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芝的生意始終半死不活的延續着,她找了個時間好好盤了盤帳,居然虧損了不少錢,頓時有些坐不住了。雖說家裡不等她拿錢回去,但她總認爲既然做了,就要想辦法做好。經過一番考慮,她決定發展綠色植物租擺的業務。
曼芝的父親蘇金寶曾做過幾年花匠,認識幾個苗圃老闆,曼芝便由父親領着見了見他們,又來回談過幾次,總算敲定了一家可以長期合作,價格也是一議再議,纔在雙方都認爲可以接受的基礎上籤下了購買協議。她又輾轉打聽到安鎮可以搞到出口轉內銷的便宜套盆,那些陶瓷花盆燒得都很漂亮,只是因爲出口檢驗的標準高,稍微有點瑕疵就被當作次品退了,曼芝去看過,很滿意,親手挑了一批拉回來,找了個簡陋的倉庫堆着,這下就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曼芝在邵氏工作的時候做過外聯,她待人溫厚,結識了一批職場的朋友,如今雖然不當差了,到底當年的情誼還能靠的上幾分,加上邵氏的蒸蒸日上,誰不賣幾分面子給她,這麼一來二去的,短短兩週的功夫,也拉到四五家單位。
原來以爲是個簡單的業務,真到實施了,才發現很多準備工作都不夠細緻,要兼顧的細節太多。雖說生意是到手了,可那些公司管事的行政人員都是不熟識的,要求也高,又不統一,曼芝只得一家一家按着他們的意思做佈局,記錄下他們訂下的維護的時間。
可問題還是不斷,一會兒花匠沒按時去了,一會兒植物出蟲了,一會兒肥料味道刺鼻了,折騰得人仰馬翻之後,才漸漸入了軌道,這一忙,一個半月就滑了過去。
這天是和苗圃的曹老闆結帳的日子,曼芝隔夜取好了錢款,第二天一早出門就帶在身上,曹老闆說九點鐘會過來。
曼芝這一向都起得早,花店的門面生意和外面的租擺都得擔着心,她不得不提前去店裡做些準備。臨走的時候,萌萌還沒醒,曼芝親了親她圓嘟嘟的面頰,悄無聲息的關上房門。
申玉芳已經把早餐擺好在桌上,曼芝進去時,邵雲正好用完了餐出來,兩人擦肩而過時,他陰鬱的目光掃過曼芝的臉,曼芝覺着了,對視過去,他卻又將眼光調開了,頭也不回的說了聲,“媽,我走了。”
申玉芳在廚房裡應了他一句。
到了小區,曼芝在地下車庫泊好車子,從出口轉出來,正好是一條狹長的小道,兩邊是兩棟小高層的牆身,褐色的仿古建築,置身其中望天,有點一線天的感覺。曼芝每次走過這裡,心總有些惴惴,不能不說,這是小區設計上的一個缺陷,即使沒有發生過意外事件,心理也會有不安。
彷彿有轟轟的馬達聲由遠及近,她加快步伐朝轉角走去,過了那裡,就是通向花店的直道。
當那輛拉風的摩托車攔在她跟前時,她還僥倖想繞過去,可是面前銀光一閃,一把一尺見長的匕首已經抵到她胸前。
車上坐了兩個人,戴着頭盔,隱約能看到虎視耽耽的眼睛,灼灼的閃着光,跟她一樣緊張。
“把包遞過來。”後座的那個飛快的喝道,聲音很年輕。
曼芝在意識到危險的那一刻起,已經本能的將包藏在背後,身子死死抵住牆,徒勞的做出防禦的姿勢,她一想到那一疊嶄新的票子,心就抽搐起來,都是自己的血汗呃。就這麼一遲疑,刀子已經指向她擎着包的胳膊,耳邊響起一聲不耐煩的吼叫,“快點!”
曼芝無法,只得不情不願的放鬆身子,將包現了出來,立刻有隻手兇狠的伸過來搶,慌亂間,刀子滑過她的手背,飛速的拉出一道口子,曼芝只覺一陣微麻,一瞬間包已到了對方手上,她咬了咬牙,開口道:“錢你們拿走,把包還給我。”包裡還有她的許多證件,丟了都是麻煩。
後座的那個聞言似乎愣了一下,飛快的瞥了她一眼,不顧開車的催促,拉開包,見到一沓齊整的票子,眼裡一喜,抓出來,就把包往地上一扔,車子突突的兩聲,已經象箭一樣射了出去。
前後不過五分鐘,曼芝簡直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手上有熱辣辣的痛傳來,低頭一看,地上已經滴了一小灘血,那隻被劃傷的手也象恐怖片裡女鬼的手一樣染着一道紅,繼續滴着零星的血,她終於感到了恐懼。
曼芝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心裡還能思量是先報警還是先處理傷口,有人似乎在身後叫她,她懶得回頭,只想趕緊回到店裡,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裡見得了人。
但那個人執着的跑了過來,攔在她面前。
“你這是怎麼了?”那人駭然的問,同時抓過她的手來細看。
曼芝疼得嘴裡直嘶氣,眼前花了一花,纔看清是常少輝。
“剛纔,那邊,有人搶劫我。”她有點語無倫次。
常少輝看看她的臉色,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也不多話,直接架着她跑到路邊去攔的士。
曼芝忽然就乖順起來,由着他張羅一切,有個人替自己作主真好,她可以什麼也不用想,尤其現在,她正失魂落魄的時候。
在醫院包紮完傷口,曼芝已經恢復了常態,纔想起來對常少輝道謝。他沒有客氣,只是朝她笑笑,彷彿她說得多餘。這之前,他已經替她報了警。
他們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常少輝忍不住提醒她說:“要不要通知你先生?”
曼芝搖了搖頭,淡然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常少輝的眼神流露出驚詫,半天才說:“我沒見過比你更堅強的女人。”
曼芝低頭笑笑,有些澀然。
領完藥,依舊出去攔了部的士。兩人並排在後面坐着。
常少輝的身上有一種異常鎮定的氣質,雖然不說話,曼芝坐在他身邊卻覺得很安心,潛意識裡,一下子跟他拉近了距離。
常少輝不知怎麼說了句:“可惜,這樣好看的一雙手,以後也許會留下傷疤。”
曼芝舉起那隻纏着紗布的手,端詳了一下,竟超然的說道,“無非是多刻了一道痕跡。”
常少輝正爲剛纔貿然的一句話後悔,此刻聽了,立刻接口道:“幸虧這痕跡不是刻在腦門上,女人似乎最害怕皺紋。”
曼芝笑說:“害怕也沒用,該來的總要來,最多花些心思企望它晚一些來罷了,可是如果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有一張二十多歲的臉,想想也是件恐怖的事。我倒寧願隨它本來的面目,相貌和年紀總是相稱了才更能理直氣壯些。”
常少輝輕輕一笑,說:“能象你這麼想得開的女人可不多。”
到了花店門口,曼芝下車前又誠心誠意的謝了一回常少輝,“耽誤了你許多時間,改天一定送份大禮給你。”
常少輝笑道:“藥還得認真的用,沒疤總比有疤好。”
曼芝也笑,“放心,我不是自虐狂。”
回到花店,蘇金寶也在,曼芝簡單的說了一說,倒把他唬得一跳,幾乎就要不許她繼續開車。李茜也把一張小臉嚇得煞白。
曼芝打了電話給曹老闆,錢只能改天再給。警局又打電話過來,讓她儘快去錄口供。生意上的事不會因爲她今天的特殊遭遇而繞道,依舊讓她忙得馬不停蹄。
蘇金寶到底心疼女兒,到了五點,死活讓她回家去,情願自己和夥計多留一會兒。
曼芝沒有推辭,她的確累得很了。
誰知那警局的辦事員老楊和邵家是熟識,早一個電話打回去報信了。曼芝到了家,還沒開口,申玉芳已經準備了一籮筐噓寒問暖的話等在那裡,連一向不見人影的邵雲今天竟然也鬼使神差般早早出現在了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