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琳是被大學同學硬拖去“龍城”俱樂部的。
她在本市的N大讀的財經本科,本地生很多,畢業後也大都留在了本市,有進稅務單位的,有進財政局的,更多的進了企業。做財務的需要隨時瞭解財政信息的動態,於是大家自然而然組成了一個小團體,沒事就聚在一起聊聊天,互通一下有無,一舉兩得。
上官琳在事務所工作,本來就忙,自從認識邵雷後,那能擠出來的一點可憐的業餘時間也都被邵雷瓜分掉了,幾次同學聚會都沒能參加。
這次是慶祝畢業兩週年的盛會,她又是班長,自然是重點邀請對象,用他們的話說,重色輕友到這步田地,不讓她買單算便宜她了。
俱樂部的活動從下午五點開始,比較休閒,可以打室內高爾夫,可以玩斯洛克,可以健身,還能游泳,當然也可以什麼都不錯,光坐着聊天。
上官琳端了杯果汁走到會議的主要組織人潘翔跟前,他正興致勃勃研究着斯洛克的球技。
“可以啊,翔子,這次的規格跟平常比高出去不少哦。”
潘翔面帶得色,對她擠了擠眼睛,“咱也不能老是火鍋,大排擋的湊合啊,辛苦了兩年,怎麼也得帶大家來這裡開開葷。”這樣說着,又起了一絲遺憾,“可惜沒有包場,太貴啦!”
上官甜甜的一笑,雙目往四周一轉,這個廳的確大,足夠容納上百號人,光給他們這十幾個人玩,有點浪費了。
“還成,閒雜人等不多。”
“沒到點呢,我以前跟朋友來過,晚上那叫一個熱鬧。” 他略湊近上官,輕語道:“這裡的小姐特別漂亮!”
上官琳用力垂了他一拳,笑罵道:“德性!”她天性爽朗,是班裡公認的假小子,難怪一幫男生說點有顏色的話也從不避她。以至於當得知她也有男朋友的時候,都驚訝的瞪起眼睛,這才注意到撇開性格因素,原來她也是個很養眼的姑娘。
晚餐是自助的。上官胃口好,來回穿梭了幾遍,面前的碟子很張揚的鋪着,從生魚片到烤牛排到水果色拉到冰激凌。
“你也不怕吃完了拉肚子。”吳菁翻起白眼鄙夷的說。
王靜則是羨慕的口氣,“上官,你怎麼總也吃不胖呢。”
上官則是心不在焉的盯着左手桌子上的一個大鍋,底下豎了塊牌子,寫着“魚翅羹”。然後她終於忍不住了,對坐在最外面的章峰嚷道:“哎,章章,留神着點兒魚翅啊,出來了趕緊知會一聲。”
章峰不滿的瞅了瞅她面前堆積如山的碟子,慢條斯理道:“不許浪費。”
上官嘻嘻一樂,目光逐一掃過自己的戰利品,說:“我看着就高興。”
用完了餐,遊樂廳裡的人果然就多了起來,靠着左手的門口劃出一塊規模不大的區域,看格局像個酒吧,這時候也零星坐了些人。
上官納悶的說:“我要上酒吧也不會到這裡來,吵死人了。”
潘翔道:“小兄弟,你是不懂,這裡的娛樂項目多着呢,酒吧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再下來任上官怎麼盤問,他都不肯說了,“自己有眼睛不會看啊。”
十幾個人此刻已經自發圍成了幾個談話圈子,開始熱絡的做起了必不可少的交流。
上官忽然笑起來,坐在她身邊的王靜扭頭望望她,“想什麼呢這麼高興。”
“我有點明白翔子的意思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吧檯處一對緊密纏繞的男女身上,他們擠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裡,背對着這邊,跟他們垂直的三人沙發上還坐着幾人,自顧自的聊着天,完全當那兩個是空氣。
王靜漠然的對着那邊掃了一眼,依舊湊上來道:“上官,我託你的事到底怎麼樣啦?”
上官有些愣神,“嗯?”但很快就醒悟過來,“哦,你是說你表弟工作的事兒吧。”
王靜眼睛亮了亮,“是啊,問邵雷了嗎,他怎麼說?”
“他們公司現在不缺計算機方面的人,尤其又是剛畢業的,沒什麼經驗,不過,如果他願意的話,有個物流的職位倒是可以……”她忽然就沒了下文,彷彿憑空被人悶住了嘴巴。
王靜正聚精會神的聽着,“怎麼呢?接着往下說呀。”
她擡頭希冀的望住上官,後者的眼神有些異樣,直直的瞪住吧檯的方向,王靜順着她目光看過去,原來上官依舊是在盯着適才惹她發笑的那對男女,只是此刻那兩個人換了個位置,已經是面朝這邊了,竟然是一對俊男靚女,難怪上官看得眼睛發直。
“上官,”王靜見她毫不避諱的盯着人家,不得不伸了手掌在她眼前晃悠,“你不至於吧,那男的雖然長得不錯,好像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你瞧他那輕薄的樣兒,比你家邵雷差遠了。”
上官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許是眼睛瞪得有點酸了,低頭喝了口手裡的橙汁,思索了片刻,才轉頭問王靜,“剛纔咱們說哪兒啦?”
她們繼續聊着,可是接下來的時間,上官始終心不在焉,王靜注意到她還是有意無意的去瞟遠處的那對男女,眼裡竟然有些憤恨之意。王靜糊塗起來,她不記得上官在邵雷之前還鬧過什麼戀愛,在學校也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卑鄙!”上官猛地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王靜嚇了一跳,她不覺得自己剛纔說的話有什麼卑鄙之處,沒來得及問,上官已經端着飲料朝吧檯的方向走過去了。
“喂,她想幹嘛?”潘翔也注意到了上官的異樣,輕聲問王靜。
王靜很無辜的忽閃着大眼睛說:“我也不知道呀。”
上官緊緊的捏住手裡的杯子,猶如懷揣一枚**。她一直走到留意已久的那對男女面前才停住。
那長髮女子此時正伸了雙臂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邊竊竊私語,惹他朗聲的笑,在笑聲中,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不速之客,那笑就有了幾分凝滯。
“上官琳?”他似乎有點不確定的叫了一聲,但與那女人摟抱的姿勢並未因此而改變。
上官讚賞的一點頭,持杯的手乾脆利落的往前一揚,毫不猶豫的將飲料潑了上去,一陣驚呼和口哨聲中,長髮女子的身上被粘糊糊的果汁淋了半邊,引得她狼狽的驚叫。
上官感到有點遺憾,角度過了點,潑錯了人,目標對象的身上只零星沾到幾滴,但她還是展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真對不起,不過――我是故意的。”上官盯着面前的人傲然道,話語裡充滿了挑釁。
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卻並不驚慌,反而對她笑了笑,饒有興趣的注視着她,猶如在看一個小孩子撒潑。
上官逼近他幾分,一字一頓的說:“那麼,祝你今天玩得開心!”然後轉身優雅的離去。
“邵雲,她是你老婆嗎?怎麼這麼霸道?”長髮女子這才憤憤的嚷起來。
同伴中的一個油腔滑調的回答,“當然不是啦,她老婆要是這麼悍,邵雲還敢出來玩嗎?喂,不會又是你欠的一筆風流債吧。”
一夥人呵呵的跟着同樂。
“閉嘴,胡說什麼。”邵雲若有所思,眼神中閃爍出不可捉摸的意味。
上官回到位子上,她那幫同學已經自覺自願的把原先分散的小組織併攏成一個大圈子,對她適才的“義舉”感到興奮而好奇,正翹首等她回來解釋。
上官一屁股坐下來,剛纔那股得意的勁頭一下子蕩然無存,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多管那閒事幹嘛,人家老婆都不管,自己憑什麼這麼義憤填膺的挺身而出,至於嗎?
可是一想到蘇曼芝,她不知怎麼就火大起來,確切的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婚姻搞到這種地步,真是失敗!
面對一雙雙八卦的眼睛,她心煩意亂的揮揮手,警告道:“煩着哪,都別羅嗦一個字,否則我立馬走人。”
餘光一掃,對面沙發上的一撥人早已不知去向,大概是怕她再去搗亂。
大夥兒瞭解上官的脾氣,於是悻悻的散開,依舊重拾原先的話題,有些人被這事兒一衝,才發現坐了很久,腿腳有些麻木了,紛紛起身找項目去運動。
上官有些意興闌珊,終於還是提早走了。
出來的時候還早,九點剛過。她獨自在街燈籠罩下的馬路上踱着步,百無聊賴的看着街市的風景,心裡也不知道是在懊悔適才衝動的言行還是在思索關於婚姻的命題。
她第一次在邵家見到邵雲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和剛纔邵雲與酒吧女郎糾纏在一起的鏡頭在眼前不斷重疊,讓她感到無比的彆扭和困惑。
曼芝,雖然和氣溫柔,似乎又不是那種願意姑息不如意的人,怎麼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在外面這樣胡作非爲?除非她一點都不知道,可是上官不信曼芝會毫無察覺,邵雲幾乎是不避人的。
身後傳來一聲汽車鳴笛,上官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旋即鳴笛聲再次響起,她又讓過一點兒,可是那輛車似乎存心跟她過不去,盯着她不放,她忍無可忍的轉身,正要發火,邵雲的頭從車窗裡探了出來。
“上車吧,我送你。”他對她說,口氣很溫和。
上官畢竟有點理虧,沒有象剛纔那樣趾高氣昂,對他搖了搖頭,說:“謝謝,不用了。”繼續往前走,邵雲的車子就緩緩的跟在她旁邊。
“你不會是怕我吧?”他居然還開得出玩笑。
上官止住腳步,想想確實也沒什麼可怕的,遲疑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鑽進了後座。
邵雲見她如此謹慎,輕輕笑了笑,發動車子,加快了速度。
邵雲從後視鏡裡觀察上官,她正啃着手指甲,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上官哼了一聲,心裡說:你知道就好。
邵雲見她不搭理自己,倒也不生氣,自顧自說道:“我一直以爲如今已經不存在女俠這類人物了,沒想到我弟弟有幸得到了一位。”
上官對他的冷嘲熱諷十分反感,立刻回擊道:“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和邵雷交往,真怕他身上流着和你一樣邪惡的血。”
邵雲猛的剎住車,輪胎和地面急速而猛烈的接觸,發出刺耳的響聲,上官吃了一驚,皺眉道:“你想幹什麼?”
邵雲已經回過身來,趴在椅背上,雙目灼灼的注視着她。
“不要把邵雷和我相提並論。他比我好一百倍,也比我幸運一百倍。”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居然流露出憂傷,上官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邵雲,一時有些緊張無措起來。
可是他無助的神情只延續了兩秒,眼中重新充斥着慣有的漠然和不屑。
“況且,你所看到的並不見得就是真相或者真相的全部。”
“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上官嗤之以鼻,禁不住反問,“如果看到的不可以相信,我還能相信什麼。”
邵雲沒有回答,他靜靜的維持着趴的姿勢,神色平和,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索,上官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仔細的打量眼前的這個男人,而且發現他居然是有些魅惑力的,尤其是象現在這樣,明明成熟的臉上,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惘然。
良久,他的神情起了一絲倦怠,懶懶的說:“你不相信我無所謂,只要相信邵雷就行了。”他轉回身去,再一次啓動了車子。
直到上官下車前,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上官覺得和邵雲對話是件吃力的事,或許她從沒真正認識過他,可是,的確如他所說,他不是自己該關心的範疇。
上官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以後再管他們的事自己就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