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黃的光線照射到她冷凝的小臉上,一雙晶亮的眼睛被映襯的更加璀璨奪目,甚至比那天上的皓月還要耀眼。
崔氏下意識地往後縮,直到碰觸到身後的兩個媳婦才緩過神來。
絕對不能氣弱,氣弱就是輸了。
崔氏又挺了挺腰桿,脖子往上一梗,只用眼角掃覃初柳,那個樣子,就好像覃初柳不過是地上的一隻螞蟻似的。
“你娘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見到長輩就是這個樣子?真是……”
覃初柳嗤笑一聲,打斷崔氏,“長輩?你算哪門子長輩?莫說我沒有晚輩的樣子,你先看看你有沒有長輩的樣子再說話!你一口一個我爹是窮鬼,那我想問問你,你想讓我娘嫁給哪個不窮的?劉地主,還是鎮上有錢的鰥夫?你就是這樣做人家孃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對我娘好?
“在場的各位都不是傻的,這些年你對我娘啥樣大家都看在眼裡,就憑你幾句廢話就想染黑我娘?你也不先照照鏡子看你什麼樣!”
幾句話說完,覃初柳覺得從內到外都舒爽了。
再看周圍,跟來的婦人已經沒有人再言語,覃初柳說的不錯,崔氏什麼樣大家都知道,她對元娘如何誰不清楚?這個時候若是站出來爲崔氏說話,落在別人眼裡只怕也就成了崔氏那樣的人。
聰明人這個時候都往後躲,自然也有那不聰明的上趕着往前湊。
“娘,你莫聽她瞎說,她這是不知道如何解釋那欠據的事兒,胡亂描污你呢!”張氏往前湊了湊,附在崔氏耳邊說道。
奈何周圍太安靜,她的聲音還是傳進了旁人的耳朵裡。
覃初柳好整以暇地看着崔氏,等着她發作。
果然,得了張氏的指點,崔氏立馬恢復了些氣勢。手指指着覃初柳的鼻尖,“你莫把話題說遠了,咱們就說你娘欠錢這事兒!你當誰看不出來,你們根本就是合夥兒騙大家的。你家整日大魚大肉的吃着,綾羅綢緞的穿着,還有京城的大老爺給你送一車一車的好東西,你當咱們都不知道?你再說你們欠了錢,誰信?”
到底是誰把話題扯遠了?
覃初柳毫無畏懼地看着崔氏,“我們欠不欠錢,關你們什麼事?你不要忘了咱們現在可算不得一家的了。村裡誰家欠不欠錢,你會去問?別人家你不去問,爲啥偏偏問我們家,不過就是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罷了!”
覃初柳反客爲主。不承認也不否認,然後把髒水潑到崔氏的身上,看她還能說些什麼。
果然,崔氏的腦子不大夠用了,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柳柳,你姥姥姥爺把你們分出去不也是因爲那欠據的事兒,若是那欠據是假的,咱們不還是一家!”張氏自以爲自己想的明白,沒經崔氏允許就開了口。
她剛開口,一邊的李氏就垂頭笑了,這個沒腦子的。屁顛顛的送上把柄讓人去抓。
覃初柳也笑了,笑得特別天真,非常無邪,“你的意思是,因爲我們欠了錢,所以才被分出去的。若是沒欠錢,就不會被分出去。分出去的關鍵所在,是欠沒欠錢!我想說,若是真疼惜閨女的爹孃,會因爲自己的子女欠了錢。怕拖累自己,就把孩子攆出去嗎?”
覃初柳一開口,張氏就知道自己闖禍了,她這幾句話不僅沒在崔氏那裡討了好,反倒讓崔氏陷入更加尷尬的境地,回去之後只怕少不得要挨崔氏的打罵。
她正後怕,忽覺一陣勁風掃過,緊接着就是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誰讓你多話?你若敢再多說一句,我就讓我兒子休了你!”崔氏咬牙恨恨道。
自從張氏和李氏被罰,“我讓我兒子休了你”就成了崔氏的口頭禪,有事沒事總要拿出來震懾一下兩個媳婦。
開始的時候還頂用,後來,張氏和李氏也都聽慣了,也只當是耳旁風,根本就不在意了。
張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打了,心裡惱恨至極,卻也不敢開口說話,撇頭不去看崔氏,正巧看到李氏未來得及收起的笑意,登時火氣,甩手就給了李氏一巴掌。
這一巴掌力道極大,又太過突然,李氏不防,身子就像一邊甩了去,手裡的燈籠也掉在了地上,正滾到崔氏腳邊。
燈籠外面的紙瞬間燃氣,衝出老高的火焰,崔氏退晚了一步,火焰正好燎到她的棉布裙上。
崔氏身上着了火,驚惶無措的尖叫起來。周圍看熱鬧的婦人也都惶惶,哪管得了崔氏,抱着頭都跑遠了。
元娘心急,就要上前幫着崔氏撲火,卻被覃初柳拉住,“我來!”
說完,覃初柳蹬蹬蹬地跑到井邊,打了一大盆冷水,想也不想便澆到了崔氏身上。
崔氏一身棉衣,不僅易燃且吸水,一盆水下去,只零星地滴落一些,剩下的悉數被棉衣吸了進去。
火滅了,崔氏整個人都不好了,頹坐在地上,呆怔怔的。
“還看着幹什麼?還不敢快送她回家,你們莫不是想凍死她!”覃初柳好心提醒,張氏李氏這才如夢方醒,暫且放下私人恩怨,把事兒多的崔氏送回去纔是正經。
等人都走乾淨了,一邊的谷良不禁感慨了一句,“這比戲園子裡的大戲還有看頭啊。”
可不,戲園子排的大戲都不一定有這麼好看,真是太戲劇性了。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徹底解決,等崔氏緩過神來,指不定還要來鬧。?覃初柳算是看出來了,這種不講理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羞恥,他們不是不怕丟臉,他們根本就是沒臉沒皮!
“柳柳,進屋吧,外面冷!”元娘拉住覃初柳凍得冰涼的小手,心疼的不行。
搖了搖頭,覃初柳對元娘道,“娘,你先回去,我和谷良去紫蘇家一趟。”那個大嘴巴安冬青,還沒找他算賬呢!
覃初柳到紫蘇家的時候,紫蘇正在油燈下專心地練習白日裡小高氏教她的針法。
聽說覃初柳來了,她忙不迭地往外跑,剛出房門口,就被她奶奶高氏堵了回去,“瘋瘋癲癲像什麼樣子?還不給我進屋待着去。”
紫蘇想去找覃初柳,還沒張口,又聽高氏開口道,“以後你也少去找覃家小姑娘,那麼小的年紀就那麼有心機,你就是被她賣了也不知道。”
說完,上前把紫蘇推進屋裡,重重地闔上了門。
高氏最不放心的還是南燭,從紫蘇這裡出來,直接去了南燭的房間,果然,南燭也正要往外走呢。
“你不好好用功,這是要去哪裡?”高氏對南燭一向慈愛,難得板着臉說話。
南燭知道奶奶不喜歡覃初柳,便謊道,“背藥材背的累了,正想到院子裡轉悠轉悠。”
高氏斜睨了孫子一眼,當他的小心思她看不出來,那她就白活這麼些年了。
“正好,奶奶晚上吃的多了,你陪奶奶走走吧。”一句話,直接把南燭堵了回去。
高氏與南燭、紫蘇的鬥志鬥勇覃初柳不知道,此時她正在廳堂裡與安冬青大眼瞪小眼。
外面的事情安冬青早已經聽說,他早就想出去替覃初柳說話了,奈何自己爹和娘不讓他摻和,爺爺不出吱聲,他總不能忤逆他們,只得在家急得團團轉。
乍聞覃初柳來了,他還以爲她是來求助的呢,誰知道這小姑娘見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看怎麼辦吧!”
按輩份,覃初柳還應該叫他一聲“表舅”,看現下的情勢,莫說讓她喚他表舅,只要她不要他躬身認錯就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小姑娘灼人的氣勢安冬青已經見識過了,所以在長久的對視之後,安冬青最先敗下陣來。
“柳柳,都是我的錯?”安冬青垂頭認錯,“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覃初柳擰眉,什麼意思,就好像她欺負了他一樣,“本來就是你的錯,莫要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安冬青無語,這個時候,他總不能笑出來吧。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別讓我姥姥、姥爺再去我家找麻煩就好了。”想了想,覃初柳又補充道,“還有,關於我家欠錢和請人的事兒,你莫要多管。”
爲啥不能管,安冬青想問,出口卻變成了,“你們到底欠沒欠錢?”
覃初柳眼珠子滴溜轉了好幾圈,向安冬青招了招手,安冬青警惕地湊過來,就見小姑娘笑得比春花還燦爛,悄聲對他說道,“表舅,其實我姥姥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沒欠錢,那欠據也是假的!”
安冬青先是驚詫,繼而騰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向外看了看,又把廳堂的門關的嚴嚴實實。
“這麼大的事兒,跟表舅說說也就是了,可千萬別往外說,若是你姥姥姥爺知道他們猜對了,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你家那點好東西指定都得被搜刮走了。”安冬青走到覃初柳身邊,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覃初柳狡黠一笑,眉眼彎彎,安冬青暗道不好,自己指定是上了這小姑娘的當了。
果然,接下來就聽覃初柳可憐兮兮地說道,“表舅,你也知道我們是被我姥姥姥爺逼的沒法纔出此下策的,現下你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可要幫着我們掩好纔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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