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牆進來的男人很慌張,進到院子之後接連撞到牆邊的水缸和摞起來的柳條筐。
柳條筐裡沒裝東西,輕飄飄的,被他一撞便四散下來,摔在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還有幾隻筐軲轆到很遠。
男人低聲說了句什麼,饒是谷良耳力好,也沒有聽清楚。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谷良的預料。
那個貌似做賊的男人,竟然藉着月光俯身一個一個把柳條筐撿起來摞了回去。
很快,他便把近處的柳條筐都摞了回去,只剩下另外一面牆邊還有一隻。那隻筐一半沐浴在月光下,一半則隱匿在陰影裡,若是不仔細看,就要落下了。
男人放輕腳步,慢慢走到筐前,手已經觸到筐沿。正這時候,正屋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一雙綠眼朝他撲過來,他正要躲開,手腕上卻多了一股力道,牢牢地制住了他。
“啊……”一聲淒厲的喊叫突然在寧靜安詳的莊子裡炸開。
緊接着,各個院子的燈陸續亮起,腳步聲說話聲也越來越嘈雜,越來越近。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不是賊,我沒有偷東西。”男人被隼撲在身下,知道無法逃脫便也不掙扎,只急急辯解。
他們的院子裡並沒有點燈,覃初柳看不清這人的樣貌,但是從聲音裡可以判斷出這人應該不是青年。
“那你來幹什麼?”覃初柳往前走了兩步,問道。
“我,我……”男人有些語塞,想了一會兒才道,“有人追殺我,不信,不信你們把我藏起來,明天指定有人上門來尋我。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若是來人尋我,一定不要把我交出去啊。”
說完,他還有些不放心,補充道。“給你們多少錢也別把我交出去!”
覃初柳覺得這人真是有趣,世人多爲利益驅使,他都說了來尋他的人會給錢,誰還能不把他交出去。
這時候,蔣大鵬已經帶了不少人過來,急促地敲擊着院門,“覃姑娘,你可還好,剛剛好似有怪叫聲從你院子裡傳出來。”
男人着急了,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於他越是不利啊。
覃初柳又何嘗不知,她在衡量,要不要幫一幫這個男人。
院子裡沒人應答,蔣大鵬真的急了,就要撞院門。
身子已經往後退了幾步。就要往前衝,忽聽院子裡覃初柳睡意朦朧地回道,“興許是你們聽錯了吧,我這院子裡好好的。隼在院子裡守着,有人它會叫。”
說前半句的時候,蔣大鵬還很憂心,擔心是覃初柳睡得太熟沒有聽到怪叫。聽了後半句他才放下心來。
拍了拍腦門,真是關心則亂,他怎麼忘了隼是一匹狼呢。有隼在,就算有怪叫也定然是歹人的慘叫聲啊。
“那覃姑娘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帶姑娘去附近轉轉。”蔣大鵬打了個呵欠,說道。
“嗯。你們也回去吧,莫要擔心我。”覃初柳回道。
腳步聲越來越遠,到最後已經悄然無聲。
“隼……”,覃初柳輕輕招呼一聲,隼從男人身上爬下來。
男人一得了自由。立時坐起身來。
此時天上的皓月恰巧被烏雲遮蓋,原本站在月光下的人兒變成了一個黑黢黢的影子,什麼都看不清楚。
“多謝姑娘饒我,在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姑娘……”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那還是別說了!”覃初柳打斷男人,突然對谷良道,“谷良,把他綁起來,竟然敢闖進別人家的院子裡來,怎麼能一點兒苦頭也不讓他吃。”
谷良應了一聲,便真的上前把男人五花大綁。
“柳柳,現下怎麼辦?”谷良問道。
覃初柳想了一下,“扔到隼的屋子裡,讓他和隼待在一起。”
谷良擦了一把冷汗,心道以後可不敢得罪這姑奶奶了,手段太也狠辣,竟然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一匹健碩的狼待在一起。
顯然男人也嚇住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嘴裡已經被塞了不知道什麼東西,被谷良扔進了專門給隼打的一個木頭小房子裡。
小房子很小,把他扔進去,剩下的地方堪堪夠隼趴下。
顯然,隼對這個突然而至,搶了它的地盤的男人很是不滿,睜着綠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
男人嘴被堵了,手腳被捆綁,一動也動不了,只能從鼻子和喉嚨間發出“嗯嗯”的聲響,極其微弱,若是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
處理好這些,覃初柳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場好眠,就這樣被攪合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陰沉沉的,覃初柳在牀上轉了好幾個圈兒也不願意睜開眼睛。
大家只當她昨天路走的多累了,也沒人過來叫她。
蔣大鵬在覃初柳門口轉悠了好幾圈兒,見院子裡依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轉身正準備走,忽見大道上揚塵飛起,馬蹄得得,一隊人馬快速地朝這邊飛馳過來。
眨眼間便行到了蔣大鵬眼前,行在最前的人勒住馬,對蔣大鵬抱拳道,“兄弟,可曾見一個三十多歲的俊俏男人打這裡經過?”
蔣大鵬有些呆愣,一個男人,三十多歲,卻被人用俊俏來形容……
簡直不敢想象……
蔣大鵬搖搖頭,“沒見!”
男人審視了蔣大鵬一會兒,見他並不似說謊,這纔打馬繼續向前。
待人全都過去,蔣大鵬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這人也太可怕,一身的煞氣,好似他敢說謊他就敢一刀砍掉他的腦袋似的。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覃初柳,她終於不情不願地從牀上爬起來,胡亂地穿好衣裳,隔着門問蔣大鵬,“剛纔是什麼人?”
“不知道,看樣子不像是好人,都凶神惡煞的!”已經走出好幾步的蔣大鵬又退了回來,心有餘悸地答道。
覃初柳“嗯”了一聲,轉身又進了屋子。
蔣大鵬在外等了片刻,也不見覃初柳再問話,便也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覃初柳沒有再睡,而是整理好衣裳,又洗漱一番,走到隼的小房子前,用手輕輕順了順它的毛,又低聲在它耳邊呢喃了幾句。
待她起身離開,狼窩裡的男人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昨晚與隼大眼瞪小眼一直到天亮,這才眯了不到一個時辰。
一隊人馬朝前行了片刻,跑在最前面的男人突然勒住馬,問身後的隨從,“消息可確切?能確定就在這附近嗎?”
隨從點點頭,肅然回道,“確切。”
男人沉思了片刻,調轉了馬頭,“回去,搜剛剛那莊子。”
蔣大鵬沒想到這些人會去而復返,等他糾集起年富力強的佃戶來阻攔的時候已經晚了,一身煞氣的男人已經闖進了覃初柳所住的院子,只有谷良一人擋在覃初柳身前,不準這些人靠近一步。
覃初柳倒是沒有慌張,細細地觀察了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好一會兒。
這個男人,和賀拔瑾瑜很像。
不是長得像,而是冷冽的氣質,是那種從屍山血海裡摸爬出來的人的身上才具有的氣質。
總的來說,這人給覃初柳的第一印象不錯。
覃初柳觀察男人的同時,男人也在觀察覃初柳。他的目光停在她的眼眸上看了許久,最後才道,“姑娘,可曾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俊俏男人?”
“噗嗤”,覃初柳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這人說話可真有意思,三十多歲的俊俏男人!
見男人冷了臉,覃初柳忙忙忍住笑,擺手道,“沒看見,我也是昨日纔來這莊子的,並沒有出過門,所以沒見過你說的俊俏男人。”
她特意強調了“俊俏男人”幾個字,眼角眉梢全帶上了笑意。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變得幽深,這雙眼睛,真的好像……
“將軍,你看……”身後的隨從突然指着一處說道。
覃初柳和那男人的目光均落在他指的地方。那裡,安安靜靜地躺着一隻銀鐲。
男人走到近前撿起鐲子,再看覃初柳的目光變得十分凌厲,“說,那人在哪?”
覃初柳看了一眼男人手裡的鐲子,這應該是昨晚那男人掉下來的。
“不知道,我剛剛已經說了,我昨日纔來……”
男人大步上前,直直朝覃初柳走來,眼見就到覃初柳身前了,卻被谷良擋住。
他看了谷良一眼,最終也沒有再往前走,只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他在哪?”
覃初柳也冷下臉來,指了指門外,“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走!”
她這已經算是客氣的了,若是賀拔瑾瑜與她這般說話,她該說的就是滾了!
男人眯了眯眼,淡淡地說道,“得罪了。”
緊接着,他迴轉身,走到駿馬邊上,吩咐道,“搜。”
一聲令下,十幾個男人在小小的院子裡四散開來,一間一間的屋子被打開,最後卻也都失望地走出來。
“稟將軍,沒有。”最後一人走回來,稟道。
男人擰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一個小小的木房子上。
他朝那邊走過去,谷良想要阻攔,卻被覃初柳攔住了,“讓他搜!”
男人蹲在小房子前探頭往裡看,突然,他好似受了驚嚇,迅速站起身來,拔出了腰間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