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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地下室的振動,灰塵簌簌往下落,連溪端着一杯牛奶,垂下眼簾看着漂浮在牛奶上的塵埃。

連溪沒有任何表情,仰頭、擡手,將杯中的牛奶灌進口中,幾口就喝了一乾二淨,最後倒扣杯子,連最後一滴都沒有放過。

喝完牛奶,連溪抓了一個雞蛋煎餅啃了起來,比起第一天,桌上食物少了很多。連溪平時就有囤物資的習慣,倒不是說物資不夠,而是在網絡斷了一個星期之後,對於未來,大家已經沒有之前的樂觀。

他們必須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即使大家都沒有提出,連溪也按照最低的標配做飯,將一些加餐點心之流的徹底摒除在了三餐的食譜之外。

她吃完一個雞蛋餅之後,就沒有再去拿食物,桌上還有三個大男人坐着,每一個都比她更需要營養體力。

正打算收拾餐盤起身的時候,一塊肉排落在了她的餐盤之內,這塊肉排還保留原有的三分之二,幾乎有盤底的大小。連溪擡起頭,看見姚守收回叉子,低頭繼續吃他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肉排,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上流社會出身,即使吃個飯,也賞心悅目。

連河和嚴澤擡頭看了一眼,慢慢垂下眼睛,裝作沒有看到。

連溪盯着盤子裡的肉排看了幾十秒鐘,最後拿起刀叉,低下頭將臉上的情緒收住,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連河吃到一大半,就停止了進食,將盤子裡剩下的食物撥到連溪的盤子裡,邊撥邊說:“小溪已經一週沒有出去了,再不進行光合作用,會併發一系列症狀。我和嚴澤決定正午冒險帶她出去,你呢?”

最後一句話是對姚守說的,語氣說是徵求意見,倒不如像是在商量。

連溪連忙搖頭:“我一個人就出去就行了,我現在又自保能力,現在情況不明,這麼多人出去,反而不安全。”

連河掃了一眼連溪:“這事,你沒有發言權。”

連溪:“……”

“我也過去。”姚守將最後一口食物嚥了下去,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連溪,繼續說,“順便也去探探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晚上出去能看到的並不多,如果有可能,我想去軍政大樓一趟。“

姚守並沒有說去軍政大樓做什麼,但是三人都明白,他身爲少校,於公於私都應該過去一趟。

嚴澤推了推眼鏡,遲疑了一下開口:“從目前的情況看,祁安已經被封鎖了,軍政大樓的情況或許不會太好……這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明白。”姚守點點頭,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是將視線落在瞪大眼睛的連溪臉上,勾着嘴脣笑了笑,“你看什麼,快吃飯。”

連溪愣了一下,低頭扒拉着多出來的午餐。

***

吃完飯,連溪被趕回了房間睡午覺。

一個小時之後,她從睡夢中醒來,換了一套便於行動的服裝,想了想,將連河送給她的那把手丨槍插在了腰側,將長髮盤成丸子頭,踩着運動鞋,倒是意外的乾淨利落。

推開門走出房間,客廳裡卻只看到了姚守一個人。還穿着他初來時的軍裝,半破的,右手袖口只剩下一半,綁帶上的武器少了大半。

即使這樣,也沒有損害他形象半分,反而將他偏精緻的五官壓了下去,軍人的氣質突出了幾分。他手上正在擦拭着一把短刀,見連溪走來,將刀收起來。

收好刀,姚守拿了桌上的半套護具遞給連溪:“換上,庫存裡沒有你能穿的型號,我順手替你改了改,你試試看能不能穿上。”

別說在地下室,就是在索蘭,也翻找不出幾套女用的武器裝備,沒辦法,軍部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線的女兵,設即使設計出小號的,給誰穿?

武裝防護服不比其他,若是不懂得氣原理,隨意的修改,就會損害其防護的設計,使其徹底的淪爲普通衣服一件。

別看姚守說的輕描淡寫,肯定花費了不短的時間。

“謝謝。”連溪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接了過來,她咧開嘴,露出一個笑來。

女孩子相對起來比較文靜,卻不一定不喜歡武裝器械,連溪就是其中一個。

連溪將姚守改裝好的護服,套在自己的身上,各種鈕釦繫帶翻了一遍,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姚守將頭盔放在連溪的左手上,彎起眼睛:“把雙手張開……”

比起常年握槍,姚守的手更像是彈鋼琴的,修長靈巧,對連溪而言一團亂麻似的帶子,在他手中瞬間服帖,手指交錯間,就已經穿戴好連溪的護服。

他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拿起一旁的綁帶,在連溪的腰上、大腿、手臂……一一佩戴好,然後裝上輕型武器。

他的身高比連溪高很多,只有彎下腰才能做完這些,將最後一個□□裝上後腰,姚守滿意的點點頭:“現在可以了。”

“我只是到地面上進行光合作用,又不是去攻佔祁安,不用這麼麻煩……”這些武器她多半不會使用,比起這個,她對自家的藤蔓依賴性更強一些。

連溪有些囧囧有神,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連溪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的味道,加上他顏值和伴侶之間附加的技能,有些吃不消。

她下意識想往後退,卻又想到似乎太不禮貌僵在了原地,姚守似是發現了她的情緒,率先往後退了一步,拉到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子艦獸的戰鬥力你也見識過了,小心一點總沒錯的。”姚守順手將聯絡器遞給了連溪:“這是軍用的聯絡器,只擁有彼此的波段,不受網絡或者衛星的影響,在十公里之內,都能有效的聯繫到對方。你好好收着,萬一我迷路了,你要記得去找我。”

連溪被姚守一本正經的最後一句話逗樂了,將通訊器也收好後,跟着姚守一前一後走進了儲物室。

順着走廊往外走,軍火倉庫裡的燈火通亮,連河嚴澤,正在穿戴裝備武器,除了防彈衣之外,各種綁帶上都是小型武器,連河背後甚至背了小型單兵光子炮。

連溪這次倒是沒有感到意外,她哥連軍火庫都整過來了,這些裝備就不稀奇了。

連河擡起頭看了連溪一眼,兩指靠近嘴裡,打了個響哨,樂着說:“小溪,你這一身的氣勢,快趕上維蘭了。”

說着,連河朝着連溪扔過去腕錶式的電子儀器:“接着,道上的通訊器。”

一個軍用的,一個道上的,他們事先沒有商量好麼?

連溪下意識看向姚守,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也感受不到他內心的波動,低着頭將通訊器戴在了手上。

連河則親自將一副眼鏡給連溪帶上,她本就不大的臉幾乎被遮掉了大半,配上今天的裝扮,倒是意外的好看。

他想到這,視線掃了一眼姚守,眼中的情緒慢慢的內斂起來,一轉身,率先走在了前面

——“走了。”

***

在此前一週內,無論是誰選擇出去夜探,至少會留一個人看着連溪,她的走丟的、出事的前科太多,不小心不行。

這就造成了,這是連溪這一週第一次放風。

有了墨鏡的遮擋,即使眼睛一星期沒有見光,也很快就適應了,視野慢慢的清晰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遮天蔽日的母艦獸,在城市的不同方向懸浮着,就在他們的頭頂,一隻母艦獸還在天空中懸浮着,幾乎被阻擋了大半,整個小區,都沒有透出一絲的陽光。

原本形式漂亮的花型住宅,現在彷彿末日殘垣,一棟棟從中間撞開,破碎不堪。包括遠處祁安地標建築,高一百多米的大樓,從中間生生折斷,留下不到五十米的高度。

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像是死了一樣。

母艦獸遮擋了這一塊的光線,只有穿過這兩條街,纔會有陽光。一行四人並沒有耽擱,按照之前做的規劃,小心翼翼的完全走着。

在四人的想象中,白天的祁安,子艦獸密佈,各種由公民反抗的局部戰鬥,血殷街道,到處都充斥着末日和災難的氛圍。

又或者,四散逃竄的人們,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少年,子艦獸的吼聲隔着幾條街都能聽到,整個城市被殺戮所籠罩。

但事實上,白天的祁安,安靜的可怕,只剩下了四人的腳步聲。

一片片的花海依舊盛開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各種店面的貨架上大部分東西都在,似是主人只是去打了個盹,馬上就會歸來。

風捲起街邊的易拉罐,叮叮噹噹的順着街頭往下滾動,入街口樹上掛着的風鈴,迎着風一片歡愉的撞擊。

而子艦獸,趴在大廈的頂樓,黃色的瞳仁盯着街上走着的四人,尾部搖了搖,閉上眼睛,沒有任何動靜。

就好像和整座城市一樣,睡着了,亦或是,只是在監視。

連溪踏入陽光,依舊覺得不寒而慄。

它們並不是被獸性所支配的怪物,而是有智商,有組織、有分工、有忍耐力……

——這纔是索蘭要真正面對的侵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