一羣老爺們兒肩頭聽葷話摔跟頭。
所以別看蘇湛才五六歲的樣子,他腦子裡的小九九比好多十七八的少年郎都多呢。
楚懷安威逼利誘都哄不好蘇湛,最後只能一拂袖走了,讓蘇梨自己處理好再去前廳找他。
楚懷安一走,蘇湛馬上就不哭了,麻溜的從蘇梨背上下來,興沖沖的拉着蘇梨去參觀他在尚書府的房間。
到底是男丁,年歲小平日又是個鬼精靈極討喜的,蘇湛的房間佈置得很好,應有盡有,還配了三個丫鬟貼身伺候,衣櫃裡整整齊齊放着好多件華貴的新衣服,衣食住行,幾乎是按照嫡長孫的規格來,絲毫沒受蘇梨這個生母的影響。
看到這些,蘇梨放下心來,見蘇湛剛剛玩得出了一身汗,讓人送了熱水來幫蘇湛洗澡。
蘇湛不讓蘇梨幫他搓背,只讓蘇梨在旁邊坐着守着他,自個兒哼哧哼哧的洗白白,洗完,蘇梨幫他換上乾淨衣服,見他眼睛哭得紅彤彤的,用熱帕子幫他敷了一下。
蘇湛老老實實坐在牀上,任由蘇梨把熱帕子蓋在他眼睛上,回京以後,他的性子比在邊關收斂了許多。
“孃親。”
他忽的開口,聲音平靜,帶着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老成。
“怎麼了?太燙了嗎?”
蘇梨問着拿下帕子,蘇湛睜開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有喜歡的人了,還會帶我回去找我爹嗎?我想我爹了。”
他有異乎常人的敏銳直覺,問着這樣的話,眼底卻沒有惶恐不安,似乎只是想從蘇梨這裡得到一個答案,這模樣,像極了陸戟。
蘇梨揉揉他的腦袋,避而不答:“是府上的人對你不好嗎?”
“沒有,他們都很好,這裡的牀很軟,衣服很滑,好吃的也很多,每天有很多人伺候我,可我還是很想爹,想那些教我扎馬步打拳的叔叔,爹說他們都是過的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在了,我不希望回去的時候,有人不在了。”
這些年外敵侵襲不斷,雖無大戰,可每次交戰都會有傷亡。
蘇湛是親身經歷過死亡的,頭一天還逗着他玩的人,第二天就血糊糊的躺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他年歲那樣小,不知道什麼是難過,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連續三天吃不下飯。
傻孩子!
蘇梨輕輕抱住蘇湛,拍了拍他的腦袋:“放心,孃親很快就會帶你回去的。”承諾完,還是覺得不夠,蘇梨又補充解釋:“剛剛那個叔叔是孃親小時候的玩伴,和孃親有些交情,但他喜歡的不是孃親,孃親現在也不喜歡他。”
現在不喜歡,便是以前喜歡過。
蘇湛動了動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那孃親現在喜歡的人是我爹嗎?”他問着,眼睛亮閃閃的充滿期待。
他喜歡蘇梨,信任蘇梨,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跟着蘇梨萬里迢迢回到京城。
他沒見過自己的孃親,如果孃親是蘇梨這樣,他會很歡喜。
感受到他的期待,蘇梨眉眼彎彎,清淺的點了下頭。
點完,臉上開始發熱,像多年前第一次爲一個人心悸。
得了肯定回答,蘇湛開心的笑起,露出小虎牙,又不放心的對蘇梨道:“孃親你既然喜歡我爹,那便不能和別的人走太近,就算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也不行!”
他像個小男子漢一樣叮囑,帶着與生俱來的佔有慾。
“好。”蘇梨答應,遞了一個小荷包給他:“裡面是些碎銀子,算是給你壓歲的,要是有人待你不好,你想辦法出府找馬車到逍遙侯府來找我便是。”
蘇湛對錢財的沒什麼興趣,以往過年,他更喜歡跟着陸戟和軍營裡的人一起去逛街,看各種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不過得了蘇梨的荷包,蘇湛還是很開心,笑眯了眼坐在牀上朝蘇梨拱手:“謝謝孃親,阿湛給孃親拜年,祝孃親青春永駐,早日嫁給我爹!”
臭小子!
蘇梨笑着戳了下蘇湛的額頭,兩人又玩鬧了好一會兒,蘇梨才與蘇湛告別,來到前廳,裡面又來了其他客人,楚懷安聽着他們打官腔早就不耐煩的打起了哈欠,餘光瞥見蘇梨走到門邊,立刻起身走出來,拉着蘇梨的手就往外走。
蘇良行也發現了蘇梨,本想等着蘇梨給他請安好好訓斥她一頓,沒想到楚懷安直接把人拉走了。
大年初一到親爹面前不拜年,露個臉就走這是什麼規矩?
蘇良行抿着脣冷哼一聲,無奈人已經走遠,只能把氣憋在肚子裡。
一路出了府,坐上馬車,楚懷安把蘇梨按到對面坐下,車伕一揮馬鞭,馬車磕噠磕噠的跑起來。
跑了一天,蘇梨有些累了,靠在馬車壁上不想說話,楚懷安許是還在跟蘇湛賭氣,只雙手環胸盯着蘇梨,也抿着脣一言不發。
一路回到逍遙侯府,侯府門口停了幾輛馬車,也是有人前來拜會。
楚懷安下車看了眼,以往來侯府的多是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今日這些馬車倒都是說得出名頭的。
一個昭冤令,影響便能如此大。
“侯爺,晚上有客人在,夫人讓您回來趕緊去飯廳,大家都等着你呢!”管家上前急切的說明情況,楚懷安滿不在乎的吹了聲口哨:“急什麼,跑了一天,爺不得洗個澡換身衣服麼?”說完回到自己的院子。
下人擡了熱水來,楚懷安溫吞吞的泡着澡,還讓蘇梨幫他按摩,又讓思竹不停地幫他送熱水來,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纔算完。
隨意地換了身衣服,楚懷安這才帶着蘇梨和思竹前去飯廳,一進門,楚劉氏的訓斥便傳了來:“大家都在等你一個,謹之你也太不像話了!”
楚劉氏故意冷着臉,實際心裡哪裡捨得訓斥楚懷安,不過是給其他人一個臺階罷了。
下人將熱了好幾遍的飯菜又端上來,楚懷安落座,拉着蘇梨和思竹一左一右在他身邊坐下,左擁右抱的,竟像是旁若無人的調情。
其他人臉色各異,楚劉氏再度開口:“謹之!別胡來!”語氣已是警告。
楚劉氏很疼楚懷安,一直也盼着楚懷安爭氣些,能做出點什麼建樹,不要一直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
以往他在朝中任着沒什麼實權的閒職也就罷了,如今成了昭冤使,得了昭冤令,朝中有人巴結上來了,楚劉氏自然也看得出這是楚凌昭信任楚懷安,要給他機會往上爬,楚劉氏當然希望楚懷安能借機一展才華。
“娘,你又不是沒見過我這樣。”
楚懷安哼哼一聲,就着思竹的手喝了一杯酒。
蘇梨挽着袖子幫楚懷安佈菜,目光不動聲色的掃過在座的幾人。
門外的馬車並不算多豪華,這幾人的官階自然也不會很高,見楚懷安如此態度,幾人都有些無所適從,張嘴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
就這麼詭異的吃完一頓飯,待下人撤走飯食,楚懷安也沒有要陪客的意思,擁着蘇梨和思竹就要離開,終於有一個人坐不住,叫住楚懷安。
“侯爺,下官乃貴妃省親那日的護衛副統領胡擂,那日是下官的疏忽纔會險些釀成冤案,還請侯爺大人有大量,莫要與下官計較!”
胡擂坦蕩蕩的說,朝楚懷安拱手行了個禮,誠懇的道歉。
楚懷安拿着昭冤使可以隨意查抄任何人,這些人語氣等着楚懷安找上門來,不如自己先上門認錯,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理。
“哦,原來是此事,胡大人不必緊張,本侯不是毫髮未傷麼?”
你現在是毫髮未傷,可這事不是已經捅破天了嗎?還能一句話翻過去?
“若侯爺有分毫損傷,下官萬死難辭其咎!”胡擂跪下,其他幾人也都跟着跪下同呼。
楚懷安冷眼瞧着,心裡跟明鏡似的。
這些人都是聽命辦事的,如今出了事,上面的人不敢出面,便派他們來府上打探楚懷安的口風,以便做好應對之策,免得到時被楚懷安打個措手不及。
“各位大人這是做什麼,皇表哥給我這昭冤令也就是讓我玩玩,諸位都是肱骨之臣,本侯哪敢借機亂來,動搖國之根基啊。”
楚懷安說着,面上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手裡拿着瓷白的玉箸輕輕敲着配套的鑲金邊瓷碗,發出叮噹的脆響。
這話說得也是實誠,楚凌昭再怎麼疼他,總不能把他這個大個人當親兒子疼,由着他胡來。
聽這話他像是能拿捏到分寸,衆人心裡都鬆了口氣,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盯着自己的衣服下襬附和:“侯爺言重了。”
“諸位大人沒什麼事就回吧,爺耍了一天,困了!”
隨口一句打發了人,楚懷安擁着蘇梨和思竹回了自己院子。
一進屋,思竹招呼着下人送熱水來,過幾日纔開春,屋裡還燒着炭火,楚懷安扯了外套丟到衣杆上。
薄薄的中衣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隱約可以見白皙的胸膛和胸肋下面一小片青紫的痕跡,是蘇梨早上倒肘打的,這人體質如此,稍微受點傷,痕跡就會留很久。
方纔思竹也看見了這傷,只是微微皺眉,聯想到早上聞到的藥酒味,並未聲張。
晚膳前楚懷安剛泡了澡,這會兒熱水送來,思竹放了藥材在裡面給楚懷安泡腳。
“侯爺,忙了一天,泡腳解解乏吧。”
自入了逍遙侯府,思竹也是真心在伺候楚懷安,這人花天酒地灌了,不知酗酒傷身,她便尋了許多解酒調養身子的法子,變着法的給他補身體。
他仗着自個兒年輕不在意,旁人不能不替他着想。
楚懷安大約也習慣了思竹的伺候,鞋子一蹬,任由思竹捧着他的腳放進盆裡。
男人寬大的腳掌與女人纖細柔嫩的指尖形成鮮明的對比,蘇梨只瞧了一眼便移開目光,正想說沒什麼事就回去了,楚懷安被思竹按腳按得滿意的哼哼,衝蘇梨招了招手:“過來!”
蘇梨走過去,思竹按摩的動作遲緩下來,猶豫地看着蘇梨,猜測着楚懷安是不是要讓蘇梨幫他按腳,卻見他抓着蘇梨受傷的手細細的看,同時踢了踢思竹:“按你的,別停!”
說完伸手解開了蘇梨腕上的紗布,紗布上浸染的血早就幹了,最裡面的一層與傷口粘連,楚懷安嘗試着扯了一下,立刻又血珠涌出來。
“都粘在一起了,怎麼弄?”楚懷安皺眉,有些難以下手,不敢再扯。
這點傷對蘇梨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連眉頭都沒動一下,擡手抓住紗布飛快的一拉。
凝結的血塊被扯開,傷口立刻涌出血來,涌得太快,有兩滴滴進盆裡,楚懷安瞳孔一縮,下意識的伸手替蘇梨按住傷口,沒好氣的怒吼:“老子讓你動手了嗎!?”
他兇得很,好像蘇梨扯掉的是自己纏傷口的紗布,眼珠子攢着一團火,熾熱灼人。
“撒點止血散就好了,沒什麼大礙,紗布和傷口粘在一起很常見,這樣還好得快些。”
蘇梨低聲解釋了一句,想抽回手,反而被楚懷安拉得彎了腰,與他湊得很近,聽見他憋着怒火的聲音:“爺不管你這過去五年是怎麼處理的,在爺這裡,有什麼傷都給爺老老實實金貴的養着,一點疤都不許給老子留下!”
這話霸道極了,完全是他這麼多年的行事作風。
蘇梨垂着頭沒吭聲,楚懷安站起來,赤着腳踩在地上,把蘇梨丟到牀邊。
“思竹,去西街善世堂請大夫!”
大年初一,又是晚上,這個點找大夫出診得費多少事?
可這人哪會管別人如何?
“奴婢這就去,侯爺還是先把鞋穿上吧,地上寒氣重,容易受涼。”
思竹低聲說着往屋外走,出了門,還沾着水的手迅速變涼,凍得嚇人,連同那顆卑微至極的心也跟着發涼。
蘇梨回來的時候說她不會和思竹搶楚懷安的寵愛,可就算她不搶,只要她回來了,楚懷安眼裡心裡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過去五年,楚懷安沒碰過思竹,可除了這件事,其他的他都給思竹了。
這人看似紈絝,實則待人極大方,去攬月閣喝了花酒,沾着一身胭脂氣回來,偶爾卻會給思竹帶些小點心,有時無聊了,也會在泡腳的時候跟思竹聊聊天說說話。
楚劉氏這些年擔心楚懷安的婚事,見思竹做事妥當,也曾提點過她讓她做楚懷安的通房丫頭,思竹動過心思,卻又不願趁楚懷安醉酒做了別人的替身。
她心裡卑微的期盼着,想要待在楚懷安身邊,若日子久了,楚懷安收了她,那便是她此生修來的福氣,就是做一輩子的通房丫鬟她也願意,若是楚懷安不收她,她能一直待在他身邊,做個體己的丫鬟,她也覺得知足了。
然而蘇梨回來以後,打破了思竹心裡這點微末的念頭,楚懷安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別的地方,她嘗過了他給的甜頭,怎麼耐得住如今這樣的寂寞?
思竹踏着月光出府去請大夫,楚懷安抓着蘇梨的手坐到牀上,手探到她的腰間,被蘇梨擋住:“侯爺想做什麼?”
楚懷安止了手,下巴微擡:“之前給你那塊玉呢?”
他說的是之前在宮裡給蘇梨那塊銀絲鏤空白玉,蘇梨從腰間摸出來,見她隨身將玉帶着,楚懷安點點頭,沒接,讓蘇梨把玉又揣回去。
“這玉先放你這兒保管着。”說完想到什麼,又盯着蘇梨警告:“爺是讓你保管,要是哪天在別人身上瞧見,你揹着爺把這玉給張三李四做了定情信物,爺就宰了你喂狗!”
“……”
莫名感覺自己拿了個燙手山芋。
蘇梨抿着脣沒說話,手上忽的一鬆,楚懷安將她翻了個面壓在牀上,伸手扯了她的腰帶。
“侯爺……”
“閉嘴!”
楚懷安命令,抓着蘇梨的衣領蠻力一扯,將衣服退到她腰間,嬌小的背立刻暴露在空氣中,雖然屋裡溫度不低,蘇梨還是打了個寒顫。
背上的鞭傷早就結痂,有的痂殼脫落,留下縱橫交錯的粉色傷痕,與陳年舊傷重疊,展示着過去五年他不曾參與的時光。
然而除了那些鞭傷,蘇梨肩上和腰窩還有好幾處磨破了皮,有的還往外冒着血珠,楚懷安看得面色黑沉,戳着一處質問:“這又是怎麼來的?”
蘇梨被他戳得哼了一聲:“做活靶的時候揹着靶殼磨破了皮,不礙事。”
不礙事!
又是這三個字!
被施了家法她說不礙事,背上這麼多舊傷她說不礙事,中了劇毒她還是說不礙事。
是不是隻有和陸戟有關的事才叫礙事?
胸腔被無名的煩悶填滿,楚懷安又想起白日在尚書府蘇梨和蘇湛親暱的樣子。
他再三的問過蘇梨,問蘇湛是不是陸戟的孩子,蘇梨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蘇湛再怎麼鬼精,和蘇梨那種自然而然的親暱是裝不出來的。
楚懷安不想也不願承認,蘇湛會是蘇梨和陸戟的孩子,可如果孩子不是陸戟的,按年歲來算,那也只能是蘇梨當初失節於土匪時有的。
無論哪種結果,楚懷安其實都不願意接受。
兩人安靜的待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蘇梨把腦袋埋在枕頭裡,不願面對屋內被燭火映照的光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敲門,然後是思竹恭敬地聲音:“侯爺,大夫來了。”
話落,楚懷安扯了被子蓋在蘇梨身上。
“進來!”
楚懷安站到旁邊,大夫進來,個子嬌小,肩膀上掛着只藥箱,臉色蠟黃,點着痦子,和上次見面完全是兩個人。
楚懷安皺眉,壓下疑問沒說,看向思竹:“你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侯爺,一會兒大夫可能需要熱水或者筆墨開方子,奴婢可以幫忙……”思竹提醒,話沒說完,楚懷安不耐煩的擺擺手:“這些事我來就行,你走吧!”
他說得那樣理所當然,一點沒察覺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他是逍遙侯,是生來就被人寵愛着伺候着的貴胄,什麼時候竟然能這樣雲淡風輕的去伺候另一個人?
“侯爺……”
思竹喃喃低語,窒息感來得突兀,叫她猝不及防。
她那樣卑微的奢求着他偶爾給的一星半點的好,卻不知道他當真在意一個人的時候,竟是這樣的寵溺。
沒有身份差異,也沒有任何的架子脾氣。
“還有事麼?”
楚懷安問,思竹搖頭,帶上門退出房間。
屋裡安靜下來,嶽煙揹着藥箱朝楚懷安行了個禮:“民女嶽煙拜見侯爺。”
她見過楚懷安兩次,原本還以爲他是蘇梨之前提過的兄長,卻沒想到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逍遙侯。
“免禮。”楚懷安揮手,盯着她臉上平白多出來的痦子打量,皺着眉問:“你臉上這……不是什麼傳染病吧?”
“……不是,只是幼時落下的舊疾罷了,過些時日就好。”
嶽煙回答,有些想笑,楚懷安心裡也嘀咕着,幸好不是傳染病,要是蘇梨臉上也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成天對着蘇梨臉上的痦子該做出什麼表情。
“侯爺可否將手給民女診治?”嶽煙試探着問,屋裡有屏風擋着,她沒看見蘇梨,便以爲思竹是叫自己來給楚懷安看病。
“爺沒病,給她看!”
楚懷安領着嶽煙繞過屏風,蘇梨已經翻身平躺在牀上,看見嶽煙勾脣笑笑:“嶽大夫,我們又見面了。”
“……”
嶽煙的面部表情有些失控,她雖然見過蘇梨和楚懷安一起,但潛意識裡還是覺得蘇梨應該住在蘇家,而不是逍遙侯府。
知道她在驚訝什麼,蘇梨悄悄給她遞了個安慰的眼色,伸出自己受傷的手:“傷口不小心裂開了,麻煩嶽大夫幫我包紮一下。”
傷口重新裂開,血肉翻飛有些駭人,嶽煙心疼得很,當即打開藥箱找藥,嘴裡不自覺的開口:“怎麼這麼不小心裂開了?我看傷口還挺深的,要好好休養才行啊,萬一落下傷疤怎麼辦?”
她是真的擔心蘇梨,着急了便顧不得楚懷安也在場,卻不知道這幾句話正是楚懷安想說的,楚懷安被蘇梨氣着,這會兒也沒瞧出兩人之間關係非同一般,拉開被子,當着嶽煙的面將蘇梨又翻了個面,指着蘇梨背上的傷疤道:“這些傷疤可有法子消掉?錢不是問題。”
楚懷安說得大氣,嶽煙的表情卻變得十分詭異,她不瞭解蘇梨與楚懷安之間的舊事,只覺得楚懷安隨便掀蘇梨被子這一點有些太過親暱了。
“侯爺,男女有別,你……你怎麼能隨意撩被子?”
嶽煙紅着臉說,伸手要搶楚懷安手中的被子給蘇梨蓋上,楚懷安被她一句話戳得炸了毛,抓着被子不撒手,不講道理的回答:“在爺府上她就是爺的人,老子怎麼就不能撩她被子了?”
嶽煙臉皮子薄,性子極軟,但醫術很高,陸戟特別撥了兩個耿直老實的兵守在她營帳外,旁人平時也不敢與她打趣玩鬧說葷笑話,如今聽見楚懷安這話,急得都快哭了。
阿梨這麼好,怎麼能是他的人呢?
嶽煙咬着脣,眼眶涌上淚意,又覺得自己太沒用,千里迢迢趕來說要給蘇梨幫忙,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上,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梨受辱,難怪蘇梨要將她送走。
楚懷安白日才被蘇湛哭得不行,這會兒看見嶽煙要哭不哭的樣子,頓時不耐煩:“老子讓你來是治病的,又不是哭喪的,把眼淚給老子憋回去!”
楚懷安兇人,蘇梨拉住嶽煙的手拍了拍:“嶽大夫,我沒事的,侯爺是刀子嘴豆腐心。”
蘇梨安慰嶽煙,順道安慰了楚懷安一把,楚懷安心裡熨貼了些,鬆開被子,卻還不忘白蘇梨一眼:哼!你丫纔是豆腐做的心呢!
翻完白眼,楚懷安偏頭正要收回目光讓嶽煙待在屋裡幫蘇梨治傷,卻見蘇梨有意無意將手臂上的烙印露給嶽煙看。
那烙印只有指甲蓋大小,乍一看與守宮砂相似,細看之下隱約可見一個‘奴’字,是外寇對待俘虜的印記。
這個印記在京都少見,尋常人一般是不認得這個印記的,可事關重大,蘇梨肯定要好好遮擋不讓外人瞧見,以免被人認出,發現她在軍中待過,惹來大禍。
這樣重要的印記,這女人怎麼會輕易給別人看?
心中詫異,楚懷安原本邁出一步的腳又收回來,一屁股穩穩當當坐在牀邊。
嶽煙沉默着幫蘇梨把手腕上的傷重新包紮,想了想還是衝楚懷安道:“侯爺,請你迴避一下,我要給蘇小姐背上的傷上藥。”
楚懷安紋絲不動,朝蘇梨攤開手:“藥給我,我替她上。”
“……”
嶽煙抿着脣沒動,楚懷安挑眉:“怎麼,嶽大夫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嶽煙從藥箱裡拿出一盒藥膏遞給楚懷安:“方纔我見蘇小姐背上和腰上似乎都有擦傷,用這個每日早晚塗抹,不出三日應該就能好,其他傷疤有許多是陳年舊傷,一時恐怕難以消除,我回醫館查一下醫書,待配好藥方再讓店鋪夥計送到府上來。”
楚懷安點點頭接過藥:“麻煩嶽大夫了,一會兒管家會安排車馬送你回去。”
他說完不再理會嶽煙,挖了一坨藥膏專注的往蘇梨擦傷的地方抹,嶽煙沒有理由留下,多瞧了兩眼憂心忡忡的離開。
她走後屋裡安靜下來,只剩下圓潤指尖與肌膚摩挲產生的些微熱量,微癢的同時撩動心絃。
“阿梨與嶽大夫很熟?”
楚懷安輕聲問,指尖從腰間移動到肩窩,目光被圓潤白皙的肩頭晃了一下。
“嶽大夫是醫者仁心,方纔侯爺的行爲太出格,她纔會忍不住仗義執言。”
蘇梨將自己平靜的說,語氣疏淡,好像和嶽煙真的是萍水相逢,全然沒有情誼。
“是嗎?”
楚懷安應着,抹完藥幫蘇梨拉上被子,沒再繼續深問。
他起身將藥膏放到一旁的櫃子上,蘇梨在被子裡攏了衣服要起來,他又折返回來,隨意找了個帕子擦了腳上牀,將蘇梨連人帶被撈進懷裡。
“侯爺?”
蘇梨驚了一下,楚懷安將她翻了翻,找了最佳的位置與她前胸貼後背,隔着被子身體完美的契合在一起,蘇梨的頭頂抵着他的下巴,後腦勺幾乎能感受到他喉結的細微顫動。
“我娘不是要你幫我選娘子麼,你不先深入瞭解,怎麼能挑到爺最滿意的?”
“……侯爺,這個不需要我來了解。”
蘇梨冷着臉說,楚懷安強詞奪理:“怎麼不需要?你要是挑個太高的,爺抱起來不舒服,太矮了爺下巴擱哪兒?太胖了抱不住,太瘦了抱起來硌手。”
“……”
侯爺,你的要求這麼多你娘知道嗎?
蘇梨無言以對,忽然感覺背後有些漏風,然後腰上一癢,背後那人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鑽進被子捏了捏她的腰,然後湊到她耳邊低語:“像你這樣的,爺抱起來才最趁手。”
“……我知道了,侯爺放心,我會按照侯爺的要求來的。”
蘇梨強壓着脾氣沒拍開這人的手,身後一鬆,楚懷安撐着身子懸在她上方,眸色晦暗不明的衝蘇梨說了句葷話:“那爺是不是也該試試深淺鬆緊合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