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4
GG3
“哎呀!張……”
旁邊的美人乍然看見蘇梨闖進來,驚得想要開口提醒,蘇梨主動抓住張嶺的胳膊,順勢一轉,捂住那美人的嘴,用眼神掃了一圈,示意其他人不要說話。
“嘶……美人你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張嶺狐疑的問,伸手想揭開蒙着眼睛的綢布,被蘇梨覆手按住。
“爺今天想不想玩點別緻的?”
蘇梨故意放柔聲音問,張嶺對她不熟悉,一時間沒有辨別出蘇梨的聲音,手在蘇梨腰上摸了一把,只覺得腰肢綿軟比旁人的不同,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蘇梨忍着噁心沒把他的手拍下去,從衣袖上又撕下一指寬的布條綁在張嶺眼睛上,並打了個死結。
“爺先不要急,讓其他人出去好不好?”
蘇梨誘哄着,張嶺有些猶豫,他被關在家裡好些天,今天偷摸着出來,本想好好玩玩,這會兒把人都放走了還有什麼意思?
正想着,蘇梨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爺想玩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今日就獨寵人家一人好不好嘛!”
這一拳捶在張嶺胸口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聲音刻意帶着嬌嗔,落在人耳中,像化骨水一般,叫人酥了骨頭。
楚懷安是踩着蘇梨這一句話的尾音踏進房間的,視線一轉,看見張嶺正抱着蘇梨對她上下其手,脣角咧開一抹獰笑。
張嶺被蘇梨那一聲撓得心癢難耐,連聲答應:“好好好,就聽美人的,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說完嘟着嘴湊近想一親芳澤,楚懷安的手橫空插進來,張嶺的脣落在他手背上,賣力的嘬着,發出羞人的聲響。
親完,張嶺還沒發現不對勁,猴急的追問:“美人,你不是說要玩點別緻的嗎?還不快給我瞧瞧!”
“好啊!”
蘇梨冷冷的回答,擡手掀了桌布兜頭蓋在張嶺身上,一腳將他踹到地上。
“啊!什麼人?竟敢打老子!”
張嶺倒在地上驚呼,守在門口的小廝要進來,楚懷安轉身把門關上,那兩人直接被門撞得滿臉血。
蘇梨毫不客氣的拳打腳踢,今天才初三,這人還被關着禁閉都敢偷溜出來,可見平日有多囂張,想到之前綠袖說他對蘇喚月做的種種,蘇梨打起來更不留情。
GG文內廣告
然而纔剛打了幾拳,手腕被楚懷安扣住,蘇梨擡頭氣紅了眼,正要發怒,楚懷安抄起旁邊的一隻凳子呼在張嶺身上。
凳子嘭的一聲碎裂,木渣四濺,也不知道打到了哪兒,張嶺悶哼一聲沒了聲音。
楚懷安蹲下把桌布打了個死結,然後把人丟到牀上,拉開門,兩個小廝捂着鼻子驚疑不定的看着楚懷安,卻不敢直接闖進去。
楚懷安丟了兩個銀裸子給兩人,低聲開口:“剛剛你們看見發生什麼事了嗎?”
兩人先是一愣,見楚懷安的臉色沉了下去,立刻動作一致的搖頭:“沒……沒有,少爺來喝花酒,我們一直在門外守着。”
剛說完,一早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老鴇搖着臀走過來,楚懷安也沒廢話,丟給她一錠金元寶:“你也不是第一天開門做生意,該怎麼處理不用我交代吧?”
老鴇樂開了花,搖着手絹道:“哎喲,知道知道!”說完又湊到楚懷安身邊擠眉弄眼道:“侯爺打得還過癮嗎?若是不過癮,奴家幫侯爺再補幾腳?”
張嶺身份地位不比楚懷安,平日裡到閣裡來,出手雖然也闊綽,可頤使氣指的,還有些不爲人知的癖好,他來一回,點的姑娘幾乎要在牀上躺半個月,老鴇賺那點錢都給姑娘看病了,自然對張嶺一萬個不滿意。
“什麼過癮不過癮?本侯今日不是來看花魁的嗎?”
楚懷安滿臉無辜的問,老鴇立刻從善如流的附和,楚懷安沒再有其他交代,拉着蘇梨回了剛剛的房間,那花魁正坐立不安,一見他們立刻站起來,眼眶紅彤彤的,隱隱有淚光閃現。
“激動什麼,坐!”
楚懷安隨口說着,把蘇梨按在凳子上坐下,皺眉掀開她手上的紗布看了看,傷口癒合得挺好,剛剛的動作那樣劇烈,也只裂開了一點點,滲出血珠,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血流不止。
“奴……奴家那裡有藥,可以給公子用!”花魁結結巴巴的說,說完漲紅了臉,又垂下頭去:“奴婢越矩了,請侯爺責罰!”
“無事,勞煩姑娘把藥給我用下。”
蘇梨溫聲開口,衝那花魁笑了笑。
這種地方的藥不是多金貴,藥效倒是極好的,畢竟閣裡姑娘命賤,傷得再重,老鴇也會想法子讓她們儘快好了接客。
得了蘇梨的准許,花魁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小瓶藥膏。
藥膏也帶着股子俗世的脂粉味兒,膩人得慌,蘇梨擡手接過,絲毫沒表現出嫌棄,擰開瓶塞就挖了一坨抹在傷口上。
藥膏觸到傷口,初時微涼,很快便火辣辣的燒起來,像在傷口上敷了一層辣椒水,卻並不刺痛。
蘇梨面不改色,還要再塗,楚懷安一把搶過藥瓶:“什麼東西都往手上塗,爺批准了嗎?”
他低聲說着,將藥瓶放到鼻尖聞了聞,味道並不像太醫院的藥膏總是透着芳香,略有點刺鼻,不過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
“這藥膏很……很有效的,還能祛除疤痕,我……我用過的。”
花魁小聲解釋,眼底閃着急切,生怕楚懷安誤會她一般。
她這性子,和風塵之地倒是格格不入。
楚懷安把藥瓶扔還給蘇梨,擡手邊幫她拆除紗布,邊開口詢問:“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話音剛落,那花魁立刻‘噗通’一聲跪在楚懷安面前:“民女求侯爺救救民女!”
花魁說着漂亮的眸子滾落大滴晶瑩的淚珠,楚懷安挖了一坨藥膏在蘇梨傷口處塗了厚厚的一層復又將紗布纏上,動作優雅溫吞,完全沒有要憐香惜玉將花魁扶起來的意思。
等把紗布打了個蝴蝶結捆好,他才懶洋洋的看向花魁,低笑出聲:“爺來這兒是找樂子的,你想鳴冤,當去京兆尹擊鼓,若冤情實在重大,可去宮門前告御狀,有的是法子。”
他的語氣裡含着笑意,臉上的表情卻很淡漠,似乎對花魁的悲慘故事毫不感興趣,更不想多管閒事。
花魁被他漠然的態度弄得一愣,含着淚傻傻的看着楚懷安脫口而出:“閣裡的姐姐說侯爺心善,平日點了她們也只是喝酒聊天,從不做旁的事,侯爺是個好人!”
楚懷安:“……”
蘇梨:“……”
威名響徹京都的混世大魔王平生頭一回被人誇是個好人,內心有些五味雜陳,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親耳聽見混世大魔王到勾欄院不顛鸞倒鳳,只喝酒聊天,蘇梨受到的衝擊也不小,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這人身份高貴,自是看不上風塵女子,況且他心有所屬,旁人更是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蘇梨沒想到,他竟深情到會爲了一個人‘守身如玉’。
蘇梨默默消化着自己剛剛聽到的事,楚懷安也從五味雜陳中反應過來,故意繃着臉冷着聲反駁:“笑話,爺又沒什麼不能言於口的隱疾,到了這裡怎麼可能不做旁的事?”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蘇梨和那花魁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他腰腹一下的位置,楚懷安渾身一僵,偏頭惡狠狠的瞪着蘇梨:“看什麼看?想替爺降火驗身?”
他像是惱羞成怒,蘇梨想起前兩日他將自己壓在身下的場景,果斷搖頭,違心誇讚:“侯爺年輕力盛,定是雄風過人,金槍不倒!”
這馬屁拍得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楚懷安翻了個白眼:“自是比你那個死鬼好!”
蘇梨:“……”
蘇梨低下頭不再繼續這個無聊的話題,楚懷安又將目光落在那花魁身上,花魁低垂着頭,眼淚撲簌簌的掉個不停,知道今日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咬咬牙硬着頭皮道:“侯爺,民女溫陵本是良家女子,未婚夫君前些日子舉家遷到京中,安頓好以後,便派人將民女從老家接到京中,原想不日與民女成婚,豈料途中投宿到一家黑店,醒來後便被關在這勾欄院的地下室裡。”
說到這裡,溫陵的情緒激動起來,身體也跟着發抖,想是在這裡受了些非人的待遇。
“民女尚未失身,可身子被人看了,已配不上未婚夫君,即便如此,民女也不想在這腌臢地苟活下去,求侯爺帶民女離開這裡,待民女與未婚夫君解除婚約後,定當牛做馬報答侯爺!”
這番話女子說得砸地有聲,看着怯弱,骨子裡卻是極貞烈傲氣的。
“當牛做馬?本侯也不缺你一個,若是今日本侯不帶你走呢?”
“侯爺踏出這個門,民女就撞柱而亡!”
溫陵決絕的說,眼底抱着必死的決心,像攢着兩個火把。
莫名的,蘇梨想到五年前那個孤立無援的自己,那時她不曾想過要以死明志,可蘇良行和趙氏要她死。
她是蘇家落在外人口中的笑柄,當被沉塘毀屍滅跡,最好誰都不要再記得有她這個人才好。
胸中涌起氣惱,蘇梨握緊拳頭不由自主的開口:“錯不在你,你爲何要死?”
竭力剋制着,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溫陵詫異的擡頭看向蘇梨,又聽見她道:“即便要死,也該先讓害你之人認罪伏誅纔好!”
溫陵被蘇梨震得說不出話,蘇梨起身走到她面前,從容不破的分析:“依你所言,那黑店與這勾欄院必定暗中有勾結,是黑店店主做慣了人肉買賣,還是那店主本就是這勾欄院擄劫良家女子的工具?只要用心去查,總是能查到的。”
她的眼底泛着冷睿的光芒,無比強大卻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反倒給人一種安全感,叫人安定下來。
溫陵怔怔的看着蘇梨,從她清亮的眸底似乎又看見自己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被長相醜陋的男人調教折磨,那場景是她這段時日揮之不去的噩夢,如今看來卻有種奇異的致命吸引力。
“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找他們索命?”
蘇梨在她耳邊蠱惑,溫陵渾身顫抖得越發厲害,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極度的興奮,她直勾勾的看着蘇梨,內心充盈着期待:“公子可以幫我復仇?”
蘇梨垂眸,掩下眸底翻涌的情緒,回頭看向楚懷安時,又恢復平日冷清乖順的模樣:“此事,要侯爺說了算。”
溫陵也不是傻子,她都能想辦法接近楚懷安向他求情,自然能聽懂蘇梨的意思,當即朝着楚懷安‘嘭嘭嘭’用力磕了三個頭。
“只要侯爺幫我揪出幕後黑手,無論侯爺想做什麼,民女都願替侯爺去做!”
話落,擡起頭來,白皙的額頭上出現一片紅腫,好像隨時都會破皮涌出血來,足見她的心性有多堅定。
楚懷安眼神複雜的看了蘇梨一眼,他本來想了不少好處準備收買溫陵,沒想到蘇梨三言兩語就收服了人心,並且還猜到了他是想利用溫陵做事。
蘇梨聰明他知道,善於揣度旁人的心思他也知道,只是他不知道她竟然聰明到了這種地步。
像他肚子裡的蛔蟲,只要他困了就能遞上一隻綿軟的枕頭。
楚懷安說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只隱隱發現他和蘇梨之間的距離,遠得叫他看不清身邊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樣的思緒只在腦海裡打了個旋就被壓置,楚懷安還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對溫陵說:“你剛剛說的事,本侯可以應允你,只是本侯要你繼續待在這裡!”
“可……”
“你放心,本侯自會打點妥當,不會讓你接客。”
“侯爺可是要我在此探聽什麼消息?”溫陵立刻了然,這勾欄院最是頹靡骯髒,卻又最是能泄露秘密的地方,牀幃之間,盡了興,便赤果果了沒了隱秘可言。
“沒什麼特別的,你便先替你自己查查這勾欄院與黑店之間的關係吧。”
楚懷安隨意地說,這事聽起來對溫陵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像是天上砸了個餡餅下來,有人替她點了燈,指了路,只差塞把劍到她手裡讓她去報仇。
“那……查清之後呢?”
溫陵試探着問,從她向楚懷安提出要求,就已經把這條命抵給他,就算楚懷安要她在這裡待到死,她也沒有二話。
“之後的事隨你,到時你想遠走高飛還是懸樑自盡,本侯都不攔着你。”
“……”
溫陵震驚,不過片刻之後又反應過來,對着楚懷安又是一個猛磕頭:“溫陵謝侯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事情談妥了,楚懷安又恢復平日放蕩不羈的形象,擡腳踢了踢溫陵的肩膀:“行了,換身衣服,爺帶你出去逛逛。”
“是!”
溫陵應着起身去了內室換衣服,楚懷安撐着腦袋看着蘇梨,目光帶着探究,卻始終沒有開口問什麼。
沒一會兒,溫陵換了一身玫紅色紗裙出來,閣中女子平日穿得都是這樣輕薄,她也找不到什麼厚衣服,只在外面穿了一件同色披風,剛剛哭過,她上了點妝,又戴上面紗,依稀看得出眼睛有些紅腫,看上去倒是比之前更惹人憐愛。
楚懷安打了個響指,起身走出門外,蘇梨下巴微擡,示意溫陵跟上,自己走在最後。
一出門,老鴇又撲過來:“侯爺,玩得可還盡興?”
楚懷安沒說話,直接丟了一錠銀裸子,老鴇笑得見眉不見眼,目光一轉看見溫陵的裝扮,頓時沉下臉去,壓着怒氣問:“陵兒,你穿成這樣做什麼?”
溫陵還是害怕,往楚懷安身後挪了挪,小聲開口:“侯……侯爺說帶我出去逛逛!”
“你這個賤蹄子,得了侯爺一點寵愛就無法無天了?竟敢纏着侯爺要出門逛,侯爺什麼身份,能帶着你出去丟人現眼?”
老鴇嘴皮子利索得很,三兩句將過錯推到溫陵身上,說完揚手就要打人,蘇梨上前一步,輕鬆抓住她的手腕。
“方纔陵兒姑娘伺候得侯爺很是滿意,侯爺要帶她出去逛逛,你有意見?”
蘇梨的力氣不大不小,卻叫老鴇掙脫不開,她臉上撲着厚重的脂粉,眼珠急切的轉來轉去,片刻後扯開笑臉:“侯爺喜歡自是奴家千求百跪都求不來的福氣,可閣裡有規矩,剛破了身子的花魁,得在閣裡靜養三日,這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這裡她既也要靜養三日,那隨本侯回逍遙侯府靜養三日也不耽誤買賣不是嗎?”
楚懷安開口打斷老鴇的話,用摺扇輕佻的挑起溫陵的下巴:“陵兒覺得可好?”
他拿出平日撩撥姑娘的輕浮痞氣,與之前截然不同,那目光露骨又曖昧,瞬間叫溫陵羞紅了臉,眼底露出迷茫,只隨着他的問題道:“陵兒覺得甚好!”
聲音柔柔怯怯,倒是完美的演繹了一場郎有情妾有意的戲。
老鴇也是被楚懷安驚着了,楚懷安這些年在攬月閣什麼樣,她心裡能沒有數?
這麼多年閣裡就沒一個能入了他的眼,承了他雨露的人,今兒突然對一個人這麼上心,還要帶回家裡去,這也未免太反常了。
可楚懷安既然親自開口要了,老鴇也不能攔着不放人,只能賠着笑道:“侯爺喜歡就好。”說完又反手在溫陵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到了侯府好生伺候侯爺,別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仔細你的腦袋!”
警告完,老鴇點頭哈腰的將三人送出門,閣裡的夥計還體貼的準備了馬車。
待三人上了馬車離開,老鴇沉下臉回到閣裡,隨手招了個夥計到身旁耳語:“立刻回去告訴少爺,侯爺從咱們這兒提了個丫頭走。”
夥計聽完,身影很快閃入後院不見,老鴇又看向人來人往的門口,擡手捏了捏眉心,總覺得這年過完沒有要開春回暖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冷了。
且說楚懷安三人坐着馬車回了逍遙侯府,剛下馬車,就看見來送禮拜訪的人被管家溫言軟語的勸出來。
那人垂着頭顱本以爲要失望而歸,不期然看見楚懷安回來,立刻興沖沖的跑過來見禮:“下官拜見侯爺!”
這人看着不過四十出頭,身上穿着淺灰色官服,頭上戴着方方正正的烏紗帽,帽檐中間鑲着一顆烏黑的玉石,折射着光,成色中上,是內務局統一定製的,不過是個七品縣官。
這幾日來侯府拜訪的人很多,這人卻是第一個把官服官帽都穿戴齊整的。
“嗯?你是……”楚懷安疑惑了一聲,伸手將人扶起來,對着這人的老臉看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李勇李大人,好久不見!”
楚懷安那句好久不見只是客套,那李勇卻當了真,認真道:“侯爺日理萬機,這幾日總不得閒,下官又只有這幾日才能回京,自是難以與侯爺見面。”
“無妨無妨,李大人不在京都,令郞與本侯卻是十分交好,半個時辰前令郞還買了個花魁送給本侯呢!”
楚懷安毫不介意的將方纔的事說出來,更像是顯擺一般,守在後面的管家聽得老臉一抽,這才初三就去逛勾欄院,真是不像話!
老管家尚有禮義廉恥之心,那李勇卻是半點也無,頗爲欣慰的笑起:“那是應當的,侯爺喜歡什麼,儘管告訴犬子,下官定讓犬子想法子給侯爺弄來!”
“那是自然!”
楚懷安說着拍了拍李勇的肩膀,李勇像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恩賞,滿臉泛起紅光,搖頭晃腦起來,拉着楚懷安話家常一般嘮叨起來,楚懷安也不嫌煩,勾脣聽着,然而直到李勇說得口乾舌燥,也沒讓他進屋喝一口茶。
把自己縣衙後門年底一條狗生了七隻小狗的事說完,李勇終於沒話說了,見楚懷安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李勇一拍腦袋瓜,又從袖袋裡摸出一個黃花梨雕刻的小木盒,木盒不算長,頗有點像裝簪子髮釵的。
“這些是孝敬侯爺的,還請侯爺笑納!”
李勇討好的說,有些渾濁的眸底閃過一絲肉疼,楚懷安倒是沒什麼反應,這小木盒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並不精緻,想來裡面裝的也不是多好的東西。
這般想着,楚懷安直接當着李勇的面打開木盒,讓人驚訝的是,裡面裝着厚厚一卷銀票。
銀票的面額尚未可知,可光看這厚度,也不是小數目。
看清是銀票,楚懷安掀眸看了李勇一眼,李勇以爲他這是喜歡,當即擺擺手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權當是恭賀侯爺接任昭冤使的賀禮了!”
一個七品縣官,每月俸祿不過幾十兩,一年的俸祿也就幾百兩,剛剛在攬月閣那位李公子競買溫陵的面紗出手就是五百兩,這木盒裡的銀票少說也得上千兩,這父子兩竟都覺得只是一點小心意。
蘇梨心底驚愕,面上卻是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楚懷安合上木盒,臉上終於露出會心的笑:“李大人治理有方,去年政績做得一定非常漂亮吧?”
楚懷安話裡帶了一分欣賞,李勇立刻飄飄然起來,笑呵呵的回答:“哪裡哪裡,侯爺過譽了。”
“李大人不必自謙,本侯過幾日上朝,定向皇表哥舉薦,不知李大人心儀何等職位?”楚懷安笑着問,臉上一片誠懇,可憐那李大人與他並不相熟,輕易被他的皮囊所騙,將底牌全盤托出。
“不必勞煩侯爺掛心,陛下賢明,下官一心爲民,陛下皆瞭然於心,想來不日便會將臣調入京中,屆時便能與侯爺時常見面了。”
這話便是已經確定自己馬上會升遷,李勇說着表情露出嚮往,好像已經看見自己和楚懷安一起站在朝堂之上的場景。
“那本侯先恭喜李大人了!”
楚懷安拱手道喜,李勇又與楚懷安說了半天客套話才美得冒泡的爬上馬車離開,等他一走,楚懷安沉了臉,將裝着銀票的木盒丟給蘇梨:“好好保管着!”
說完大步走進去,管家將目光投向蘇梨,無聲的詢問溫陵是誰,蘇梨沒吭聲,收好木盒帶着溫陵回了自己的院子,從衣櫃裡找了一套女裝給她換上。
換上衣服,溫陵紅了眼眶,她雖然從攬月閣出來了,可手上腳上還戴着鈴鐺,這鈴鐺在接客的時候是情趣,卻也是防止剛入閣不認命的姑娘逃走的警鈴。
鈴鐺是特製的,若無鑰匙,很難取下。
蘇梨找了棉絮塞進鈴鐺裡,阻絕了那聲音,溫陵咬着牙又要跪下,被蘇梨一把扶住。
“幫你的是侯爺,溫姑娘跪我做什麼?”
“我本一心求死,是姑娘一番話又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我謝姑娘再造之恩!”
進了這屋子,溫陵已識出蘇梨是女子,如今這感謝也是實打實的沒有半分作假,蘇梨卻是不肯受,將她扶起來:“我說那一番話,將溫姑娘又困在了那腌臢地,算計居多,當不起溫姑娘的謝。”
“姑娘只是爲我指了條路,做選擇的是我自己,談不上算計,自是當謝的!”
蘇梨不讓跪,溫陵便改成鞠躬,無法阻止,蘇梨便也受了,見她這般講義氣,不由低聲道:“你既未失身,若你的未婚夫君真心待你,應該也不會介懷此事,你何不……”
“不了,雖未失身,可我這身子已被人看過摸過,就算他不介意,我卻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待大仇得報,我便尋個庵堂做姑子去!”
溫陵爽利的說,經此一遭,性子倒是比方纔在攬月閣要強硬了些。
她堅持如此,蘇梨也沒有再繼續勸說,帶着她來到楚懷安的院子,已有車伕候在屋裡。
“你既知你未婚夫君住在何處,這三日便尋了他把想說的想做的都處理好,也算是了了心願。”
“謝侯爺!”
溫陵福身行了禮,與車伕一同離開,屋裡安靜下來,楚懷安又像剛剛在攬月閣時,直勾勾的盯着蘇梨不放。
蘇梨垂眸站着,假裝感受不到他目光裡的探究。
良久,楚懷安終於開口:“若你是她,當如何報復?”
他假設的是蘇梨處於溫陵的位置,會如何做。
剛剛蘇梨激溫陵的時候,並非全然是算計溫陵,裡面有多少是屬於她自己的情緒,楚懷安分得很清。
“我若是她,自當查清黑店與攬月閣的關係,揪出黑店店主、折辱我的人以及幕後黑手,將他們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
蘇梨的語氣平靜,像局外人在談論別人的事,又像是冷漠至極的當事人,說着自己必會踐行的報復。
“既然如此有骨氣,五年前又爲何要落荒而逃,不去將那些人剮了做湯?”
楚懷安問着,目光一寸寸掃過蘇梨的臉,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
蘇梨剛剛說的話,很符合她黑白分明的性格,所以楚懷安想不明白,五年前她爲什麼會偷偷逃跑。
“……那時候年紀小,膽子也小,不敢殺人,只好逃了。”
蘇梨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並不願多提,楚懷安皺眉,知道她沒有說出實情,猶豫了片刻道:“五年前的事,我後來查了一些,那些土匪那日是進城到攬月閣去玩樂的,他們玩到很晚,出城的時候發現你在城外土地廟,纔會將你擄走,那時天色已晚,你怎會出現在那裡?”
蘇梨走了五年,這些疑問在他心裡也埋了五年,當初他殺進土匪窩,想要的就是一個答案,沒想到那些匪徒爲了平息他的怒火,提前將作案那三人綁了砍了腦袋。
作案的已經死了,要想知道真相,唯有問蘇梨這個當事人,然而那些陳年舊事,回憶起來總是傷筋動骨,所以蘇梨回京這麼久,楚懷安一直憋着沒問,今日若不是見蘇梨言辭如此果決,他也不會問得這樣直白。
“侯爺果真想知道真相?”蘇梨反問,並未急着回答,楚懷安眉頭一跳,啞着聲沒來得及開口,又聽見蘇梨接連問了一句:“無論我說什麼,侯爺都信我?”
無數次出現的夢境再次涌入腦海,蘇梨哭得悲愴,無比絕望的看着他質問:你爲什麼不信我?
太陽穴一陣刺痛,楚懷安擡手壓住脹鼓鼓的太陽穴,鼻尖溢出一聲不舒服的悶哼。
他什麼時候沒有相信過她?
沒有得到回答,也知道不會有回答,蘇梨轉身準備離開,然而手剛觸到門框,一個高大的身軀從後面貼上來,將她攔腰抱住,抱得緊緊的,喘着粗重的氣在她耳邊低語:“我不信,你就不說了嗎?”
蘇梨呼吸未亂,眸光清澈。
“我說了,你不信,我何必再說?況且,侯爺若真想知道一件事,有的是法子知道,何必執着於從我口中探知?”
“五年前我喝醉了,你我說過什麼我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便作不得數,你不能再說一次嗎?”
“不記得便做不得數?”蘇梨問着轉身看向楚懷安,他依然抱得很緊,緊到蘇梨的綿軟隔着冬衣感受到他硬實的胸膛。
他的表情急切,眼神有些慌亂,想要回答蘇梨那句問話,張了張嘴,卻被蘇梨輕易打散:“侯爺不記得醉酒後曾說我髒死了,這三個字我卻記得清清楚楚呢!”
髒死了!
這是他對蘇梨說過的話?
這種銳利的字眼,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楚懷安受到衝擊,抱着蘇梨的手不由得失力,蘇梨擡手推開他,退後兩步,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衣衫,從容又淡定。
“侯爺,有些話,說了就是說了,不會因爲你醉了,我就假裝沒聽見,不記得,五年前的真相,我說過一次,便不會再說第二遍,況且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你信與不信,於我已經不重要了。”
她說他信不信對她已經不重要了,卻像在說他這個人對她也已經不重要了。
那什麼對你來說是重要的?
楚懷安想問,可話到了嘴邊,又囫圇的哽在喉嚨。
蘇梨是爲了幫陸戟脫罪回京的,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她如今看重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努力嚥下堵在喉間的鬱結,他壓低聲音確認:“我醉酒後,當真對你說了那樣混賬的話?你那日不是說沒什麼要緊的事嗎?”
“這些舊賬翻出來於你我都沒什麼好處,若非侯爺執意要問,我自是不願回憶再這些。”
那些回憶對她來說如腐壞的陳傷,不致命,可戳一下還是會血流不止,痛心不已。
她向來果決,像五年前離開時,連一字半句都沒有留下,如今回來了,對於那些陳年往事,她不想提,便隻字都不在楚懷安面前說。
她說得很對,楚懷安有很多辦法可以去查五年前的真相,只是五年前有人故意清理的痕跡,粉飾太平,他那時還未想過自己會像如今這樣糾結在意當初的真相,便被輕易矇混過去,如今想來卻是疑點重重。
“你說得對,這世上還沒有爺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事!”
楚懷安的語氣變得愉悅,他直勾勾的看着蘇梨,眸光發了狠,一字一句的宣告:“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五年發生過的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蘇梨的表情有些崩壞,聽這人話裡的意思,除了五年前的真相,連她在塞北這五年的事他都全部要查?他要從何查起?
蘇梨驚愕,楚懷安恢復正常,順勢擁着她又出了門,這一次管家備好了馬車,上車後楚懷安直接吩咐了一句:“去軍情處!”
馬車裡還備着暖爐,楚懷安順手往蘇梨手裡塞了一個,自己抱着一個坐在角落,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悶氣。
已近傍晚,街上的人並不多,馬車駛得很快,沒多久,軍情處的府衙便映入眼簾。
府衙是新修的,大門口的門楣上還支棱着沒褪色的紅布,兩個高大的帶刀侍衛守在門口。
“下官拜見侯爺!”
侍衛行禮,楚懷安沒吭聲,帶着蘇梨徑直走進去。
他走得急,衣襬在空中飛揚着,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找個地方宣泄自己的情緒一般,蘇梨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今天才初三,許多人休沐未歸,軍情處還有些冷清,往裡走了好幾繞,一個清冷熟悉的身影不期然映入眼簾。
“趙大人?”
蘇梨低呼一聲,楚懷安停下,與拿着一封竹簡緩步而來的趙寒灼隔着十來步的距離遙遙相望,趙寒灼面色如常,身後跟着面色陰沉的安珏和趙啓。
瞧見楚懷安,趙寒灼挑了下眉,依然循着自己方纔的步調緩步而來,及至跟前,溫吞吞朝楚懷安行了個禮:“見過侯爺。”
說完退到一邊,也沒有寒暄的意思,就是讓開路讓楚懷安過去。
蘇梨:“……”
趙大人,你話原來這麼少的嗎?跟除夕宮宴的時候有些不一樣啊。
蘇梨腹誹,楚懷安自然也想到趙寒灼在宮宴上的表現,倒是沒有出口刺他,只是將目光落在他手裡那封竹簡上:“趙大人來軍情處借閱文獻?”
“正是,顧大人與蘇小姐文試一案牽連甚廣,下官自是要謹小慎微,不敢妄下定論。”
蘇梨:“……”
楚懷安:“……”
安珏:“……”
論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趙大人你若是稱第二,恐怕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幾人在心裡吐槽,趙寒灼卻是面不改色,十分嚴肅的轉向蘇梨道:“蘇小姐,此案還在調查中,若是本官遇到什麼有疑義的地方,還請你配合大理寺查案。”
“趙大人有需要,民女自當全力配合!”
蘇梨拱手迴應,安珏在一旁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只想趕緊送走趙寒灼這座黑閻羅。
好在趙寒灼並不是李勇那樣話多還喜歡賴着不走的人,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盡了該盡的禮數,趙寒灼揮一揮衣袖,便帶着竹簡走了。
安珏沒把人送出大門口,又打起精神應對楚懷安:“不知侯爺今日親臨軍情處,所爲何事?”
他心裡有些沒底,那日在皇陵沒在蘇梨身上討到好處,又被踹了兩腳失了顏面,今日楚懷安若還要揪着那事借題發揮,他也是不佔理的。
安珏腦子裡飛快的琢磨着應對之策,卻聽見楚懷安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也沒什麼大事,本侯今日是來問安主蔚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