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7.1

嚴澤推開門出來,端着的盤子上都是染着血色的繃帶,一擡頭就看見連河站在出風口抽菸,腳邊就有一個垃圾桶,裡面都是菸蒂。

煙霧繚繞中,連河將手中的菸蒂扔到垃圾桶中,看見他蒼白的臉色,接過他手中的盤子:“你先去洗漱,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嚴澤剛想說什麼,就看見連河端着盤子走了出去,大概是處理醫療垃圾了。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最想做的反而是睡覺……現在已經餓過勁了,一點沒有食慾,但是想起還有個病人要照顧,他打起精神走到客廳。

連河正坐在沙發上,見他做到旁邊,將食物推到了他的桌前,皺起眉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嚴澤拿起勺子,他還好不是普通的醫生,在以前什麼沒見過,這些年體能訓練也沒落下。

不然這段時間折騰下來,別人沒好,自己就垮了。

“不救嗯麼他就好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那,省的他以後纏上小溪……”連河在門口守了一夜,再說這樣的話,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嚴澤笑了一下,當初見到狼梟且戰且退,兩人都以爲是產生了幻覺,姚守那樣的傷勢,按理說在牀上翻個身都難……可他的的確確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了這裡。

可是狼梟的辨識度太高,連認錯的機會都不給一個,嚴澤和連河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姚守這是爲了連溪而來,他那違反常識的高調行動,應該是替連溪拉仇恨去的。

想到這,連河顯然放心不下,跟隨着動靜,一個人遠遠地綴了上去。

不到兩個小時,連河就背了姚守過來,溼漉漉的外套上浸透了血漬,說是在海里撈上來的。

這要是真的不想救,去海里撈人做什麼?

所以他也只是笑着,並不迴應,沒有了連溪,食物乾澀難吃的厲害,明明是一樣的調料,連溪做的,就是要更加的美味些。

所以,即使是中飯,都是連溪的手藝。

果然,等他吃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就聽見連河開口:“他現在怎麼樣?”

“全身沒有幾塊是好的……”嚴澤搖了搖頭,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過了今晚,傷口會不會反覆,還很難說。”

盡人事,聽天命。

這話語氣有些太過悲涼,連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他躺在沙發上,似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氣:“小溪,應該逃出去了吧?”

嚴澤起身:“小溪會沒事的。”

***

連溪所帶來的消息,像是一道驚雷,憑空的在軍部炸響。

緊急會議上開了一場又一場,會議室的門開了又關,很多高級將領,設置在會議室地板上鋪了個毯子,直接睡死過去。

而連溪,在看過花醫之後,就被徹底晾了起來。

杭躍倒是沒有做什麼,只是找人將她看住,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但是理智上告訴她,這很正常,這是一個將女性物化的社會,他們在做任何重大決定前,不會去考量女人的意見。

連續吃過抑制劑,這會兒說不上難受,但的確不好過,從骨子裡冒出來的焦躁,讓她的耐心越來越差。

這與她之前設想的相差太多,中間的落差,讓她寢食難安,到了第三天,火氣越來越重,嘴裡都是水泡。

想到家裡的三個男人,再想到祁安那一城居民,連溪已經坐不住了,拉開房門。

門外有人守着,着軍官服飾,看着倒像是杭躍的親信,讓親信給自己守門,大材小用了不是。

“你們將軍……”

“將軍正在開會,如果有什麼事情,等會議結束,我會替您轉達。”都是人精一樣的人,說話滴水不漏。

連續聽了意料之中的話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倚在門前,涼涼的說:“既然這樣,我想再找你幫一個忙。”

***

這幾日的會議,爭吵越來越大,分歧也越來越大。

杭躍揉了揉太陽穴,姚守送出來的東西太過珍貴,他連夜將事情彙報了後,剩下該知道的人,在之後的兩個小時之內,都知道了。

這一天一夜,他們幾乎沒有休息過,計劃一個個提出,又一個個的推翻。

發展到後來,理念的不同越來越明顯,他們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慢慢的站到的不同的對立面。

一部分人以蘇克爲首,會議上都是沉默着,但是立場極爲堅定,放棄祁安,換整個索蘭和平。

而另一部分,則和劉德興的立場相似,軍人,即便是戰死,也好過用一城百姓的生死去換回那苟且的安寧,速戰速決,不能再拖了。

這一整天,杭躍只是靜靜的坐着,一言不發,既沒有表達自己什麼立場,也沒有表達,自己站在哪一邊……他只是靜靜地聽着一羣人吵得翻天覆地,看着他們,拿出一個又一個的計劃,不時的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

正在這時,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事發突然,會議室裡的爭吵突然的安靜下來,就連杭躍,也下意識的擡起頭來。

背光處,連溪氣定神閒的站着,腳邊是兩個敲暈了的看門人員,她掃了一眼百號人大的會議大廳,沒有絲毫停頓地走了進來:“大家好,我是連溪。”

“連小姐,我正在開會,有什麼事情,等下在再說。”杭躍話是這麼說,卻擡起手製止住了跟進來保護的衛隊。“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見連溪沒有絲毫想停下來的樣子,站在一旁記錄文職人員立刻站了起來,伸出單手就想攔住連溪,見連溪一閃,沒有攔住,不知道是着急還是沒有經驗,躍身就撲了過去。

連溪嗤笑一聲,擡起腿,利落的一腳,直接將對方倒飛出去幾米,直直撞上後方的書架。

裝飾用的書架,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會議室裡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性別年齡,有這樣的身手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但是連溪這個名字,這兩天也算得上如雷貫耳,想一想,大概只有這樣的身手,才能單槍匹馬的殺進來。

連溪看了一眼表情深沉的杭躍,繼續嗤笑了下,臉上嘲諷模式全開,自己拉開桌子末尾的一張椅子坐下:“整個祁安,幾十萬人口都在,要論不應該,那麼也輪不到我應該冒死闖出來。我來這呢,不是逼迫大家,而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想怎麼處理祁安。”

她的視線掃了一眼會議室中間的全息圖像,臉上的笑慢慢的收了起來,作爲大學課程都自學完畢的人,她當然看得懂這些圖加起來是什麼意思?

“你們,想將祁安夷爲平地?”

劉德興第一個跳了出來:“不不不,連小姐,我們只是在商討所有的可能性……”

“我們並不排除在最危險的時候,放棄祁安,連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深刻的認識到子艦獸的意圖和傷害,任由它發展起來,整個索蘭到時候……”

這話,他就是說出一朵花來,連溪也沒有任何好感。

“上校閣下,你出生在哪?”連溪掃了一眼蘇克的軍銜,拉了一把椅子自來熟的坐着。

“費羅。”

連溪笑的笑:“費羅,著名的藝術之城,雖然沒去過,但是魂牽已久。”

蘇克沒料到一個姑娘闖進會議室,問的話問題就這麼不着邊際,他看了一眼神色沉默着的杭躍,忍住火氣:“連小姐,今日您若沒有什麼事情,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急,午睡時間還有十分鐘,我還有時間問最後一個問題。”連溪打了個哈欠,淡淡的說,“子艦獸圍困祁安,你們就能放棄祁安,那下一次子艦獸圍困瑞霄,上校閣下,您是不是也會放棄瑞霄呢?”

“這不一樣。”蘇克吐出一口氣,不知道怎麼的,他總覺得今天的對話有些不對勁。

“就因爲瑞霄是都城,所以不一樣,還是因爲瑞霄人口超過三百萬,所以不一樣?那麼好,我們換一個對象,如果下一次圍困的對象是費羅,上校閣下,爲了整個索蘭的安危,你又會怎麼做?”連溪說完這翻話,在座的人若有所思,就連劉德興也似是想到了什麼,慢慢的坐了回去。

被女人撩起火氣的蘇克,此時耐心漸失:“自當一視同仁。”

“上校大人的一視同仁,讓我開了不少眼界……今天能放棄祁安,明天就可以放棄費羅,那麼接下來呢?”連溪勾起嘴角,“上校大人,你們不僅背棄自己了所守護的公民,還背棄了你們帽檐上的軍徽……”

連溪留下這一段蘇的要死的說辭,站起來,和來時一樣,說走就走了。

留下一羣人面面相覷。

看着蘇克陰鷙的笑了笑,劉德興嘆了一口氣,小姑娘的世界觀果然太過單純,以爲撒了點心靈雞湯,就能夠扭轉一個人的觀念麼?

殊不知,現在軍部動搖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是杭將軍,此時也被架空的厲害。

而出門左轉過後的連溪,無視身後護衛人員的跟上,拉開袖子,露出之前守門小哥那搶來的的手錶式光腦終端,將錄製好的視頻同時發送到了幾個最大的網站論壇。

靠嘴炮就想說服那羣人?

她腦子又不是進水了……

她只是要讓整個索蘭人都明白,一旦軍部開了滅城這樣的先例,下一次輪到的很可能就是他們自己。

到時候民意倒逼……

一決死戰的時間,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