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見崔氏扶着兔籠子站在那裡,身體哆嗦的厲害,心裡不忍,剛要說一句軟和話,不想這時候崔氏就開了口:
“你個混帳東西,就爲了這麼兩個禍害就這麼和娘說話!我今日就說她們不得好死又能怎樣,你還能殺了我不成!我告訴你安小河,你今天向着她們,等哪天你吃了虧,手裡那點兒銀子都落到了這個兩個賤|人手裡,你……”
“夠了!”小河實在是忍無可忍。
崔氏說的對,他不能殺了她,因爲她是他親孃。
但是,他也決不允許崔氏這般詆譭元娘和覃初柳。
早些年他沒有本事,沒有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元娘和覃初柳挨欺負。現下他長大了,已經比元娘高了,他要站出來,好好保護她們,再不讓別人欺負她們,哪怕是他親孃也不行!
“柳柳,我這些年在劉地主那裡幹活,一共攢下多少銀子?”小河轉頭問覃初柳。
“一共有八兩不到。”覃初柳差不多猜到了小河的意圖,也沒有謊報。
小河的工錢本就不是非常多,每個月還要交孝順錢,若不是把錢都給了覃初柳,只怕這些錢早都被崔氏惦記走了。
之前他就和覃初柳說好了,這些錢他也沒處花,就全都給覃初柳,任她怎麼處置。
覃初柳卻一分都沒有動,都給他一點一點兒的攢了起來。若不是他的親事定下來了,說起以後家裡誰管錢的問題時,覃初柳突然提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覃初柳這裡已經有好幾兩銀子了。
“柳柳,給我八兩銀子。”小河道。
覃初柳沒有多問,回家取了八兩銀子交給小河。
小河看着崔氏,此時崔氏的身子已經不抖了,只臉色還不大好。
“這裡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銀子,你不是怕大姐和柳柳貪了去嗎。我今天就把這些銀子全都給你!”頓了頓,小河繼續說道,“只一點,以後別來我們家了!”
他特意強調了“我們家”。把崔氏當作了外人,崔氏心裡不好受,就是那八兩銀子也沒讓她的心情好些。
小河見崔氏不接銀子,便直接拉過崔氏的手,把銀子放到她手裡。
“以後我在大姐這裡吃住,幹活也沒有工錢,往後除了一個月一百個孝順錢,我不會再拿一個錢。你也別過來找大姐和柳柳的麻煩,我現下手裡管着好幾十個漢子,隨便哪一個傷了你們都不好!”
小河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但是說出的話卻更加的犀利。
話裡話外都是要用這八兩銀子和崔氏、安貴劃清界限的意思,且還警告崔氏,若是敢動元娘和覃初柳,他不會親自動手,但是他手下可有不少人。
崔氏呆怔怔地看着小河。好半晌之後,才訥訥地問小河,“小河,你這就不要娘了嗎?娘生養了你一回,這些年爲你操了多少心,你就爲了兩個外人不要娘了!”
說着,一串傷心淚便從混沌地老眼裡滑了出來。
小河心裡也不好受。但是他腦子卻清楚的很,“娘,你摸着自己個兒的良心說,你除了生下我,爲我都操了什麼心?小時候的事兒我不記得,但是村裡人記得的可不少。大姐一個十五六的姑娘,揹着我還要下地幹活。後來,我記事兒了,大姐怎麼餵我吃飯,怎麼給我做衣裳我都清楚的記得。
“就是大姐和大姐夫成親了。我的衣裳也都是大姐做的!娘,你仔細想一想,你這些年都爲我做了什麼?”
小河的眼睛也溼潤了,只是他強忍着纔沒讓眼淚掉下來。
他能感受到拉着他胳膊的手在顫抖,他知道元娘指定是哭了。
“大姐,你莫哭,以後柳柳嫁人了,就由我來照顧你!”小河轉頭,輕且緩地對元娘道。
自己的兒子要給別的女人養老,崔氏聽到這裡,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來,已經躺在自家的大炕上了,安貴垂頭喪氣地坐在一邊,二妮兒和趙蘭、趙蓮小心翼翼地守在一邊。
“小河……”剛喊出這個名字,崔氏已經忍不住流下淚來。
“以後別給我提那個混帳!”一直沒吭聲的安貴突然發起火來,“那個畜生,算是白生養他了。以後咱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我倒要看看,他跟着元娘能得了什麼好。”
崔氏掙扎着爬起來,拉住安貴的衣裳,“是不是小河送我回來的?他看到我暈了是不是嚇壞了?我就知道,這孩子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話,他心裡還是惦記着他娘,元娘和覃初柳算什麼東西,小河怎麼會真心對她們。”
安貴扶住老妻,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這是小河給咱們的八兩銀子,咱們生養他一回就值八兩銀子!這樣的兒子要他幹啥?你暈過去了,他把你送到家來,也沒說給你請個大夫,也沒說多照看你一會兒,放下銀子轉身就走了。老婆子,我問你,咱們要這樣的兒子幹啥?”
說着說着,安貴也流下了眼淚。
自上回他動手打小河的時候起,他心裡就有預感,小河再也不會回到他們身邊了。
果然,今天小河面對他們的時候那般決絕,就連昏厥過去的老孃都沒有多看一眼。
小河,是真的不要他們了!
夫妻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好一會兒,二妮兒就在一邊看着,也不敢上前勸慰。
終於止了眼淚,崔氏把那八兩銀子緊緊地攥在手裡,狠狠地說道,“咱們小河自小就聽話懂事,他指定不會這般對咱們,指定是元娘和覃初柳那兩個賤|人從中間攛掇,小河纔會這樣的。”
安貴見老妻還是拎不清,長嘆了一口氣,“老婆子,小河對元孃的感情比跟咱們的感情深,咱們和元娘不對付,他指定會向着元娘啊。他小的時候就能爲了元娘不回家,現下大了,更有主意了,咱們但凡說元娘一句不是,他就要跟咱們翻臉了。”
崔氏臉上還是恨恨地表情,顯見是沒把安貴的話聽進去,這次,她是真的恨上元娘和覃初柳了。
此時元娘和覃初柳卻沒有功夫想崔氏到底會不會恨她們,她們只揪心關在屋裡不出來的小河。
小河從崔氏家裡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任元娘怎麼勸說也不吱聲。
晚飯都吃完了,小河還是沒有出來。
元娘隔上一會兒就會去小河門前轉上一圈兒,聽聽裡面有動靜沒有,每次都會憂心忡忡地回來。
“柳柳,你說小河會不會有事?”元娘又從小河門前溜了一圈兒回來,擰着眉問覃初柳。
和自己的親孃劃清界限,小河的心裡怎麼會好受。
只是覃初柳不能和元娘這麼說,說了元娘指定會更擔心。
“娘,小河長大了,你也別總替他操心了,他自己待上一會兒也就想明白了。”覃初柳柔聲勸解元娘。
元娘點點頭,口上應着“是”,臉上的表情卻一點兒沒有放鬆。
今天的事情有些出乎覃初柳的預料,她原本只想惡整崔氏,讓她長點兒記性,別以爲他們好欺負,誰成想他會在崔氏惱羞成怒的時候突然出現。
小河對她們的維護,覃初柳都看在眼裡,心裡也十分感動。
也許在外人看來小河的做法太過了,太不孝,可是在覃初柳看來,小河做這樣的選擇在正確不過了。
不知道當年他們三個人是怎麼一起熬過那些苦日子的人,根本就不會理解他們的感情。
覃初柳和元娘之於小河,是這人世上最重要的存在,誰都無法超越。
夜深人靜,元娘終於在覃初柳勸哄下睡下了,即使是睡着了,元孃的眉頭也緊緊地鎖着,顯然還是十分不放心小河。
覃初柳悄悄地從元孃的房間裡退出來,走到小河的房間前面。
輕輕敲了敲門,低聲說道,“小河,睡了嗎?我來和你說說話。”
等了好半天也不見裡面有動靜,覃初柳以爲小河是睡下了,轉身正要離開。
“柳柳”,房門唰地一下打開了,素白的月光照射下來,正好投射到小河的臉上,使他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看上去更加的蒼白。
他的眼睛裡全是血絲,眼皮也腫的厲害,顯見是哭了很久了。
“柳柳……”只輕輕喚出這兩個字便沒有了下文。
覃初柳走到小河身前,“小河,你別難過,你還有我還有我娘。”
覃初柳覺得這些話都太蒼白,但是除了這些蒼白的話,她實在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
這時候,小河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抹笑來,在皎白的月光的映襯下,有些淒涼,卻也有釋然。
“我跟着馬管事的時候,馬管事就經常提醒我,人不能太貪心,太貪心了到最後往往什麼都得不着。我開始還不以爲然,心裡想着只要我肯努力,肯吃苦,想要什麼得不着?現在我知道了,馬管事說的對,我就是太貪心了,既想讓爹孃疼愛我,還想讓大姐和你都在我身邊,我要的太多了……”
覃初柳心裡堵的不行,一把握住了小河的手,“小河,不是你的原因,你莫要這樣想……”
“啪”地一下,一塊瓦片從房頂上掉下來,正好落在小河和覃初柳的腳邊,發出一聲悶響,嚇了覃初柳一跳。
她下意識地鬆開小河的手朝房頂上看去,一道人影從上面閃了過去,眨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