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的二姨母名喚安翠,小名二妮兒,九年前嫁給了趙家屯的趙長鬆。
趙家家境殷實,在趙家屯開了個榨油坊,四里八鄉要榨油都去他家。趙長鬆是家中長子,也是唯一的一個兒子,下面還有五個妹妹。
按說以趙家的情況,趙長鬆就是娶個鎮上的媳婦也不是不能。所以,當初趙家託媒人來安家說親的時候,安貴和崔氏只遞了個眼神兒就同意了。
崔氏打算的好,親家有家底,還只一個兒子,這聘禮指定不能少了。他們只拿出聘禮的一部分給二妮兒陪送過去,剩下的留下給兒子娶媳婦不是正好。
等到趙家來下聘,崔氏和安貴徹底傻了,莫說真金白銀,就是能拿得出手的衣料布匹也沒有多少。
這趙家也是個會做表面功夫的,三個紅漆的大箱子,擡出去倒也好看,打開一看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一箱子最平常的布料,一箱子果蔬吃食,最後一箱子最絕,竟然是糧食。
當時崔氏就想罵娘,糧食誰家沒有,哪有拿糧食下聘的?
崔氏當時便想退親,還是小崔氏攔住了她,小崔氏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你等二妮兒嫁過去,想要什麼沒有?”
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可不是這樣,等自家女兒嫁過去了,掌了家,想要什麼還沒有?
思及此,崔氏心底雖然還是不大情願,到底還是接了聘禮。
二妮兒嫁過去之後也算過了幾天和樂的日子,至少三朝回門的時候還挺和樂,給安家拿了不少東西,吃的穿的用的裝了一大車,獨獨沒有銀錢。
這一次崔氏倒也不着急,這不婚後才三天就見着好處了嗎。
只是從那以後,二妮兒就再沒往家拿過東西,不是趙家敗落了,實在是趙家太摳門!
趙家真正掌家的是趙長鬆的娘,那可是個管家的好手,莫說是二妮兒,就是她兒子想花一個錢都得在她那裡磨上好幾天。
若只是沒錢花也就算了,左右二妮兒也不是個敗家的。最讓二妮兒受不了的是趙長鬆的性子,對誰都隨和,只關起門來對她呼來喝去,不高興了還要動手打她。
開始婆婆還護着她,不時訓訓自家兒子,隨着二妮兒接連着生了三個姑娘,婆婆對她也沒有好臉色了,趙長鬆的拳頭更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她身上招呼。
小河拉着覃初柳說完這些,眼圈兒已經發紅,二姐出嫁的時候他還不懂事,與二姐的感情自然不若與大姐這般深厚,但是畢竟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弟,她過得不好,他心裡也難受。
覃初柳倒不像小河這般多愁善感,二姨母雖然可憐,但是她來的也太巧了,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上她家剛過的好些了纔來。
而且,她自己來也就罷了,還帶了三個孩子過來,怎麼想都有點裝可憐的嫌疑。
這時,屋子裡傳來嬰孩的啼哭,覃初柳和小河對視一眼,趕緊進了屋。
顯見元娘和二妮兒都是剛哭過的,眼睛紅腫不堪。八歲的趙蘭和兩歲的趙蓮都乖巧地坐在炕上,糖果攥在手裡也不吃。
二妮兒一邊哄孩子還一邊與元娘訴苦,“大姐,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就是爹不去接我,我也想着帶幾個孩子回孃家來。”
事關爹孃,元娘不好插嘴,只聽二妮兒絮叨,“以前還覺得小妹不懂事,現在想來,小妹纔是最明白的,要是她不跟着姓曹的……”
“二妹”,元娘突然打斷了二妮兒,眼睛瞟了瞟覃初柳幾個,二妮兒會意,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柳柳,你帶着兩個妹妹出去玩兒,”元娘打發覃初柳。
覃初柳知道她們這是有體己話要說了,還是少兒不宜的體己話,於是乖覺地牽着趙蘭和趙蓮出了屋。
出了房門,覃初柳就把兩個小的交給了小河,“小河,你帶她們去院子裡玩兒。”
小河不願意,他一個大男人,帶兩個女娃娃玩兒算什麼,這時候小河倒不覺得他整日和覃初柳在一起也是陪着女娃娃了。
覃初柳對小河擠了下眼睛,小河傻呆呆地沒有明白,倒是一邊的趙蘭看明白了一些,拉了拉小河的衣袖,“小舅舅,你帶我們去玩兒吧,大姐姐興許有事要做。”
趙蘭才八歲,看事情卻比十幾歲的小河明白,覃初柳心中佩服這個小孩兒,卻也覺得這樣的人忒可怕,若是以後長歪了,定然是個十分難對付的敵手。
小河幾個去了院子裡,覃初柳就趴在門板上聽元娘她們說話。
“二妹,去娘那裡可千萬別提三妹的事兒,娘又該生氣了”,元娘交代二妮兒。
二妮兒輕哼一聲,“有啥不能說的,娘三個閨女,就我最聽話,到頭來咋樣,數我最苦。”
屋裡靜了一會兒,又聽二妮兒說道,“大姐,我挺佩服你和三妹的,你寧願嫁給來路不明的人也不嫁給鎮上的鰥夫,說句實話,當時我還覺着你不知好歹呢。
“還有三妹,曹貨郎家裡是窮,但是家裡省心啊,爹孃走的早,一個姐姐還早都嫁出去了,三妹要是能嫁過去,這日子怎麼還過不紅火?唉,都是娘,說啥也不同意,要不三妹也不會……”
“柳柳,外面有人找你!”正聽到關鍵時候,小河忽然從院子裡喊了一聲,驚了覃初柳一跳,裡面說了什麼也沒聽清。
覃初柳剛直起腰,門就打開了,元娘不贊同地看着她,到底是沒忍心責怪,“快去看看誰來了。”
覃初柳得了赦令,撒丫子往外跑,偷聽被當場抓包,這感覺還真不好。
趙蘭牽着趙蓮站在小河身後,三個人正好把門堵住了,覃初柳並不能看清外面的情況。
覃初柳跑過去擠走小河,就見院門外停了一輛牛車,車上放置着不少東西,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正指揮着一個老頭兒往下卸東西,見覃初柳出來了,老婦人眼中含淚地走過來,“柳柳,梅姥姥來投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