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就去做,胡仙仙從收到消息到猜測出這些,是從下午未時到了晚間亥時。她喚醒杭無一交待兩句,就獨往皖州而去。
子時末刻到得皖州,她召請地仙詢問老舅爺墓地位置。
“七師妹?”細月光淡,馬鳴風突然從地下冒出來後驚起不少棲鳥,他不悅地衝那些驚鳥揮袖,“嚇得嘰嘰喳喳亂叫,本仙是你們的父母官都不知道。”
胡仙仙不由輕笑,親熱打招呼:“大師兄,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好,也不好……都沒個人來看看我。”馬鳴風答應着又問:“是有事兒纔想得起我這大師兄吧?說,什麼事兒。”
“誠郡王有個遠房舅舅是皖州人,他已死亡,能幫我查查他墓地在何處嗎?”
馬鳴風沒入土中,一會兒之後又冒出來,說已查到位置。他親自帶胡仙仙前去,順便在路上聊聊天、敘敘舊。
得知他們近一年多的經歷後,馬鳴風嘆息幾聲:“七師妹,你是不是在躲着三師弟啊?有很多事你們可以共同去做的,總這樣分開可不好。”
“他需要考慮全局,我只是隨緣做些具體小事,我們怎麼共同去做什麼?再說,就算我想幫他,他總把我當小孩兒似的,在一起就什麼都想替我擋着。”她跟他天天處着真有些束手束腳的感覺。
“是不是他擔了太多俗世的事,要受很多約束,你跟着他也得受那些約束,你怕惹禍也怕受束縛?”
沒想到馬鳴風會這麼懂她想法,她很驚奇他何時變得如此心思細膩?
見她疑惑看向自己,馬鳴風笑答:“我可不是心思細纔想到這些,我是自己當這地仙當得窩囊,做什麼都戰戰兢兢的怕惹禍。縱然有移山填海之能,只要被管轄,只要有牽絆,就難以自由。”
他說得不錯,胡仙仙重重點了點頭。他又說:“你呀,也別顧慮太多,你可以說清楚能幫他做什麼,再聽聽他怎麼安排。”
“好的,我反正也沒什麼目標,以後就聽他安排。”她也怕了那種東奔西跑,隨時可能出意外的日子。
“呵呵,沒想到你這麼聽勸。唉,只要是和三師弟相關,七師妹就還是格外乖巧啊。”
馬鳴風說得胡仙仙臉紅,她沒再搭話。沒多久就到了城郊一處小山坡下,馬鳴風指了指新修的一座大墓。
這墓當然沒有皇家陵園那麼莊 嚴宏偉,但也算是闊大豪華。因是新葬,墓前還點有長明燈,墓旁約半里外還有守墓的小棚。
馬鳴風介紹道,小棚中悶頭剝花生吃的人是老舅爺兒子,吆五喝六賭錢的是遠房親戚,站在棚口的幾個人是家丁。
這孝期守墓有很多富貴人家的子弟都不會真在墓旁守,即使守也是會幹些花天酒地的事兒。這老舅爺兒子還真算孝順,不僅守着,還只吃花生喝白水,不沾煙火之食。
胡仙仙想要挖墓,他們盡孝守墓就是在礙事啊,她討好地向馬鳴風笑了笑。
馬鳴風會意,廣袖翻卷之間就召出鎮煞令。剎那間,周圍陰風陣陣,吹得小棚的白燈籠忽明忽暗。
那守在棚口的家丁都打起寒顫來,紛紛進棚詢問是怎麼了,要不要先回城去。
“吹風嘛,有啥稀奇的。”一個正賭得興起的人隨口答着。
“呀,呀,不對喲!這燈籠都快熄了,那長明燈怎麼閃都不閃一下?不是風吹的吧?”一個家丁指向墓前的長明燈,說話聲音都變調了。
話音剛落,風吹得更大了些,棚裡的人都出去察看。風猛烈疾吹,燈籠突然熄滅。本來就是月缺之夜,星光又暗淡,再沒有燈火,都嚇得傻愣愣僵立着。
好一會兒後,有個膽大的人掏出火摺子點燃燈籠裡的蠟燭。剛一點亮,就有陰風“噗”地一響,吹滅蠟燭。
“我們……算了……今夜老爺子可能想清靜清靜,我們回城去,回城去……”老舅爺的兒子磕着牙說出這句話後,他們趕緊套馬拉車,往城裡奔去。
待他們遠去,馬鳴風和胡仙仙才笑着從小棚後轉出來。兩人正笑着,忽然聽得“欻欻”兩聲,又是“啪”的一聲脆響……
循聲望去,只見是那墓前的長明燈燈盞摔下來碎掉了。他們兩個驚疑地對視兩眼,一同往墳墓飛掠而去。
那墓的墓碑之後是漢白玉砌的雕花墓門,墓門未啓,其後的祭室也都沒有異樣痕跡。
他們繞墓轉了兩圈後,辨出是墓底傳來細微異響。馬鳴風皺眉感知了一下,狐疑道:“很厲害的氣息……”
“是很厲害的氣息,不像是屍變,就算是血梟也不可能有這般強大氣息……”胡仙仙也皺緊眉頭。
兩人胡亂猜了好幾種情形都不對,正想直接破開墓室去看個究竟,卻聽“窸窸窣窣”輕響傳出。
兩人想也沒想就御出武器往聲響傳出所在位置打去,又都打空了,武器自動彈回手中。
“哼!”緊接着,他們聽到夜空中響起明顯不悅的悶哼聲。是的,那是“明顯不悅”,但沒有威脅性、也沒有憤怒意的悶哼聲。
“三師弟……”馬鳴風盯睛向前看去,看到墓室上蓋石板處有道很細的縫隙,縫隙中慢慢鑽出的紙片人正是程浩風。他呼喚的聲音驚喜多於驚詫,張開雙臂就往前撲去。
“浩風……”胡仙仙其實比馬鳴風先發現是他,但她猶疑一會兒才呼喚出聲。
程浩風變回本來樣子後,先揮袖讓墓室上那條縫消失,再從袖中取出兩樣東西遞給馬鳴風看:“這是變異的指甲,和他手上握的陪葬信物,我們去找他兒子,讓他說出老舅爺真正死因。”
馬鳴風和胡仙仙看了看那截紫黑髮硬的指甲,和那一枚陪葬玉佩,隨程浩風飛掠入空。
“三師弟,你來了怎麼也不先和我們打聲招呼?還好你功力高強,要不然我們得誤傷你。”馬鳴風想起剛纔那一幕猶自後怕,他和胡仙仙都當是屍身異變,用了全力出擊的。
“挖墳掘墓有損陰德,毀壞屍身更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不論怎麼說,老舅爺既已死了,我們就儘量讓他安息爲好。
我來之時正見你們在嚇那些守墓人,就想着你們引開他們注意力,我來動手,這是減少衝突的好辦法。
並且,我可以破開一條縫隙就取到相關證物,你們去取證肯定會掘墓毀屍。”
他說得在理,他們都點了點頭。馬鳴風又問:“那盞長明燈掉下來碎了是怎麼會事?”
“老舅爺確實死了,但他屍體變異沒有僵硬,在我揭開棺蓋的那一瞬間他就直坐起來。我用靈氣打散他體內屍氣時,墓室震動幾下,那燈盞應該是那時晃落下來的。”程浩風答着這些時,帶幾分怨氣瞥胡仙仙一眼。
胡仙仙低下頭,差點兒誤傷他讓她很愧疚,只是他那一瞥又似另有深意,她就低頭悶想。
很快就到老舅爺府邸外,在要進去時,馬鳴風攔住他們:“我們飛掠得快,他們騎馬坐車要慢些,老舅爺那兒子可能還沒回來。我們先找個僻靜地方,看他們回來再進去不遲。嗯,你們一起好好說說話,我到那邊細琢磨琢磨這指甲和玉佩。”
只要真用心關懷,粗豪之人也有細緻之處。馬鳴風覺出二人有些小別扭,找個藉口避到旁邊。他們都曾誤傷過他,但他並未計較,這份兄長厚義他們真是難以報償。
程浩風不說話,但給人的威壓感還更強了些,氣氛沉悶得能把人憋死。胡仙仙搜腸刮肚想着話題,小聲說:"賀登泰傳訊說高有全並不在寥州黑礦,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
“嗯……”他垂下眼瞼,長睫毛就像簾子般遮住眼睛。
“我是見皖州捕快對捉拿無一歸案之事並不上心,再聽賀登泰說蒯殿聰曾獻所謂‘不死仙藥’給誠郡王,猜測老舅爺之死另有隱情,你是怎麼想到來這兒驗屍的?”
“你傳訊說了高有全之事,我就着手調查與鄂日渾相關的一切事。無仇也查到了蒯殿聰的事,我也猜測老舅爺之死不尋常。他們借他之死給我們設下麻煩後,就急着埋葬,肯定是屍體出現異變。”他擡眸看她,神色很平靜,她卻總覺得他對她有不滿。
“巧合……實屬巧合。我本來打算驗出結果就告知你,誰知在這裡遇上你。你知道我粗心大意……差點兒誤傷你,對不起……”她想拉拉他的手,可他冷淡的樣子讓她不敢伸手。
“你應該在收到賀登泰訊息後,就趕緊告知我,那樣我能更好的安排事情,你也能少了潛在的危險。
你怎麼能知情不報,私自行動?要是這墓裡設了陷阱,我又沒有巧合趕來,你該如何應對?
你總是不信我,從來都沒有用心對待我……從你收到消息到你行動有幾個時辰的時間,你怎麼都沒想過要告知我一聲?”
他語氣嚴厲,聽了這一番話後她也才知道他是爲沒有提前告知他而生氣,而不是爲差點兒誤傷他生氣。
“我……我以爲這只是小事,你有那麼多事要處理……我不想讓你分心……”她讓被說得要哭,解釋的話都說得心虛。可她又忍不住腹誹他怎麼這般苛刻小氣,一點點事處理不當就訓斥人。
她低眉順眼正準備讓他數落個夠,忽然耳邊“嗡”地悶響,腦袋就撞進他懷裡。
“仙仙,對不起……只怪我無能,讓你沒有一刻安閒。”沒想到他把人訓了一頓,卻是他先伸出雙臂擁她入懷,溫聲道歉。
“嗯?沒有安閒無所謂……我很樂意能爲你分憂。”她口鼻捂在他胸口,說話嗡聲嗡氣。
撲在他懷裡她心頭喜悅亂想,還擔心他從墓裡爬出來會不會有腐臭味?咦,沒有!深深吸幾口氣,還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如陽光和青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