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現的過於激動,衆人把目光都落在梅婆子的身上,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她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沒甚血色的脣更是抖動的厲害,好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戚老頭兒知道梅婆子心中所想,只握住老妻的手,輕輕地摩挲着試圖安撫她焦躁不安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梅婆子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她看着安貴,確認道,“採香院的傾城姑娘,真的是元孃的親孃?”
安貴點了點頭。
滾滾熱淚從梅婆子的眼睛裡流出來,戚老頭兒一邊給她拭淚一邊安慰道,“這就是緣分,這就是緣分啊。你莫哭了,這可是件高興的事兒啊。”
“是啊,高興,高興”,梅婆子點頭附和,眼淚卻根本止不住。
“梅姥姥,到底怎麼回事,你可是認識傾……認識她?”覃初柳問道。
她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傾城,若安貴說的沒錯的話,傾城便是她的親姥姥,直呼親姥姥的名諱似乎不大妥當,可是若要叫姥姥,她又實在開不了口。
幸好,梅婆子聽出了這個“她”指的是誰,她抽了抽鼻子,“認識,咋不認識……”
“是啊,咋能不認識”,戚老頭兒突然開口,打斷了梅婆子的話,“凡是太平鎮上有些年紀的人誰不知道採香院的傾城姑娘。我們與傾城姑娘曾有過一面之緣,一面之緣……”
顯然,戚老頭兒的話有所保留,他悄悄對梅婆子使了個眼色,眼睛往元娘身上瞟了一眼。梅婆子哪裡不懂他的意思,便趕緊附和,“是啊,一面之緣。”
爲了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失態、哭泣,這話誰信?
覃初柳心裡贊同戚老頭兒和梅婆子,事關孃親,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安貴他們走了,在說清楚也不遲。
“姥爺,您接着說”,覃初柳把話題拉回原點,“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話已經說開,安貴也沒有保留,把當孃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當年崔氏確實生下一女,小名喚大妮兒,畢竟是崔氏和安貴的第一個孩子。兩個人稀罕的不行。
誰成想大妮兒還不足月,就生了場大病,安廣榮束手無策,安貴便抱着孩子去了太平鎮。
醫館的大夫給大妮兒診完脈就直搖頭,當天夜裡大妮兒就去了。
安貴抱着大妮兒小小的身子哭了一場,眼淚還沒擦乾。醫館又來了急診。
來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人,還做未出嫁的姑娘打扮,懷裡卻抱着個孩子。她嘴裡還唸唸有詞,“元娘,娘不會讓你有事的,你會好好的……”
安貴只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那女人的樣貌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裡。
他從沒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她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猶如出水芙蓉般清麗,淚水打溼了她鬢邊的長髮,絲絲縷縷地沾在臉上,本該是十分狼狽的樣子。卻有一分我見猶憐的美感。
醫館的大夫見她進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傾姑娘。我早與你說過了,孩子病的實在太厲害,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傾城好似沒有聽到大夫的話,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
安貴在一邊看着,一時竟然忘了自己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他滿心滿眼的都是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
大夫拗不過傾城,又給襁褓中的孩子診治了一番,說來也神奇,這大夫開始已經確信這還孩子救不活了,誰知道再一診脈,竟然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
施了針又餵了藥,孩子安靜地睡了過去,傾城抱着孩子呆呆地蹲在牆角,任大夫怎麼勸也不離開。
夜太深,安貴已經不能回家,醫館的大夫念他剛失了愛女,便讓他在醫館湊合一晚。
大夫去後堂休息之後,偌大的診堂就只剩下安貴以及傾城和她懷裡的元娘。
安貴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伏在大妮兒的屍首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睡得迷濛間,一隻冰涼的纖手將他推行,他還沒看清楚眼前之人,那人已經跪在了他身前,“大哥,您行行好,收留我可憐的閨女吧。”
清悅的女聲,沒有了之前的聲嘶力竭,多了些許的儂儂柔麗,安貴的瞌睡蟲登時便跑沒了影。
他仔細去看跪在身前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還蹲在牆角的傾城。
近看之下他才發現,傾城有一雙澄藍的眼眸。她,是北遼人!
還不等他從驚駭之中緩過神來,傾城已經伏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大哥,求你收留我可憐的孩子吧。她跟着我,指定是沒有活路了。”傾城期期艾艾地說道。
傾城的美貌確實讓安貴有一瞬的恍神,但是他還沒失去理智,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他哪裡敢隨便接收她的孩子。
安貴明確拒絕了傾城,任傾城如何哀求安貴也不爲所動。傾城慢慢起身,就在安貴以爲她已經放棄哀求他的時候,她突然動作極快地把懷裡的嬰孩塞到安貴的懷裡。
然後,她只留下一句,“她叫元娘”,就跑了出去。
安貴保持着一個睡姿久了,腿有些麻,等他踉蹌地追出去的時候,哪裡還有傾城的影子。
看着懷裡安安靜靜地孩子,安貴到底是沒忍心置之不管,天還不亮,他就抱着大妮兒和元娘離開了醫館。
剛出鎮子,他便找了個林子含淚把大妮兒埋了,抱着元娘回了家。
回家之後,他便把實話與崔氏說了,崔氏十分悲慟,抱着元娘大哭了一場,後來就把元娘當作是自己的孩子養了起來。
幾天後安貴去鎮上給崔氏買補品補身子,順便打聽了下傾城的消息。
一經打聽才知道,傾城就是採香院裡最紅的姑娘,太平鎮上沒有不知道她的。
只可惜,紅顏多薄命,就在前些天,傾城姑娘竟然投井自盡了。
安貴算了下日子,傾城投井的那一日,不正是她把元娘託付給他的那一日嗎。
因着對元孃的同情,開始兩年安貴夫婦對元娘確實不錯,就跟親閨女似的,可惜好景不長,他們接二連三地有了大海、大江、二妮兒幾個,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元娘就越來越不好了。
自然,安貴在敘述這些的時候,肯定是不會說對元娘不好的。
“這些年咱們對你也算不薄了,吃的穿的都沒短了你的。按說就算是咱們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也還清了。”敘述完當年的事情,安貴看着元娘一字一頓道。
崔氏趕緊附和,“對對,對你不薄!這要是放到別人家,還不定讓你怎麼報答呢,我和你爹都是心善的,也不指望你報答了,你莫給我們添麻煩就行了”,似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她又補充道,“你欠的銀子你自己還,可與我們沒有一點兒關係!”
大海幾個都不說話,莫說現下知道了元娘不是他們的親姐,就是不知道,她欠了那麼多銀子,他們也不可能幫着還啊。
一室靜默,只能聽到元娘不時的抽噎聲,覃初柳緊緊地握着元孃的手,這次痛過了,以後應該就不會痛了吧。
“元娘”,安貴再次發話,“我們把你養這麼大,也算仁至義盡了。我一會兒回去就找里正和族老,把你的名字從族譜上除去,以後你就是有了滔天富貴,也與我們沒有關係了!”
安貴的一席話,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從族譜上除去,元娘就變成了沒有家族倚靠的人,就像黑子娘一樣,無論在哪裡生活,都只是寄居。
“爹,大姐她……”
“你一個出嫁女,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二妮兒剛開口,就被安貴斥了回去。
誰都不敢再說話,元娘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現在她要從安家族譜上除名了,以後再不是安家人了,她的心很空。
她不擔心自己,活不下去不是還有一死,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可是,她的女兒要怎麼辦?
對於元孃的沉默,崔氏和安貴都很滿意,擺脫了這一樁麻煩,他們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只要那五十萬兩欠銀與他們沒有關係,管她是生是死,又不是親生,有什麼關係!
安貴和崔氏沒有多待,該說的都說明白之後就走了,大海幾個更是頭也不回的跟着走了。
二妮兒走在最後,猶豫了一下,反身回來握住元孃的手,“大姐,你有啥困難就去趙家屯找我,我要是能幫上的,指定幫你。”
說完之後,把袖袋裡的碎銀子塞進元孃的手心,元娘不要,迷濛着眼睛看着二妮兒,“二妹,你拿着吧,姐還不缺銀子。”
二妮兒以爲元娘話裡的意思是這點兒銀子對於她欠的錢來說杯水車薪,再想到自己在趙家的境地,說是要幫元娘,只怕元娘真的找上門了,她能給她們母女一口飯吃就不錯了。
想到這裡,二妮兒的眼眶也溼潤了起來,再不敢多待,急慌慌地跑了出去。
覃初柳想要安慰元娘,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有些無措地坐在那裡。
“大姐”,跟着安貴和崔氏離開的小河不知道什麼時候折了回來,走到元娘身前,“我跟爹孃說好了,以後就留下來照顧你和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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