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藍色玻璃望出去的天是灰而暗的,看不到太陽,只有無盡的蒼茫。
曼芝忐忑的將目光轉回面前的邵俊康的臉上,一樣的灰暗,還強壓着怒氣。
邵俊康遲遲沒有表態,令曼芝猜想他是否在忖量自己所言的可信性。她悄悄挺直了腰桿,儘量使自己保持鎮靜。
她對邵俊康的態度沒有把握,自己此舉的確屬於冒險,但思前想後,她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曼芝並不知道邵俊康一點兒也不置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他對邵雲太瞭解了,他完全有這個膽量,對着自己陽奉陰違,即使已經訂了親。一想到這裡,邵俊康簡直盛怒。他隱而不發,僅僅是因爲面前坐着的是曼芝,而不是邵雲,他還有理智明白,事情只能低調處理,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邵俊康重重的籲出一口窒氣,淡淡的問曼芝,“你要我怎麼幫你?”
他必須提防她,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很有可能借此機會漫天要價,否則,她犯不着直接來找自己。
曼芝清了清嗓子,依然擺脫不掉一絲緊張,“我要找到我姐姐。”
“還有呢?”邵俊康冷眼盯着她問。
曼芝輕微的一愣,“還有?”她想了一想,坦然道:“只要姐姐能回來,我沒別的要求了。”
她始終沒提錢,邵俊康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曼綺還不知道下落,她自然只能謹慎爲上,以免偷雞不成反蝕米。
“我可以幫你,但是,我也有我的要求,我希望能與你達成一個協議。”
曼芝懵懂的點點頭,“您說。”心想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找到你姐姐之後,你要負責封住她的嘴巴,不許到處亂說。”
曼芝聽着扎耳,不卑不亢的頂回去,“這個自然,也請您管好邵雲,別再讓他出來惹是生非。”說到最後四個字,簡直有些恨恨的。
邵俊康冷冷的哼了一聲,繼續道:“穩妥起見,今後十年之內,你姐姐都不必再出現在這座城市裡了。”
曼芝訝然的望着他,“這個我恐怕做不到,您不覺得這樣對我姐姐很不公平嗎?”
“公平?”邵俊康譏諷的笑笑,“那你姐姐甘心讓人養着,這對誰又是公平的?”
曼芝臉上麻麻辣辣的燒起來,心裡百味雜陳。
邵俊康無視她的尷尬,傲然道:“我可以爲此支付一筆安家費用,但之後你們必須按照協議行事。”
一種屈辱的感覺在曼芝心裡蔓延,邵俊康高高在上的蔑視她和姐姐,而她竟毫無辦法,她想起姐姐一臉紅暈的提到愛情,止不住在心裡冷冷的苦笑,愛情在現實面前多麼的脆弱,不堪一擊。
可是,眼下她不能拂袖而去,她沒這個資本,於是她緊咬牙關,重重的點頭。
邵俊康滿意而輕蔑的掃了她一眼,用一種殺伐決斷的口吻道:“三天之後,我會給你答覆。”
曼芝起身離開,門在身後緩慢的合上,在完全閉合之前,她聽到邵俊康對着電話用慍怒的聲音低吼,“你馬上給我過來!”
門口的總秘擡起頭用疏離的目光瞄了一眼曼芝,她對秘書略一點頭,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但有些倔強的微笑。
曼芝在過道上與邵雲不期而遇。邵雲的臉色頗不好看,眉心攢得緊緊的,曼芝心裡明火如炬,邵俊康剛纔的電話正是打給他的。
擦肩而過的當兒,邵雲停頓片刻,狐疑的問曼芝,“你從哪兒來?”
曼芝放緩腳步,沒打算回答,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一言不發的過去。
邵雲見了,愈發陰騭,惴惴不安的走到董事長辦公室,沒有直接進去,他俯身到總秘小喬的耳邊,輕輕的問:“剛纔,是不是有誰來找過老頭子?”
小喬抿着嘴嫣然一笑,點點頭,用口型向他說了三個字,邵雲的臉刷的白了,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
“快進去吧,一直在等你呢。” 小喬見他僵持不動,忍不住催促道。
邵雲硬着頭皮推門進去。
小喬在他身後暗暗搖了搖頭,這位年輕的副總在外面到底惹了多少風流債,大概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她仔細回憶剛纔出來的那個叫蘇曼芝的女孩,按說並不怎麼出色,除了比較清秀外,似乎沒有什麼長處了,穿着也是樸素得不能再樸素,可見男人真是兼容並收啊。
“哐啷――”一聲響,把小喬的思路赫然打斷,她遲疑着起身,站在門邊悄悄聽了一聽,又趕緊回到座位,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做事。
這是邵雲進邵氏後父親第一次撕下顏面劈頭蓋臉的痛罵他。先還隱忍着聽,到後來,邵雲的犟勁也上來了,索性心一橫,梗着脖子道:“這件事,我不能按你說得做,我已經答應了她,不能言而無信。”
邵俊康拍着桌子吼道:“你,你還知道什麼叫廉恥麼?”
邵雲冷笑起來,“我倒不清楚什麼是廉恥,爸您清楚麼?您這麼多年處心積慮的靠賄賂,靠巧取靠豪奪把公司搞成這樣大的規模,這就算是知廉恥麼?”
邵俊康被他這樣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想也不想,就抄起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就向他砸去,用力過猛,一下子撞到牆上,摔得粉碎,茶水溼淋淋的從牆上掛下來,畫出詭異的圖案。
“你給我聽着,如果還想留在邵氏,就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
邵雲不屑的聳聳肩,“您說這話是不是晚了點兒,當年我報警校的時候,您幹嘛要攔着?”
邵俊康望着這個杵逆的兒子,已是憤怒到極限,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顫抖着拉開抽屜,取出一個藥盒,哆嗦着要倒出幾顆來,一時之間竟不能如願。
邵雲見狀,不由一愣,立刻走了過去,“爸,我來。”
邵俊康對他猛地一揮手,“你給我滾!”
邵雲沒理會,一把搶過藥盒,迅速倒了幾粒藥丸在手心,強塞到父親嘴裡,茶杯已然摔碎了,他眼睛四下一瞟,見茶几上擺放着幾瓶待客用的礦泉水,快步上前,抓起一瓶擰開了蓋子,遞到父親手裡。
邵俊康恨恨的接過,喝了兩口,纔算緩過氣來。跌坐在椅子裡,怒氣也象漏了的皮球一樣不復鼓脹。
從來都是這樣,只要兩人在一起,彷彿就免不了爭吵,小時候是靠打,長大一點兒,打不過了,就罵,再後來,連罵都不管用了。
“你索性氣死了我,大家也好安生。”邵俊康嘆着氣無可奈何道。
邵雲半坐在父親寬大的辦公桌上,垂着頭,不吭氣。
其實,兩個人骨子裡都很像,不肯輕易服輸。
良久,邵雲才說:“爸,這件事您還是甭管了,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邵俊康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當斷則斷,你沒有別的選擇。”
“可是……”邵雲艱難的措詞,“孩子怎麼辦?”
邵俊康冷然道:“你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現在纔來想怎麼辦?”
邵雲一聲不吭。
邵俊康道:“孩子得要回來,讓你母親看着,對外就說……是領養的。總之不能讓施敏知道這件事。”
邵雲急道:“那不行,曼綺一定不肯,沒了孩子,你讓她怎麼活?”
邵俊康微微仰起了臉,將頭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閉着,面色陰沉。
“這到底是邵家的孩子,怎麼能隨隨便便丟在外面養。她一個女孩子,有心計懷上你的孩子,說明很不簡單。哦,還有她那個妹妹,剛從我這裡走掉,也是一肚子心思的人,哼,我老早就警告過你,少在外面惹事,你就是不聽!”
邵雲默不做聲的聽着,神色怔忡,雖然他可以公然和父親頂嘴,但說到底,邵俊康的手腕遠比自己狠辣,如果他認定的事情,那是非做不可的。他無法想象柔弱的曼綺將怎樣應對,很久以前紮在心頭的一根刺此時彷彿活了似的又使他隱隱作痛起來。
邵雲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必須在父親動手前把曼綺安置妥善。
“既然這樣,那聽您的好了。”邵雲忽然一反常態的溫順起來,他跳下桌子,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我還有事,先回辦公室了。”
邵俊康沒有叫住他,只是在他身後冷冷一笑,他的兒子,腸子有多少彎他能不清楚!
等邵雲一走,他就接通了保安部主任的電話。
“老付,你給我好好盯着阿雲,他惹了點麻煩,最近一段時間,哪兒也不許去。要是人跑了,我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