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從杭州起,到京城終,沿途有很多繁華的大城市。
也有很多讓人休息的小城鎮小碼頭。
船停靠的這個碼頭,前面便是金陵,一般的船都會直接去金陵休息,所以停靠的船隻很少,碼頭邊也很空。
船老大找了個很空的位置停下後,便站在船頭,看那姚家的大船過去。
“這姚家在杭州也是這般行事?”侍衛隊長站在他旁邊問了一句。
船老大嘆了口氣道:“可不是,原來的轉運使白大人可好多了,自從這位來了,別的我不知道,只聽說,很多商戶都得送禮,要不就要吃官司。”
侍衛隊長眼神閃了一下,心中冷哼了一聲。
“姑娘,你小心點。”旁邊傳來丁香的聲音。
侍衛隊長微微轉身,就見在丁香的攙扶下,蘇月走了出來。
她穿了件白底撒碎花的褙子,外頭披了件藕色的披風,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好似一朵初開的新荷。
“那些人好霸道。”丁香看了一眼正駛過去的大船,輕哼了一聲。
蘇月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船。
此時那船上的艙門打開,幾個丫鬟簇擁了一個豔光四射的華服少女走了出來。
少女大約十三四歲年紀,身上披着一件大紅繡金絲紋的斗篷,頭上梳着飛仙髻,插了兩枝掛着寶石墜子的金步搖,後頭用一朵寶石花壓住了髻角,前頭髮髻下帶了一枝蠶豆大珍珠盤繞而成的華盛,中間一顆蓮子大小的粉紅珍珠,正正的垂在了額間。
那一片珠光寶氣下,她的面容都多了一些雍容華貴。
只可惜,當她掃見到碼頭上這條船之時,那臉上便帶上了得意囂張的笑容,眼中的刻薄將那豔麗五官都給淡薄了下去。
“黃媽媽,丟點錢給他們,看他們識趣,算小姐我賞的。”姚眉對着那船擡了擡下頜。
旁邊有人應了一聲,隨後,一袋子銅錢從那邊船上砸過來,掉落在了船的甲板上。
“我草。”有侍衛忍不住想拔刀了。
蘇月卻是俯身,將那袋子銅錢撿了起來,拍了拍後,遞給船老大道:“有錢爲什麼不拿?這位大爺,買點魚,晚上燉了給們加餐。”
她聲音不小,姚眉也聽到了,嗤的一聲,回頭看了蘇月一眼。
再想看第二眼,大船已經順流而下,駛過了碼頭。
船老大接着那錢袋瞅瞅蘇月,再瞅瞅侍衛隊長,不敢說話。
“姑娘說的對,有錢爲何不拿。”侍衛隊長笑道。
蘇月衝着那侍衛隊長抿嘴一笑,又轉頭對船老大道:“大爺,這上面的姚,可是杭州一個很大的官?”
“是兩浙路轉運使,怎麼姑娘聽過?”侍衛隊長出聲道。
蘇月微蹙着眉頭道:“我好似是聽說過。”
“哦?姑娘從那聽說的?”侍衛隊長笑道。
他們跑這一趟,別人不知道蘇月的身份,他卻是猜到一二的。
因爲出發之前,皇帝專門找了他,一再叮囑要好生保護這個姑娘,萬不能讓這位受了委屈。
皇帝親自交代,他自然有好奇,到了泉州便偷偷打聽了一下。
得知這位原來是孤女,由一個跑海的遠方叔叔在福州買了個小院子住着。
這孤女沒娘是肯定的,但是爹是誰就難說了。
只據他了解,她應該是沒有到過杭州。
蘇月笑了下,道:“我只是聽我叔叔說過,他原來跟着杭州的大海商一起跑過船,那海商在杭州有一處很是漂亮的園子,他還說,若是以後有機會,就求了那海商讓我也去見識見識,可是後來卻是說不行了,因爲那園子,被一個姓姚的,官非常大的大人拿了去。”
“此事當真?”侍衛隊長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道。
蘇月嚇了一跳般,往後躲了一步,道:“我,我只是聽叔叔說過。”
“那海商是誰你知道嘛?”侍衛隊長趕緊退後一步,放緩了音調道。
蘇月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聽叔叔說,那大海商被海匪殺了,所以,他才換了船跑。”
被海匪殺了!
侍衛隊長的心頭大動。
這杭州官員勾結海匪害死大海商李想之事,前兩年可鬧騰得厲害。
二皇子和三皇子互相攀咬,將江南的官員牽扯進去大半,後來還是閣老求了先帝,纔將這事只限於那姓褚的和一些個低級官員身上。
聽聞姓褚的被判全家滅三族之時,還一個勁的喊冤,說這事另外有主謀。
如果那姚大人真的吞了李想的宅子,這事就有點意思了。
現在新帝剛登基,對很多人都不信任,派出來抓人的不是禁衛軍就是他們這種大內侍衛。
那姚家小姐在船上都穿得如此富貴,可想而知姚家多有錢。
正巧,他家雖然掛着個伯爵名義,可卻是日落西山着實沒錢,而且,就算有錢也輪不到他這個庶子。
明明,他比嫡兄要能幹得多。
若是能扳倒這姓姚的,請了來杭州抓人抄家的活,那麼,他功勞也有了,私房錢也有了。
這麼一想,侍衛隊長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對蘇月道:“姑娘要上去逛逛?小的陪您一起。”
於婆子跟在後面出來,正巧聽見侍衛隊長這句話,心頭不覺又是一跳。
蘇月一個鄉下來的,不知道這侍衛隊長的身份,她可是知道的。
這位,可是長遠伯家的公子,自幼習武,靠着自己考武考進了禁衛軍,再又當了大內侍衛,在那場宮變之中,先帝寢殿的人都忙着護衛先帝,只有他帶着兩人緊緊守衛着好死不死跑去宮裡給先帝伺疾的五皇子,後來新帝登基後,便做了大內侍衛副統領。
先前他妻子去世,自家夫人還和孃家人聊起過,想將孃家那蹉跎到十八歲還沒嫁的庶妹嫁給他做繼室。
就這麼一個炙手可熱之人,居然對蘇月自稱小的……
(其實也是他會錯了皇帝的意思,以爲這是流落在外頭的公主)
於婆子立時更加恭敬起來。
蘇月好似沒有看到於婆子的變化,對那侍衛隊長道:“莫要客氣,是我麻煩了各位纔是,待會我買兩個豬肘子,給各位加餐。”
旁邊幾個侍衛都笑了起來。
這位姑娘倒是有趣,前後一點架子都沒有,還時不時的給他們加餐。
一時,便沒有人再提起姚家那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