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楠皺了一下眉頭,“好吧,我請你吃飯。”
徐雅楠從學校食堂打了一大碗豆芽燒肉,外加3個饅頭。
我跟着她上了宿舍二樓,走廊盡頭有一扇木窗,下面有兩個舊油漆桶,一把木刷子上粘着白色油漆,油漆上還沾着一些毛髮。
“對面住的是誰?”我問。
“李老師。”徐雅楠打開屋門。
“是教歷史的李老師吧。”我說。
徐雅楠沒有搭話,“你坐這把椅子。”
“你坐哪?”
“我坐牀邊。”徐雅楠把碗放在桌子上。
屋裡東西不多,一張牀,木牀,一個桌腿纏着舊報紙,一個衣櫃,木櫃,帶着裂紋,一桌一椅,牆邊有一個白色畫架,架上油畫,綠山溪水,一橋橫出,是斷橋,看到這斷橋,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可是不詳的預兆。
“這是你畫的?”我問。
“是啊,畫了一個月了,前兩天才畫好。”徐雅楠遞給我筷子。
“你爲什麼要畫斷橋?”我問。
“吃你的飯吧。”徐雅楠說。
“是不是你最近心情不好?”我繼續問。
“沒有啊,我心情挺好啊。”
“不對,小徐老師,你年紀輕輕的,居然畫了一個月的斷橋,這必定有問題。”
撲哧一聲,徐雅楠一口饅頭吐了出來,她咳嗽了兩聲,“什麼小徐老師?你說什麼?還拿腔拿調的,小大人似的。”
“不,徐老師,我是擔心你,你畫了一個月的斷橋,這事不簡單,肯定有難言之隱,你可以說出來。”
“就是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會說給一個小屁孩聽的,你這孩子怎麼了?我畫了個斷橋,瞧你大驚小怪的。”徐雅楠說。
“潛意識,你應該知道的,人的某些行爲會提前預示以後發生的事情,這事很重要。”我說。
徐雅楠咬着筷子尖,另一隻手託着腮幫子,看着我的眼睛。
“我覺得,斷橋不好,不吉利,不和諧,橋斷了,這不就是預示着危險降至嗎,我建議你呢,接着畫,沒關係,畫一個完整的橋,這樣就完美了。”
“還有呢?”徐雅楠說。
“沒了。”
徐雅楠擡起手腕,把手錶拿下來,放在桌子上,“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閉嘴,吃飯,五分鐘後,從我眼前消失。”
“徐老師,飯可以不吃,但你要讓我把話說完。”
“你不是說沒有了嗎?”
“我又想起個事,我唱得那歌,從你專業的角度給我評價一下好嗎?”我說。
徐雅楠眨了兩下眼,“你氣息控制的很好,從這一點來看,你應該跟人學過唱歌,但是你的嗓音還不夠特別。”
“你說的真好,我明白您的意思,就是說我的嗓音比較普通,好的歌手應該是這樣的,別人從一個人的聲音裡就能辨認出這個歌手是誰。”
“你挺聰明的,還有四分鐘時間。”徐雅楠說。
“徐老師,恕我直言,我想說點我對您的評價,可以嗎?你聽了可能會感覺有些意外。”
“說吧。”徐雅楠拿起一個饅頭。
“我覺得,你是我們學校最最漂亮的老師,比林老師還要漂亮。”我說。
“比林老師漂亮?”徐雅楠說。
“這是絕對的,無可置疑的,你的氣質還特別好,冷霜中帶着萬千柔情,屬於一顧傾城那種。”
“你還真會拍馬屁。”徐雅楠說。
“真不是拍馬屁,這麼說吧,等我長大了,我肯定娶你。”
徐雅楠笑了笑,“你這孩子說話越來越不着調了,趕緊吃飯吧。”
“徐老師,你隔壁住着哪位老師?”
“是一對數學老師,王老師,都姓王。”徐雅楠說。
“還有哪位老師住在這棟房子裡?”我問。
“你怎麼問這些?你管得還挺多的呢。”
“能不能告訴我,這邊隔壁住的是哪位老師?”我說。
“哎,你怎麼這麼多事?不吃就趕緊走吧,老師還要休息呢。”徐雅楠不耐煩地說。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事?是不是有人騷擾過你?”
啪地一聲,徐雅楠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時間到了,你現在就走,給我走。”
“我還沒吃飽飯呢,這豆芽燒肉真好吃。”我說。
“走,趕緊給我走。”徐雅楠拽着我的胳膊,“以後別讓我看到你。”
“好,我走,我走,你別拉我。”
下了樓,我不由嘆息着,“死期將至,還不知道好歹,悲哀啊,悲哀!”
出了校門,前面一拐彎,就是永安街,吃了碗涼皮,心裡踏實了許多。
正要付錢,身後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郭小強。
“有事?”我問。
“你大爺又犯病了,在那。”郭小強指了指路口。“你大爺現在當自己是交通警察呢!”
我大爺叫蔣爲君,人挺好,特別老實的一個人,毀在名字上,十年動亂那會,說他的名字大逆不道,蔣爲君乃蔣偉軍,意思是歌頌*偉大的軍隊,這簡直就是罪不可赦的反革命分子,還說他是*的私生子,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那年,把他拉出去遊街批鬥成了家常便飯,有一個晚上,我大媽和堂哥被革命委員會的人帶走,我大媽回來後衣衫不整,堂哥從此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說被丟進湖裡淹死了,後來我大媽離家出走,有人說在南方一個火車站看到過我大媽,說是在街上討飯。我大爺,瘋了,現在還活着,住在一個棚戶區,遇大雨必淹,無路可走,記得有一次,看到我大爺光着上身蹲在牆頭上釣魚。政府幾年前就說改造,但毫無動靜。
“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我大爺帶着一頂爛帽子,一隻胳膊貼着身子,另一隻胳膊朝前伸去,神情肅穆,語氣鏗鏘:“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句,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我大爺把*語錄背得滾瓜爛熟。
兩個騎着自行車的男人碰在了一起,摔了出去。一個男的爬起來,衝我大爺大吼:“媽的,你個神經病,怎麼還不死?”
我火了,衝過去,“你他/媽的纔是神經病,你摔倒了,和我大爺有什麼關係?誰讓你們看他的?”
“你小子欠揍?”這個男的怒氣衝衝。
郭小強擋在我身前,“大叔,算了,別跟小孩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