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芝五點半就到了家,家裡還沒開飯,申玉芳在廚房張羅,其實也沒幾個人在家,但她是做慣了家務的,閒下來就沒着沒落。邵雲給她請的鐘點工也常常被她偷偷的放回去。
萌萌坐在客廳一角的小木椅子上,腦袋歪靠着旁邊的桌子,委靡不振的模樣,見了曼芝,只是怏怏的喊了聲媽媽,沒象往常那樣蹦過來。
曼芝走過去,蹲下身體打量她,“萌萌怎麼了?想睡覺啦?”
萌萌搖了搖頭,依舊無精打采。曼芝注意到她眼睛裡布了些血絲,於是緊張起來,探手摸摸她的額頭,倒是沒發燒。
申玉芳聽見聲音,從廚房裡走出來,解釋說:“今天幼兒園裡比賽跑步,許是累着了。打從接她回來就是這副樣子。”
萌萌在一邊聽了,才振作精神說:“媽媽,我跑了第一名呢。獎到一顆五角星。”說着,小手一翻,果然手背上粘了張紅色的貼紙,她示意曼芝湊過去,然後擡起小手,把五角星“啪”的一下按在曼芝的腦門上。
“媽媽最乖了,這顆星星獎給媽媽。”她端詳着曼芝貼了紅星的臉,高興的笑起來。
曼芝也笑了,拉過萌萌的小手,親了親,說:“謝謝萌萌,萌萌真厲害。”
申玉芳道:“這孩子,大概是拼了小命在跑呢,男孩子都沒跑過她。”
萌萌只是拿眼瞅着曼芝,甜甜的說:“媽媽,以後我還要贏好多好多的星星送給你。”
曼芝又感動又歉疚,揉搓着她的小手背,喃喃的說:“是媽媽的好孩子。”
申玉芳假裝不滿的問:“喲,那奶奶呢?奶奶怎麼沒有呢?”
萌萌歪着腦袋想了想說:“那好吧,下次再贏到,奶奶也有一個。”
到了晚上,萌萌還是發燒了,曼芝拿體溫計給她量了量,39.5度,頓時心慌起來。起身穿了衣服,又給燒得朦朦朧朧的女兒也套上衣衫,就抱着她出來。
經過申玉芳的房間,她頓下腳步,猶豫要不要叨擾婆婆,正遲疑間,門卻開了,上了年紀的人格外警醒。
申玉芳一看架勢,知道不好,也緊張起來,“發燒了?”
曼芝點點頭,申玉芳立刻要去換衣服,“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曼芝趕緊攔住她,“媽你睡吧,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申玉芳身體不怎麼好,有糖尿病,累不得。
“醫院裡麻煩的,你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申玉芳搓着手着急,今天不巧,邵雲和邵雷都還沒回來。
曼芝堅持一個人去,申玉芳也不敢逞能,送到門口,說:“我這就給老大掛電話,他再忙,孩子總要管的。”
曼芝沒反對,只說:“我們去兒童醫院。”
曼芝折騰到醫院,剛好十點,抱着萌萌掛完號就去急診室,幸好是晚上,人沒有白天那麼多,很快就輪到了自己。
診斷也很快出來,是急性肺炎,要住院。曼芝懷抱萌萌,手裡捏着一疊單子站在醫院的大廳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玻璃門開了,衝過來一個人,是邵雷。
“大嫂,萌萌怎麼樣?”
“急性肺炎,辦了住院要趕緊掛水。”曼芝說着,如釋重負的把萌萌遞給邵雷,自己小跑着去辦了住院手續。
等一切就緒,兩人坐在病房裡照看萌萌輸液的時候,邵雷才啜嚅的說:“大哥的電話老打不通,也許……還在忙。”
曼芝沒接腔,淡淡的笑了笑說:“謝謝你能過來。”
邵雷一臉的羞慚,滿心替大哥負疚。
曼芝看了看時間,說:“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能行。”
邵雷也覺得再陪下去似有些不便,看看實在無事可做,幫萌萌掖了掖被子,然後走了。
曼芝半倚在牀頭,低首凝望安詳入睡的萌萌,良久,忍不住用手去輕觸她的小臉蛋,滑滑嫩嫩,因爲發着燒,還有些炙熱。她實在是太困了,剛纔扎針的時候,也只是哼哼了兩聲,睜眼見曼芝在,便又放心的睡去。
漸漸的,曼芝也開始意識朦朧,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最終睏倦不堪的睡了過去。
邵雲這天晚上約了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出來玩,吃過晚飯就在龍城酒店開了個房間打通宵麻將,開了兩桌,這邊稀哩嘩啦洗牌的時候,旁邊那桌正在緊張的廝殺,古超低低罵了一聲,“靠,吵得我腦筋都不靈了。”手裡一張牌遲遲不敢推出去。
坐在對面的張昆嗤笑道:“你別拉不出屎怪茅坑。”
古超不示弱的回嘴:“誰是茅坑?你是茅坑?”
兩人的對話讓坐在邵雲身後的一個吞雲吐霧的女子噗哧一聲笑出來,用手揮了揮面前的煙霧,說了一句:“真臭。”
張昆立刻道:“月月,說誰臭呢?你老公的牌可一點兒也不臭。”
那個叫月月的女孩揚起脖子瞟了眼邵雲的牌,微微一笑,繼續團攏了身子抽她的煙。
邵雲今天手氣不錯,手邊的鈔票壘得老高,足有兩寸厚,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用異常柔和的聲音對月月說:“女孩子少抽點菸吧。”
月月置若罔聞。
馮濤嘴角一勾,笑道:“真看不出來,老邵也有溫情脈脈的時候啊。”
張昆樂道:“那要看對誰了,月月可是他的福星,只要帶上了她,邵雲哪回賭錢輸過?”
月月的身子象蛇一樣纏過來,涎着臉看邵雲,“怎麼謝我?”
邵雲眼梢一擡,指了指那疊鈔票,“隨便拿。”
月月頓時賭氣的一扭身重新坐回位子上。
張昆見狀嘿嘿一笑,說:“月月胃口大着呢,我知道她想要什麼。”
月月聞聽立刻直眉瞪目的問上去,“你知道我要什麼?”
“你要邵雲的一顆心。”
月月笑起來,“昆哥的話聽着讓我牙酸。”
邵雲也笑:“我的心早讓狗吃了,誰也要不着。”手指捻了張牌往前一喂。
張昆嘴裡說着,“難怪人都罵你狼心狗肺呢,哈哈!”目光掃過桌上的牌,頓時一亮,整了整自己面前的長龍,而後一推,叫道:“糊啦!”
古超一拳砸在桌上,罵了聲娘。
於是那幾個又開始邊聒噪邊付錢,手快的習慣使然的去洗麻將。
張昆乘着閒隙輕聲問邵雲,“我聽說邵俊邦那老小子想動你?”
邵雲冷眼瞟他,“你小子消息夠靈通的。”
張昆得意的一笑,“我也是道聽途說。”
邵雲冷哼了一聲道:“他休想。”一想起邵俊邦在會上的裝模作樣就忍不住犯惡心,這回他鐵了心,就死撐住,稱病休假,看他能怎麼辦。
古超輸了錢本就不太痛快,這時候插嘴道:“這事兒讓你媳婦兒去打個招呼不就行了,邵俊邦這個面子肯定要賣的。”
張昆一聽這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果然邵雲臉上陰雲密佈,抿緊了嘴一句話也不說,趕緊打哈哈道:“老古你說的什麼屁話,嫂子早就不在邵氏了,你無端端的牽她出來,沒得堵老邵的心窩子。”
在座的一幫人都是邵雲多少年下來的合夥人,對他的家室都是心知肚明,他夫妻二人不睦早不是什麼新聞了。
古超頭腦一熱造了次,這會兒也有點兒心虛,嘴上還遲鈍的保持強硬,“本來就是你媳婦兒壞事,她要是真心對你,幫着你把江山奪回來多好,我們也好跟着少受些折磨,去年的一筆款子到現在還沒批下來,我他媽要不是底子厚點兒,早喝西北風去了。”
邵雲強壓住怒氣,陰陰的回了句:“你給我們的材料是什麼質量,自己心裡清楚,少拿別人當傻子,這事兒要不是我出面給你擋着,別說錢了,只怕給你纏一堆官司。”
古超臉一白,頓時委頓下來,咧了嘴一笑:“老邵,我知道你夠哥們兒,得,我不催你,你說什麼時候給就什麼時候給。”
邵雲的神色也緩和下來,口氣依舊冷硬,“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下回你要再敢幹這種缺德事兒,我頭一個不饒你。”
古超只得點頭稱是,誰會跟錢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