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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沒有說話,被匕首劃破的脖子歡快的涌出血來,蘇梨的手就抵在他的頸窩,手背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脖頸處脈搏的跳動。
蘇梨的心率有些不齊,半是緊張半是身體不適。
她知道身後還有五個暗衛盯着自己和趙啓,可安珏不現身,那些暗衛是不會出手幫自己的。
“安珏在哪兒?”
蘇梨催促,身體以極艱難的姿勢扭曲着。
脖子這個地方太脆弱,她不敢把匕首再推進去,只能用力勒住趙啓的脖子,趙啓順着她的動作往後仰了仰。
“你現在打不過我。”趙啓冷靜的說,他一點也不害怕蘇梨,相反,他比蘇梨更加冷靜有底氣。
“傷口感染,發着高熱,你想知道安珏的消息,又束手束腳。”趙啓做出分析,蘇梨的呼吸更急,他說得很對,但這並不意味着她豁不出去。
“我……”蘇梨剛想反駁,趙啓忽的擡手扣住她的手腕,蘇梨一驚,想把刀刺進他脖頸,卻晚了一步,腕骨傳來喀的輕響,骨頭錯位了。
劇痛襲來,蘇梨握不住刀,匕首脫手,落入趙啓手中,趙啓抓着蘇梨的腰帶將她從肩上扯開,扔到地上。
他原本扛着蘇梨順着一個木梯往上爬了七八階,每一階的距離不遠,只有半人高的高度,他手上的力道卻讓蘇梨被扔在地上以後半天沒爬起來。
“咳咳!”
蘇梨偏頭咳出一口腥甜,腦子暈沉沉的很難受,腰上的傷實在是太扯後腿了。
“明明知道打不過我,爲什麼還要選擇在這個時候醒過來?”趙啓把玩着匕首居高臨下的問,蘇梨強撐着坐起來,吐出一口血沫,問了一個縈繞在心頭很久的問題:“爲什麼?”
“什麼?”
“爲什麼要這樣做?”蘇梨不解地問,那日在茶樓他告訴蘇梨五年前楚懷安血洗土匪窩,顧遠風隨行廢了一隻手的事。
那個時候,他看上去情真意切,就連這一路上,提到核兒時他的神情都絕非無情。
蘇梨一直覺得,就算自己和趙啓交情一般,看在覈兒的份上,趙啓怎麼也不會加害自己,沒想到……
趙啓從木梯上下來,表情有些玩味,似乎聽見了什麼可笑的問題。
“爲什麼?”趙啓複述,拿着匕首在蘇梨面前蹲下:“當然是爲了權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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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眼底捲起令人不寒而慄的瘋狂。
懷孕七個月的愛妻被沉塘,他無處伸冤,反而被抓進京兆尹大牢,在牢裡他經歷了無數嚴刑拷打,只爲了逼問他蘇梨在哪裡。
他對蘇梨最大的瞭解就是她是核兒的主子,是尚書府三小姐,除此以外什麼都不知道。
核兒可以爲了蘇梨去死,但他沒有這樣的義氣。
他憑什麼要因爲一個叫蘇梨的女子受到這樣的痛苦折磨?
這是那個時候他在牢裡問自己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問了太多遍,這個名字漸漸便成了心頭的一個執念,執念入魔,生出無數血腥的咒怨來。
後來他被隨便安了個罪名定了死刑,牢頭送了送刑飯來,他吃了,昏睡過去,醒來後驚愕的發現他沒有死,也不在牢裡,而是在一個地下鍊鐵作坊。
那裡的人和他一樣都穿着囚服,戴着腳鐐手銬在打鐵,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有身材高大的人拿着浸了鹽水的鞭子監工。
他壓着驚訝老老實實做了幾天工終於摸清楚,這不是鍊鐵作坊,而是一個兵器庫!
有人在私造兵器!
他被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明白過來在這裡幹活的都是死刑犯,等這些兵器打造完成,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想死,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沒做。
於是他觀察了礦石送來的時間和看守輪崗的時間,精心制定了一個逃跑計劃。
當然,很遺憾,他沒有成功。
其實也不算是沒有成功,他順着打鐵的火爐通風口道一路爬了出去,在通風口盡頭,他推開了一塊地磚,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然而隨着陽光一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雙腿殘廢坐在輪椅上的翩翩公子,那是個非常清潤又容易讓人覺得清潤無害的人。
很快,他知道那個公子叫安無憂,是身居簡出的安家大少爺,也是這座地下練兵庫的背後主使。
那時他做好了被滅口的準備,但安無憂並沒有急着殺他,因爲他是那羣死刑犯中,唯一一個想辦法逃出來的人。
他還算有點腦子,而安無憂恰好需要這樣一個人幫忙做事。
於是他活了下來,安無憂出手幫他銷燬了京兆尹府的案宗,過了兩年,他以寒門布衣的身份參加武試,與安珏一同入朝爲官,軍情處設立以後,他做了副蔚。
做官以後他越來越發現權勢是個好東西,有了權勢,當年那些陷害他的人,他都可以抓過來慢慢報復,欣賞他們瑟瑟發抖的狼狽樣。
趙啓沒想到蘇梨會回來,那天在善世堂他其實是認出蘇梨了的,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那時他心底對蘇梨的那些咒怨被時光消磨了幾分,而且蘇梨和逍遙侯的關係很近,就算他想對蘇梨做點什麼,也要顧忌逍遙侯的身份。
後來蘇梨質問他核兒的死,還打探軍情處的內務,他開始對蘇梨起疑,隨着這份懷疑,那些被掩蓋積壓的怨恨也跟着一點點甦醒過來。
他想,這世道真不公平,他沒了妻子孩子,還吃了那麼多苦,就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而這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又大搖大擺的回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那時他心裡有種詭異的直覺,這個叫蘇梨的女子,會毀了他們的大計。
沒有任何猶豫,他把對蘇梨的懷疑告訴了安無憂和安珏,在李勇被抄家以後,他被秘密派去了邊關,很是意外的發現了陸戟擅離職守的事。
這對他們來說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於是他快馬加鞭回京把這個消息呈到御前。
宮亂那日他沒有進宮,而是帶着人趁亂去大理寺劫獄放走了安珏。
宮亂失敗的消息傳來,他是有些失望的,不過很快又冷靜下來,失敗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一切都還在計劃之中。
只要最終的計劃成功,宮亂失敗也不過是個小插曲而已。
蘇梨對趙啓的回答有些詫異,不過轉瞬又釋懷。
權勢的確是個很好的東西,很多人都可以爲了追逐它而拋棄原則底線。
“安珏許了你什麼?”蘇梨問,不等趙啓回答又道:“安家已經沒了,安珏只剩一臂苟活着,以他的腦子根本翻不起什麼浪來,他給你的許諾,能信嗎?”
“現在還想套我的話?”趙啓反問,他很警覺,立刻能察覺到蘇梨這話背後的企圖。
安家沒了,他現在做這些,總還是要聽命於人,那個人是誰呢?
“咳咳。”蘇梨又咳了好一會兒,昏暗的光線遮擋了她蒼白的臉色,然後是她帶着挑釁的低喘:“趙大人在怕什麼?今日我落入這樣的境地,趙大人還有什麼好遮掩的?難不成趙大人還會讓我活着離開這裡?”
趙啓和安珏的確沒打算讓蘇梨活着見到安珏,但剛剛還拿着匕首抵着他脖子的人,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要死在這裡的事實,怎麼想都還是詭異。
她真的不是在耍花樣?
趙啓一臉警惕,蘇梨不免失笑:“趙大人,這一路我們兩個同行同住,我還有沒有後招你不是最清楚嗎?如果有人跟着我,進了這地下城也被你甩掉了,我是有三頭六臂竟然讓你這麼害怕嗎?”
蘇梨的語氣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趙啓明顯察覺裡面夾着激將的成分,眉頭微皺。
蘇梨身上的傷是他親眼所見,傷口感染髮炎,一點沒有作假,那晚在蘅州,情況那樣危急也沒人出來幫她,可見這一路只有她一個人。
趙啓畢竟是男子,心裡又壓着舊怨,即便理智還存着疑惑,心底卻不受控制的涌上惱怒,他不由開口:“安家雖然亡了,可侯爺和陸將軍不是還在嗎?”
“你們想擁侯爺登基,怎麼能確定侯爺和陸將軍會這麼聽話和你們一起叛亂呢?”蘇梨反問,就算遺旨是真的,楚懷安有資格坐上皇位,他們怎麼確定楚懷安就想坐哪個位置呢?
趙啓臉上帶了笑,想到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語氣篤定又瘋狂:“這世上沒有人能抵抗這樣的誘惑!”
如果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落在他頭上,他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侯爺不是傻子,你們要擁他上位,並不是真的想臣服於他,而是要利用他做傀儡皇帝,給你們一個名正言順造反的機會,他爲什麼要放着自由自在的逍遙侯不做,跑來做一個沒有自由的傀儡?”
蘇梨抓住紕漏反駁。
人人都想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但如果坐上那個位置反而形如坐牢,豈不是成了天底下最荒唐滑稽的事?
趙啓的表情怔了怔,下一刻又聽蘇梨道:“況且,侯爺說到底也還是楚家的皇室血脈,安無憂對皇室懷着滔天的恨意,他會傻到步步爲營甚至不惜搭上安家後人的性命爲侯爺做嫁衣?”
蘇梨的每一句都問到了關鍵地方,趙啓張嘴想辯駁,蘇梨直接給出定論:“你們從皇陵盜走遺旨,只是爲了以此離間侯爺與陛下的關係,掩蓋背後的真實意圖吧?”
話音落下,昏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呵呵!”
下一刻,安珏的身影顯現出來,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與蘇梨和趙啓的打扮很相似,右臂空蕩蕩的飄着,人瘦脫了形,鬼魅似的走到蘇梨面前,露出一口獠牙:“蘇三小姐果然比我想象中更聰明伶俐。”
不知道這陣子他經歷了什麼,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靠得近些,蘇梨聞到他身上濃郁嗆鼻的藥味,像剛從藥罐子裡爬出來似的。
斷了一臂而已,怎麼治成現在這樣了?
蘇梨皺眉,安珏擡手扣住蘇梨的下巴,半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半跪起來。
“怎麼,幾日不見,阿梨可有想我?”
他刻意湊到蘇梨耳邊說話,聲音放柔,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爬上蘇梨的脖頸,將她一點點圈牢。
“想!”蘇梨斬釘截鐵的回答,臉上也帶了笑:“我日日夜夜都想要再見安主蔚一面呢!”
話落,蘇梨猛地擡手,她手裡抓着一支雕着花瓣的木簪。
木簪削得極尖利,她瞄準的是安珏的脖子。
安珏斷了一臂,反應沒那麼及時,這一擊,會要了他的命!
蘇梨設計得很好,然而這一擊卻有了偏差。
趙啓一直防備着蘇梨,在發現蘇梨不對勁以後,拉着他迅速後退,那一簪子沒能刺穿安珏的喉嚨,只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糊糊的傷口。
傷口的血肉翻飛,極不規整,安珏痛得叫了起來。
趙啓拉着他後退以後,立刻擋在他面前當胸給了蘇梨一腳。
那一腳用了十足的力道,蘇梨被踢飛撞到後面的岩石上,肺腑巨痛,手裡卻還固執的拿着那支簪子。
安珏也怒到極致,顧不上疼,上前狠狠踩住蘇梨的右手手腕。
“唔!”
蘇梨忍不住悶哼一聲,安珏又惡意的碾了兩下,皮肉被踩得破裂,白森森的剜骨若隱若現,指尖微微鬆動,簪子幾乎要脫手。
“賤人!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安珏惡狠狠的說,話音剛落,一枚銀色飛鏢破空而來,趙啓抽刀擋了一下,飛鏢被擊飛釘在岩石上。
兩人同時一驚,嚇了一跳,趁着這個空檔,蘇梨左手拿了木簪,貓着腰將安珏撞倒在地,然後順勢騎坐在他身上,毫不猶豫的將木簪插進他的喉嚨!
“你……”
趙啓驚愕,下意識的要一刀劈向蘇梨,被趕來的暗衛一劍擋住。
錚的一聲,形勢陡然逆轉,五個暗衛將蘇梨和安珏團團圍住護在中間,趙啓見形勢不對,立刻擡手吹了聲口哨。
哨音兩長一短,是某種隱秘的暗號。
他們還有同伴!
蘇梨分神想了一下,但這個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左手用得不順,簪子雖然插進安珏脖子卻並沒有一擊斃命,她抽出簪子還要再補一下,被其中一個暗衛拉住:“陛下要活口!”
說完將蘇梨拉起來,由另一個人把安珏背起來:“快走!他們還有人,被他們圍困在這裡就死定了!”
趙啓叫來的後援來得比想象中更快,蘇梨剛跟着他們繞了兩個通道,就被人堵了個正着。
這些人常年混跡在這裡,對地下通道熟得很,各處都有崗哨彙報情況,要堵蘇梨他們輕而易舉。
留下兩人抵抗,剩下兩人掩護蘇梨和揹着安珏的人從另外一條岔路逃走。
剩下的時間記憶變得很混亂,蘇梨耳邊只剩下呼呼地風聲和鏗鏘的兵器相擊聲。
她的身體是真的撐不太住了,整個地下城幾乎都是安珏的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
四方鏢局的人應該拿到了她一路在尋夢樓和留仙閣留下的書信,等他們和迎接使臣團的隊伍匯合,對京中的情況應該能有所瞭解。
現在沒有人會來救他們,蘇梨知道她應該想辦法留下點什麼信息,但被抓到以後,她連自己能不能留個全屍都不清楚,更遑論留下點什麼了。
“分開走!”
前面的路又被堵死了,揹着安珏的那個暗衛如此說,蘇梨的步子頓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撲向趴在暗衛背上的安珏。
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就算要死,她也要拉着安珏墊背,到了黃泉路下,纔好讓他跪下給二姐磕頭認錯!
蘇梨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然而還沒來得及把木簪插進安珏脖子,一支利箭便射中了她的左肩,在巨大的慣性下,蘇梨把安珏和那個暗衛一起撞倒在地。
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蘇梨脖子上。
“賤人,你死……死定了!”安珏捂着脖子得意的叫囂。
他像是躲在最陰暗骯髒的地方生存的老鼠,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邪肆的活下去。
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蘇梨抓緊手裡的木簪,身體因爲滔天的憤怒而微微發着抖。
她一點點舉起木簪,脖子上的刀抵得更緊,執刀的人嘴裡彆扭生硬的吐出一句:“別動!”
他不像是遠昭國人,更像是胡人。
蘇梨想,手卻沒有停,安珏許是猜到蘇梨想做什麼,厲聲嘶吼:“宰了她!宰了這個賤人!”
話落,蘇梨眼尾劃過一道寒光,她不管不顧的拿着木簪扎向安珏。
噗!
木簪扎進血肉發出悶響,蘇梨被熱血淋了一頭,血卻不是從安珏脖子裡噴出來的。
回頭,拿刀那人保持着把刀劈下來的姿勢,被人削掉了腦袋。
那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露出背後身量頎長穿着黑色長衫,蒙着臉的人。
那人衝過來,一把將她帶進懷裡,聲音極低道:“是我,跟我走!”
呼吸有些急,聲音卻像是一把斬開夜色的利劍。
“侯爺?”
蘇梨疑惑的問了一句,腦袋暈沉沉的,身體發軟,感覺現在發生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夢。
他不是該迎接使臣團回京嗎?怎麼會在這裡?
楚懷安沒回答,單手攬着她往前走,同時不忘對那名暗衛命令:“背上他跟我走!”
地下城突然到處都充滿濃煙,所有人都慌亂起來,楚懷安攬着蘇梨迅速穿過一個又一個岔道,蘇梨幾乎是被他半抱着在往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梨聽見一個歡快驚喜的聲音:“到了到了!就是這裡,快上來!”
那個聲音很熟悉,有點像核兒,又有點像是二姐,蘇梨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眼皮卻重得怎麼都掀不開,意識陷入無邊的黑暗……
察覺到懷裡的人完全失力的癱軟,楚懷安眉頭一皺,將人抱得更緊,抓着張枝枝丟下來的繩索順着枯井爬上去。
“怎麼傷成這樣了?”
張枝枝壓低聲音說,只看見蘇梨渾身都是血,卻不知道她具體傷在哪裡。
楚懷安拉下面巾,面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從懷裡拿出昭冤使的令牌丟給張枝枝:“我先帶她去醫館,用石頭把井填了,去貢州州府讓他們的州府大人帶兵來醫館見我!”
“哦哦,好!”
張枝枝應着忙不跌的接住令牌,回頭,楚懷安已抱着蘇梨走出很遠。
蘇梨的情況很不好,腰腹的傷發炎有些潰爛了,左肩上中的那一箭貫穿整個肩胛骨,傷到了筋脈,右手剜骨的損傷也很嚴重,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發燒。
貢州的醫館不大,大夫水平有限,很多藥材又殘缺不全,根本無法提供很好的治療環境,楚懷安抱着蘇梨在醫館,渾身都散發着要吃人的氣息。
大夫戰戰兢兢的幫蘇梨清洗傷口,拔箭的時候,楚懷安讓蘇梨靠在自己肩膀,直勾勾的盯着大夫把箭拔出來,帶出血絲和溫熱的血肉。
蘇梨痛得哼了一聲,他用了所有的自制力剋制着怒火,輕輕揉着她的腦袋安慰:“好了,沒事了。”
蘇梨好像又有了一點意識,大夫把藥敷在傷口的時候,楚懷安感覺到她在不停地顫抖,嘴裡無意識的發出呢喃。
“什麼?”
楚懷安湊到蘇梨耳邊問,半天才聽清楚她說的是:殺了你!
眼眸危險的眯起,等大夫幫蘇梨包紮完,楚懷安小心翼翼的把蘇梨放到牀上,轉身裹着滔天的怒火走到隔壁房間。
“侯爺!”
那暗衛站起來行禮,楚懷安一句話都沒有說,抽出腰間的軟劍就劈向躺在那裡的安珏。
“錚!”
暗衛拔劍擋住楚懷安:“侯爺,陛下要活口!”暗衛連忙解釋,楚懷安眼神冰冷:“讓開!不然本侯連你一起殺!”
安珏是真的命大,脖子連被蘇梨捅了兩下都還沒死,那兩下剛好避開了要害,脖子被厚厚的紗布纏住,血還是不停地涌出來,他還有意識,看見楚懷安,眼睛微微瞪大,露出恐懼,張了張嘴,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先涌了一口血出來。
“侯爺,這是陛下的口諭!”
暗衛再度強調,楚懷安一腳把那個暗衛踹開,走到安珏面前,提劍就要插進安珏胸口,安珏忽的開口:“你不敢殺我!”
“什麼?”
楚懷安冷聲問,差點氣得笑起來,到了這個時候,這人竟然還有膽子說他不敢殺他?
他有什麼不敢的?
眼神一凜,長劍就要捅下,安珏噴着血吼了一聲:“蘇喚月的屍體在我手上!”
噗!
寒光凜冽的長劍歪了一寸,避開心臟,楚懷安像被點了穴道,半晌才擡頭,面色陰冷的看着安珏,一字一句的要求:“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又被捅了一劍,安珏痛得劇烈的咳嗽,半晌才緩過來,他像是感覺不到痛,心理扭曲了一般低低地笑起:“蘇喚月的屍體在我手上,我死了,你們就再也別想……”
安珏的話沒說完,眼前寒光一閃,嘴裡忽的一涼,滾燙腥甜的血液爆開,劇痛過了許久才傳達到腦子裡。
他瞪大眼睛,眼底滿是驚愕,眸底倒映出楚懷安如修羅般狂戾嗜血的容顏。
安珏說不出話來,他被楚懷安割了舌頭。
然後他聽見楚懷安在他耳邊可怖的宣判:“你說得對,你死了,那也太便宜你了!”
安珏張了張嘴,口腔空蕩蕩的,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像案板上的一條瀕臨死亡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讓大夫給他用最好的藥,本侯沒玩夠以前,不許他死!”
冷冷的丟下這句話,楚懷安大步踏出醫館,州府已經帶着官兵恭恭敬敬的來到醫館外面。
“下官拜見侯爺!”
州府行禮,掀眸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臉色,見他手裡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劍,默默抽了口冷氣,後背冒出冷汗。
“方纔有膽大包天的賊人襲擊使臣團,大人可知曉此事?”楚懷安幽幽的問,他身上還穿着那身疑似夜行衣的衣服,怎麼看都更像是他嘴裡說的‘賊人’。
州府不敢直言,擦着冷汗跪下:“侯爺息怒,使臣團入城以後,下官便派了重兵把守,不……不曾聽見手下傳報有賊……賊人……”
“不曾?你的意思是本侯閒得無聊誆騙於你?”
楚懷安拔高聲音,提劍指着州府頭頂的烏紗。
這地下城無人管轄,有些暗黑交易很正常,但把胡人放進去,還窩藏朝廷重犯就很不對了!
“下……下官無能,請侯爺恕罪,請侯爺恕罪!”
州府連忙求饒,楚懷安用劍拍拍他的烏紗帽:“偷襲使臣團的賊人在逃竄過程中,本侯發現了地下通道,下面竟別有洞天,州府大人可知這地下有什麼?”
“下官……”州府冷汗涔涔,不敢輕易回話,楚懷安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蔑的冷嗤:“本侯方纔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去各地調兵,想必用不了多少時日,些賊人就會悉數落網,州府大人現在可要想清楚該如何回答本侯的問題!”
貢州離京千里,因爲山高皇帝遠,地下城雖亂卻一直沒出什麼大亂,楚懷安剛剛的說法卻像是要將整個地下城毀了似的。
州府氣喘如牛,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連忙主動請纓:“侯爺,下官這就領兵捉拿賊人!”
“留一兩個活口!”
楚懷安交代,算是同意了州府的請求,州府連連應是,帶着人離開。
能在貢州安安穩穩把州府這個職位做下去的人都是人精,他自然知道楚懷安真正想抓的是什麼人,由他帶人去抓,再合適不過。
州府帶人離開以後,醫館安靜下來,楚懷安回到蘇梨所在的房間,藥童已經將染血的紗布和血水端走,但屋裡的血腥味還沒消散,蘇梨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面色慘白如紙。
楚懷安走到牀邊坐下,見她兩隻手都包着紗布,便沒碰她,只擡手在她昏睡中都緊皺着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
“沒事了,我在,安心睡吧。”
他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然而蘇梨並沒有聽見他說什麼,眉頭不僅沒鬆,反而有越皺越緊的趨勢。
略加思忖,楚懷安又加了一句:“我會幫你剮了安珏,睡吧。”
話落,指腹下的眉心果然慢慢舒展開來。
心頭一痛,楚懷安俯身在蘇梨眉心印了一吻。
一觸即離,輕柔得像羽毛輕輕掃過。
又坐了一會兒,楚懷安才從房間出來,周到的關上房門,藥房夥計一臉猶豫地站在外面。
楚懷安提步走過去,示意藥房夥計隨他一起走遠才低聲聞訊:“何事?”
“方纔從姑娘身上取……取下個包袱,裡面包着一隻手。”
“什麼?”
楚懷安低問,人已跨進藥房後院,後院裡的人全都低頭站着,連大氣都不敢喘,在正中間的熬藥的案臺上,擺放着一個被血浸溼的包袱,包袱被打開了一點,露出一小節森白的骨頭。
楚懷安大步走過去,掀開一看,一條齊整切斷的手臂出現在眼前。
周圍的人發出細小的倒抽氣聲,楚懷安看着那手臂,眼底一點點捲起黑沉的風暴。
他想起安珏剛剛叫囂着說蘇喚月的屍體在他手上,想起蘇梨剛剛在昏睡中咬牙切齒的說要殺了安珏。
蘇喚月的墓是他幫忙挖的坑,安珏撅了蘇喚月的墓,盜了她的屍,他沒想到安珏竟然還把她的屍首分解了讓人送給蘇梨!
這豈止是分解的蘇喚月的屍首?這分明是在往蘇梨心上捅刀子!
她怎麼能夠忍受有人這樣折辱她二姐的屍首?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骨發出咯咯的聲響,泄露了他胸腔沸騰喧囂的暴戾。
“沒有本侯的命令,誰也不許動這個包袱!”
楚懷安高聲警告,然後轉身回了安珏的房間,暗衛剛叫大夫來給安珏上好藥,遠遠地看見楚懷安過來,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被楚懷安提劍抵到脖子上:“回去告訴陛下,安珏的命,我要了!他若想要我的命,最好光明正大的下旨,別裝模作樣派人暗殺!”
說完話,楚懷安收劍進屋,片刻後,屋裡傳來安珏淒厲的哀嚎,只是沒了舌頭,只有嗚嗚的悲鳴,那暗衛站在門口,眼睜睜的看見楚懷安活生生剮了安珏剩下那隻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