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輾轉反側了一夜,始終也沒有睡意。回想起蕭白說的話,她的心一陣一陣發寒。
她丟下生病的母親,丟下依賴她的妹妹,就這麼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她從來沒有後悔,即使她知道蕭白心裡有別人。
她以爲時間久了,等覃初柳嫁了人,他自然就會忘記,然後和她好好的過日子。
可是現下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平素裝作對覃初柳的事情毫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十分惦記。
覃初柳進京大半年未歸,他的脾氣也越來越怪異,焦躁易怒,陰鷙沉默。她現在越來越害怕他。
她知道蕭白有這樣的變化全都是因爲覃初柳。因爲怕她再也不回來,這輩子都見不到她;怕她在外有意外,遇到危險……
想着想着,趙蘭忽然笑了,且笑容越來越大,最後竟是抑制不住地開懷大笑,這笑聲在幽靜的院子裡顯得格外的詭異瘮人。
他就是再惦記又能如何,覃初柳是縣主了,而他還是偷偷摸摸的過街老鼠,他們永遠也不可能,不可能。
最後陪在蕭白身邊過好日子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當晚,覃初柳也很晚才睡。驛站裡除了當值守夜的兵士,其他人都進入了夢鄉。
覃初柳則睜着大大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門外的動靜,子時正的時候,終於響起了微弱的敲門聲。
她迫不及待地下地開門,也不問門外的人是誰,直接把他拉了進來。
“你怎麼這麼晚纔來?”覃初柳打了個呵欠,剛剛明明還沒有睡意的,怎地賀拔瑾瑜一來,她反倒困了呢。
賀拔瑾瑜抱起睡眼朦朧的覃初柳,把她在牀上安置好,自己脫鞋也上了牀。
“哎,哎。你幹什麼?別胡鬧!”覃初柳掙扎着要起來。
早前賀拔瑾瑜雖然也總是動手動腳,卻也沒有這樣要與她同牀共枕啊。
賀拔瑾瑜把覃初柳重新按倒,扯過被子把兩個人都包裹住,已近深秋。朔北的夜晚已經有了寒氣。
“不要動,我一會兒就走。”賀拔瑾瑜舒服地長嘆一口氣,纔不疾不徐地說道。
元娘看的實在太緊,白日裡根本沒有機會單獨說話,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卻也不敢太過了。這驛站的隔音不好,可不能驚動了隔壁的未來岳母大人。
“那你不能動手動腳!”覃初柳儘量縮着身子,不讓自己和賀拔瑾瑜貼的太近。
賀拔瑾瑜低低地笑了幾聲,“好,不動。”
他說不動。就真的不動了,直挺挺的躺着,若不是身上還有熱度散發出來,還有均勻穩健的呼吸聲,她都要以爲她身邊躺了具屍體。
“趙蘭是怎麼回事?蕭白把他娘和趙蘭安置在這裡了?”覃初柳也換成和賀拔瑾瑜一樣的姿勢。兩個人都直挺挺地躺着。
“蕭白派人出面與趙家說親,趙家同意了親事,說起來,他們現下已經和咱們的關係是一樣的。”賀拔瑾瑜的聲音淡淡,敘說起他知道的事情來。
“你去試探趙蘭,蕭白果然慌了,他原是想把她們送到京城。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最後也只把她們安置在了這裡。且他已經很久沒與外面聯繫,只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倒真像是個生意人。”
也就是說,幕後指使蕭白的人還沒有找到。
不過,覃初柳心裡有個猜想。“邶全林鯨吞百里家產業是爲了在京城給太子積累資本,他們不是還說朔北地區也被他們的人控制了嗎,你說有沒有可能……”
“有可能!蕭白突然安穩下來,不與外界通信差不多就是邶全林出事那段時日。”賀拔瑾瑜沉聲說道。
世上哪有那麼些巧合的事?看來,蕭白極有可能是太子的人了。
“這件事你會插手嗎?”賀拔瑾瑜與沈致遠關係不錯。他會不會爲了幫沈致遠插手到這件事情裡去。
“不會!”賀拔瑾瑜回答的很乾脆,然後又解釋道,“沈致遠太缺乏歷練,這次是個好機會,我且看着他自己折騰。”
其實,還是幫他!
覃初柳脣角微勾,她就知道賀拔瑾瑜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在京城的時候沈致遠對他們幫助頗多,且是以誠相交,賀拔瑾瑜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怎麼會不動容。
“只是蕭白以後怎麼辦?”半晌之後,覃初柳又發起愁來,“他以前那般老實,現下怎麼還有膽做起謀逆的事情來。還有,他是如何和太子勾|搭上的?他失蹤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覃初柳越想越覺得苦惱,這些問題勾勾纏纏在一起,她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若是就這樣看着蕭白一條路走到黑,她又實在不忍心。
突然,賀拔瑾瑜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準確地捕捉到他臉上的不悅。
“若是最後太子勝了,那他便有從龍之功,日後定然平步青雲,你替他擔什麼心!”賀拔瑾瑜酸酸地說道。
覃初柳擰了擰身子,被賀拔瑾瑜嚴絲合縫地壓着,她有些喘不上來氣。
“不會,最後定然是沈先生贏!”覃初柳十分肯定地回道。
“爲什麼?”賀拔瑾瑜挑眉,不明白她的自信從哪裡來。
“因爲有你幫他。”覃初柳輕輕淡淡地說道。
因爲有你……
賀拔瑾瑜聽到前面幾個字已經心花怒放,笑容在他的嘴角越來越大,最後整張臉都柔和起來。
他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小姑娘,明明還是那麼青澀,卻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撩|人。
他的身子一陣一陣發緊、發熱。不大一會兒,腦門子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雖然隔着衣裳,但是他身體的變化覃初柳還是感覺到了。現下的情況實在太危險,她忍不住提醒,“你快下去,涼快涼快就好了!”
賀拔瑾瑜還是忍不住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粉嫩的脣,這才翻身下了牀。
“我答應你娘,等你回安家村之後就讓你安心備嫁,成親前不來找你。”賀拔瑾瑜悶悶地說。
這事覃初柳知道,元娘和賀拔瑾瑜說這些的時候她也在場。當時她還沒甚感覺,現下聽了賀拔瑾瑜的話,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心裡竟也有些不捨起來。
要一直到明年春天才能見面,有半年的時間呢。明明挨的那麼近,卻要分別那麼久……
她心裡雖然這麼想,嘴上卻還是說道,“早前咱們更久沒見面也是有的,怎地不見你這般鬱悶?不過也才半年,很快就過去了。”
賀拔瑾瑜深潭般的眼眸掃了覃初柳一眼,最後淡淡地問道,“你覺得早前和現在一樣?”
好像是一樣的吧,但是好似又有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清楚。
“我回去了,你早些睡!”賀拔瑾瑜也不等她給出答案,已經大步出了房間。
第二天,所有人都早早起來準備出發了。覃初柳睡得遲,早上也不願意起牀,若不是冬霜來叫,她只怕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的。
還有兩日的路程他們便能回到安家村了,元娘有些小興奮,恨不得一擡腳就能到家。
大部分兵士都被留在了驛站裡,只有一小部分人送嫁妝和覃初柳他們回安家村。
馬車隆隆出城的時候,驚動了不少早起準備一天營生的柴陽人。
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知道隊伍是送莊良縣主回家準備和親的,卻也有極少的人不知道情況。
街邊一個粥鋪裡,車隊隆隆而過之後,粥鋪裡唯一一個客人問粥鋪老闆,“車隊護送的是什麼人?怎地這般大的陣仗?”
老闆是個健談的,當即便拉了條板凳做到客人對面,當看到客人被兜帽遮掩下英俊沉鬱的樣貌時呆怔了一下,繼而道,“客官你是今早剛進城吧,不知道也不奇怪。他們也是昨日才進的城,說是護送莊良縣主回家,來年春天就要嫁給遼河郡的北遼四皇子了。”
“客官你說奇怪不?這縣主的家竟然在咱們這邊,我在這過了大半輩子,也沒聽說咱們這邊有郡王啥的啊……”
老闆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蕭白卻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他的腦海裡只盤旋着一句話,“來年春天就要嫁給遼河郡的北遼四皇子……”
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啊。
蕭白的心突然空了下來,扔了塊銀子便恍恍惚惚地離開了。
老闆拿着銀子還在嘀咕,“這人真是有病,本來挺俊個小夥,遮的這般嚴實,就跟見不得人似的……”
隊伍第二天抵達太平鎮,因爲事前並沒有寫信告訴家裡這邊自己的歸期,所以也並沒有來迎接。
元娘心急回家,他們便也沒有在太平鎮上久留,只找了個地方歇歇腳就直接回了安家村。
覃初柳心裡惦記着成衣鋪子和福順酒樓,想着等回家安穩幾日就再來看看。
到安家村的時候已經傍黑天了,下地幹活的村裡人都陸陸續續地往家走,看到一對人馬進村都好奇的不行,追在後面看熱鬧。
隊伍在覃初柳家門前停住,馬車的車簾被緩緩地打開,冬霜扶着元娘緩緩地下了馬車。
緊接着,一個明媚的少女毫無形象地從馬車上直接蹦了下來,她面朝看熱鬧的村人,大聲地喊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