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讀完財產分配,鄭重的擡起頭,目光逐一向在座的衆人掃去。
申玉芳暗自垂淚,邵雲低頭不語,邵雷始終眉頭緊鎖,邵俊邦的神色最難琢磨,彷彿所有的真實情感都收攏起來,只留了一副最平和的面具示人,分辨不出喜憂。
“如果大家沒什麼意見,請在這份文件上簽字。”律師繼續走程序。
邵雷再也耐不住的開了口,“爲什麼大哥的股份比我跟二叔都少?”
遺囑裡寫得再清楚沒有,掌股最多的是申玉芳,佔了三成,其次是邵俊邦和邵雷,各佔二成,邵雲僅佔0.3成,與邵俊康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早在上市後就優先購走一部分,剩餘全部都投入股市。
這樣的分配目的非常明顯,邵雲基本被踢出局外,申玉芳是名義上的董事長,但她不可能過問公司的具體事務,而邵雷還在攻讀碩士學位,暫時也不能效力,大權基本全部落在總經理兼代理董事長邵俊邦的手中。
邵雷的話明顯帶着**味,他終究是替哥哥鳴不平。
關於邵俊邦的傳聞,他和父親都聽說了不少,不可能沒有擔憂,只是他搞不懂父親爲什麼最終還會有這樣的安排。
邵俊邦豈能聽不出邵雷問話中的意圖,然而他並不開口,沉穩的坐着,神色如常。
律師十分盡責,翻開遺囑,審視了幾眼,解釋道:“這個問題,邵老先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鑑於邵雲先生之前單方面宣佈跟邵家脫離一切關係,所以邵老先生不可能將公司交給他掌管,這0.3成股也是念在彼此父子一場的情分上才特意撥出的。對於這一點,我想大家不應該再產生什麼疑義了。”
邵雷張口還想說兩句,邵雲已伸手止住了他,平靜道:“小雷,別說了,簽字吧。”
一家人從律師行出來,邵雷和邵雲伴着申玉芳走在前頭,邵俊邦和送出門來的律師落在後面,低聲交談。
走了一段,申玉芳緩緩開口道:“阿雲,你還是搬回來住吧。”
邵雷聞聽,也急忙接口說:“是啊,哥,我過兩天就回學校了,媽一個人住着很孤單。”
邵雲沉默。
申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微微嘆了口氣,“你總是邵家的人,回來也是天經地義。從前,你說不想看見爸爸,現在,你爸他……他都已經不在了,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說着忍不住落淚。
邵雲看見母親這樣,心裡刀絞似的難受,扶着她肩的手緊了一下,“…….好,我會考慮的。”
到了樓下,邵雷跑去停車場將車開了過來。邵雲先扶申玉芳入座,他鑽進去的前一刻,正好看見邵俊邦從門裡跨出來,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有火花燃燒的嗶啵聲,邵俊邦突然扯動脣角,泛起一個志得意滿的淺笑,扭身迅速向另一頭而去,邵雲滿懷陰騭的鑽入車內。
一路上靜靜的,氣氛略顯沉悶。
申玉芳擡頭撇了眼始終面色陰沉的邵雲,猶豫了一下道:“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回邵氏來。”
“媽!”邵雲皺眉叫了一聲。
申玉芳沒有停止說下去,“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把最多的股份放在我名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們倆兄弟能好好的把公司做下去。”
邵雷邊開着車,邊不滿的發牢騷,“如果是這樣,爸爸爲什麼不直接讓大哥繼承,非得把公司交給二叔?”
“唉,他是沒辦法,這兩年來,二叔早已成了邵氏的頂樑柱,公司哪項事務不是他在控制着,連上市這樣的大事都是由他一手操辦的,如果不交給他,公司可能會一下子跨掉……你爸有他的難處。”
申玉芳又對邵雲道:“即使你回來,短期內也只能聽二叔的安排,總之,公司不能亂,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
弟兄二人盡皆沉默,過去的一切都已發生,沒什麼好追悔的。
車子開進邵家別墅,邵雲的目光禁不住向窗外掃去。
兩年了,他一次也沒回來過,這裡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忽然想,原來兩年的時間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流走。時光匆匆,帶走了一些人和事,帶不走的是曾有的傷痛和記憶。
邵雲沒有搬回家裡,也沒有回邵氏,他仍然每天守着那個裝修鋪子度日。
重回過去的生活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要他回去面對邵俊邦,甚至事事向他請示彙報,他不甘心。過去種種不提,他心頭始終存着懷疑,那就是邵俊邦在他的這場變故里到底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參與了。
他和邵俊邦不和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的事,不光因爲公事上的分歧,即使在生活中兩人也彼此看不慣,邵俊邦對他飛揚跋扈的作風一向感冒,而他則對邵俊邦的清高深惡痛絕,彷彿正義永遠站在他那一方。
邵雲並非沒聽說過他在外頭有女人,二嬸也曾爲了這件事吵到邵董面前過,雖然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邵雲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口是心非,滿口仁義道德,骨子裡道貌岸然的長輩,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還是活自己的,做個表裡如一的真小人。
更重要的是,邵雲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他的生活中多了曼芝和萌萌。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搬回去,曼芝會是怎樣的反應。
忙過父親的喪事後,邵雲就很少在大院的租房裡過夜,不是在張昆那裡借宿就是和馮濤等人打通宵麻將。內心裡,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就是不想面對曼芝,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想到隔壁躺着她的身影,他就輾轉難眠。
曼芝對他始終淡淡的,甚至連跟他擡槓的興趣似乎都沒有了,變得陌生而疏離。對於那晚的事,邵雲曾經以爲她會跟自己翻臉,畢竟是他不守信用,破壞了約定。可是沒有,她絕口不提,彷彿壓根就沒發生過,他吃不准她的態度,也只能緘口,可是面上卻難掩尷尬。
他無從得知曼芝的心思,只是覺得她一反常態的沉默,這樣的曼芝讓他不知所措。
他很清楚,曼芝不想跟自己有什麼瓜葛,那一夜的責任也全在他。可是每次見到她,邵雲就會情不自禁涌起一陣渴望,他驚異於自己如此激烈的反應。
平心而論,曼芝是美麗的,可在他從前接觸過的女孩裡,她不見得是最出色的。然而她帶給他的震撼卻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每次想起那夜的片斷,他就血脈噴張,情不可抑。
邵雲不得不沮喪的承認,自己迷戀上了曼芝的身體。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頓時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成了敗將,成了她的俘虜。連帶她看自己的眼神裡,彷彿也多了些輕蔑的意味來,他羞憤難當。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在面對曼芝時所感受到的那份緊窒和侷促,哪裡有半分從前揮灑自如的影子,這樣的他,連自己都鄙視。於是索性選擇避開,走得遠遠的。
過一陣就會好,他這樣安慰着自己,充滿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