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小水車的王大爺住在街角,街角屋頂豎着一個小木棍,木櫃上面掛着一面小旗,雖然破爛不堪,但依舊迎風招展,紅旗飄飄。對面後窗幾盆無主的菊花寂寞地開着,像陳年的宮女。
據說王大爺打光棍已有半個世紀了,他鬢角的一小撮白髮,格外顯眼。小水車很小,一個小木板,長和寬不到一米,小木板凹凸不平,鉚釘也舊了,舊得像王大爺的麻子臉,木板下面有四個小輪子,有個小輪子不堪重壓壞掉了,沉沉的水桶放在上面,一根繩子牽着。水波在水桶裡盪漾着,王大爺常常會哼一首歌:
再過二十,看我們重相會
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
天也新地也新
春光更明媚
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
啊親愛的朋友們
生活的奇蹟要靠誰
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王大爺被一輛狂野的三輪車壓過左腳後,他就再也不唱歌了,只有小水車哼哼唧唧的訴說着時光的流逝。此後,王大爺一瘸一拐的拉着小水車走路,頭比往常更低了,遠看像黑色的麥穗。毛毛跟在後面,甩着小尾巴,蹣跚地學着王大爺的步伐,它走路的樣子,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別人以爲那小母狗是王大爺養的。
毛毛一瘸一拐的跟我進了學校,上樓梯的時候,它腳步恢復了正常,它先進了教室,坐在陶葉子邊上等我。
“來了。”陶葉子撫摸着毛毛的頭。
“來了。”我說。
“我可沒給你說話。”陶葉子撇着嘴。
我坐下衝她笑了笑。
“你不是跟沈蓓蕾坐嗎?”陶葉子說。
“今天不坐了。”我說。
“你真行,座位換來換去的,等林老師批你吧。”陶葉子甩着小辮子。
大傻周衛東抱着書包坐到沈蓓蕾旁邊。
“你坐錯位了。”沈蓓蕾說。
“沒,沒錯,我和蔣未生換了。”周衛東說。
沈蓓蕾回頭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
“蔣未生,你怎麼不和沈蓓蕾坐一起了?”陶葉子歪着頭。
“不想坐,和你坐一起,還不行嗎?”我說。
“我可不想和你坐在一起。”陶葉子撅着嘴。
“你不想的事多了。”我看了看陶葉子的肚子。
“你看什麼?”
“看看你的肚子。”我說。
“看我肚子幹什麼?不給看。”陶葉子捂着肚子。
“爲什麼不給看?”
“你是不是想找打呀。”陶葉子攥緊小拳頭。
我有點想女兒了,女兒小時候總是喜歡和我一個被窩,她喜歡用額頭蹭着我下巴,她總是沒完沒了的騎在我身上,然後讓我滿屋爬來爬去,像一隻歡快的狼狗。
“爲什麼我們總是吵架?”我說。
“因爲你這人很下流。”
“哎,我懶得理你。”我打着哈欠。
“你是不是天天晚上不睡覺?”陶葉子問。
“睡呀,怎麼能不睡覺?”我揉了揉眼睛。
“你天天給睡不醒似的,看你這樣子,好像三天三夜沒睡覺了。”
“是嗎?”我伸了一個懶腰,“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找個地方睡覺,不說了,我先睡會。”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四節課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教歷史的李老師搖頭晃腦的說着什麼?
突然一個粉筆頭飛來,差點砸到我。
“蔣未生,你接着睡。”李老師說。
“不睡了。”我說。
“再睡會吧,很快就下課了,你再堅持一下。”
李老師說完,教室裡一片歡聲笑語。
“不許笑。”我站起來喊道。
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我能笑嗎?”李老師冷冷地說道。
“你隨意。”我說。
下課鈴終於響了,李老師抱着書,臉色沉重的走了出去。
中午不想回家吃飯,打算在學校食堂吃。
郭小強給了我二十斤糧票,我拿出兩斤給了他。
“老大,周衛東明天還要坐。”郭小強說。
“還要坐?他還有糧票?”
wωω ▪tt kan ▪¢ ○ “他說明天再從家裡拿二十斤糧票。”郭小強說。
“他家怎麼有這麼多糧票?”我說。
“他爹是個幹部,很有權。”
“是嗎?行,那就讓他坐吧,今天中午我請客。”我說。
“太好了,能吃土豆燒牛肉了。”郭小強說。
學校食堂裡,來吃飯的學生不是很多,大部分學生住在博愛街附近,大多都回家吃飯,平時食堂裡,來吃飯的老師要比學生多。
我端着碗,坐在林姍姍和徐雅楠對面。
“蔣未生,你碗裡怎麼這麼多牛肉啊?”林姍姍說。
“這不簡單嗎?我給打菜的師傅說,我不吃土豆,那他就只能給我打牛肉了,沒辦法。”我聳了聳肩。
“打菜的師傅是你親戚?”徐雅楠問。
“不是親戚,肯定看我長得比較受歡迎吧。”我直了直腰。“想不想吃牛肉?”
“蔣未生,你今天是不是睡了一上午的覺?”林姍姍說。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着了,我昨天晚上睡得挺早的。”
“上課睡覺,這是藐視老師,你該當何罪?”林姍姍說。
“你說該當何罪?睡覺還有罪?”我說。
“藐視老師,這可是大罪,你犯了這麼大的錯,你心裡不難受嗎?”林姍姍說。
“難受,是難受啊。”我說。
“難受的話,你就不適合吃牛肉了,這對身體不好。“
“給,給,這碗牛肉歸你了。”我把碗推過去,“林老師啊,你真是的,你要想吃牛肉,你就直說,費這麼多口舌,不累嗎?”
“不累,那我就不客氣了。”林姍姍說,“徐老師,來,我們一起吃。”
徐雅楠咬着筷子吃吃地笑着。
“兩位美女,我吃什麼?”我說。
“你吃我這碗吧。”林姍姍說。
“你這都吃了一半了?都是白菜。”我說。
“你不吃拉到。”林姍姍說。
我笑了笑,“好吧,我吃,能吃上林老師的口水,那可是美事。”
“你這壞孩子。”林姍姍用筷子敲着我的頭,“你這麼壞,以後還能找到媳婦嗎?”
“等我長大了,找你還不行嗎?”我說。
“蔣未生,等吃完了飯,你跟我去辦公室。”林姍姍攥了攥拳頭。
“算了,我不去,我沒空,你這人是虐待狂。”
“知道就好。”林姍姍說。
“蔣未生,你喜歡聽什麼樣的歌?”徐雅楠說。
“不喜歡聽老歌,比如,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
“老掉牙的歌了。”林姍姍說。
下午自習課上,一隻麻雀飛進教室。
郭小強站在課桌上抓着麻雀。
“給我下來!給我下來!”忽然有人從外面進來,他吼道,“這他媽的是上課,知道嗎?反了。”
進來的是牛定山,他手裡拿着西瓜刀,跟着一起進來的是四個歪戴帽子的小混混,其中一個嘴裡還叼着煙。
郭小強迅速跳下來,回到座位上。
“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對不對?”牛定山拿着西瓜刀指着吸菸的同夥說,“看看吧,這就是壞學生,他就說壞學生的典型代表,學生怎麼能抽菸呢?對不對?”
“報告老師,我不是學生了。”嘴叼煙的男孩說。
“放你娘個狗屁,你來到這個學校,這間教室,那就是學生,學生!”牛定山說,“親愛的沈蓓蕾同學,你說我說得對嗎?”
“你們什麼人啊?我們現在在上課,請你們出去。”沈蓓蕾說。
“我們是學生啊,新轉來的,從十八中轉來的。”牛定山走過去,他一把抓起周衛東,“你這同學,你坐錯了位,你知道嗎?你爸知道嗎?”
“我,是,是我坐錯了,我的位在後面。”周衛東說。
“那就滾後面去。”牛定山做了一個扇的手勢。
毛毛汪汪地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