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淮寧侯府寧三姑娘出嫁。
這寧三姑娘許配的是淮安望族,對方心疼新媳婦,特意在京城買了宅子,說是兒子正好要科舉,便乾脆在京城娶親,這自然是正中淮寧侯夫人下懷,於是廣發帖子,大宴賓客。
這日正好是休沐,蘇月跟寧家的關係又好,謝珏便陪着蘇月一起到了淮寧侯府。
出嫁人家吃的是中午的席,一衆好友都到的早,蘇月到的時候,淮寧侯府裡已經到了許多女眷。
寧四姑娘出來接的蘇月,引着她往後面走,邊走邊笑道:“還以爲你不會來呢。”
這段時間賢王府是大門緊閉,別說求見蘇月,便是見賢王的帖子都不收,當初淮寧侯夫人送帖子只不過是禮節一下,沒想到蘇月居然來了,而賢王也非常賞臉的來了。
蘇月笑道:“旁人不來,但是寧三姑娘出嫁怎麼都要道賀的。”
何況就算不提她和寧家這兩姑娘交好,也還有謝珏和凌絕峰的情誼在,這寧家的面子怎麼都要給。
寧四姑娘笑道:“有你這話,咱們便是一輩子的朋友。”
蘇月斜眼瞟她:“怎麼?以前便不當我是一輩子的朋友?”
“嘿嘿。”寧四姑娘訕笑一聲道:“那不是,你是王妃了嘛。”
若是成親那日她還沒有感覺,那麼這些時日一提起蘇月淮寧侯夫人便糾正她的稱呼,再又說那麼一兩件賢王的事蹟,這心裡便開始覺得不同了。
而且,前些日子添妝,蘇月也沒有來,只是派人送了一套頭面二十匹錦緞,她心裡便想着,的確是有所不同了。
可是現在一看,卻還是那個她熟悉的蘇月。
“王妃不過是個稱呼,我還是蘇月。”蘇月瞅了她一眼,往周圍瞧了下,低聲道:“添妝那天我不好來,怕來了給你們家惹麻煩。”
寧四姑娘一愣,猛然想起自己母親說過,這幾日朝廷的變動可大,也是因爲賢王鬆了口,所以今日寧家這喜宴才能辦得起來,否則人人自危,誰敢喝酒?
而那個時候,賢王可還沒有鬆口,要是蘇月來了,可……
見寧四姑娘懂了,蘇月輕笑着扭頭往周圍看去,道:“今兒你們家的客人可真多。”
淮寧侯府的喜宴也是在後花園辦的,這一路上的英紅柳綠可不少。
“可不是。”寧四姑娘也看了一圈後道:“我母親出身凌家,如今我表哥代了戶部侍郎的職位,雖然還沒有正式任命,但是……哎,你也知道的,再說,我姐姐嫁的又是淮安楊家,我那姐夫是去年的解元,結交也是廣泛。”
所以呢,今兒來祝賀的,可不止有武將系列,文官也來了不少。
兩人一路說着話,不多時便到了寧老太君和淮寧侯夫人在的主廳。
聽到門口丫鬟宣告賢王妃到了,不等寧老太君發話,淮寧侯夫人便起身往外頭迎去。
寧老太君的臉色微沉,坐在她旁邊的容老太君已經站起身道:“賢王妃來了,這老身可得迎一迎。”
容老太君都這般說,寧老太君總算是想起了不管蘇月身世如何,現在可是唯一的親王妃,輪品級可比這裡任何一個女眷都高。
而且,人家的夫君還是現在很是得勢的賢王!
再是不願意,也將腿從羅漢牀上放下,慢慢起身。
蘇月見淮寧侯夫人迎出來,忙急步上前,去扶準備行禮的淮寧侯夫人,笑道:“伯母不必多禮。”
淮寧侯夫人還是行了全禮,笑道:“王妃駕臨,禮不可廢啊。”
隨着她這說話,旁邊淮寧侯世子夫人和一衆夫人們紛紛施禮。
蘇月道了身免禮後,對淮寧侯夫人笑了一下。
她明白淮寧侯夫人的意思,淮寧侯夫人這是在幫她立威呢。
再是關係好,可是王妃就是王妃,旁人不會以爲她和寧家關係好所以互相之間可以隨便,而只會以爲淮寧侯府看不起她這個王妃,自然對她也會有輕視之意。
“容老太君。”見容老太君也從裡面出來施了個半禮,蘇月忙扶住了她,然後對淮寧侯夫人道:“我先去看看三姐姐。”
這裡都是夫人,姑娘們一個不見,想來都是在寧三姑娘那裡。
“好好,王妃隨意。”淮寧侯夫人笑道,隨後對寧四姑娘道:“你陪着王妃就是。”
“好。”寧四姑娘笑着應了,去拉蘇月的手道:“姐姐我們往新房去。”
“咳咳,這位就是賢王妃?”蘇月身形剛轉,屋子裡傳出兩聲重咳,然後是年老帶了些不悅的聲音。
淮寧侯夫人那眉頭不覺輕蹙了一下,可寧老太君都走到門口了也不能不理,只能對蘇月笑道:“這是我們家老太君。”
蘇月腳步一頓,再轉回身往那站在門裡面,離了有幾步遠,明顯是等着她上去見禮的老婦看去。
寧老太君站的地方恰好是屋內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她卻是一身暗紅的衣衫,在那暗影之中更透着一種晦暗之色,她年紀倒不算老,看那樣子,也不過是五十出頭,只不過這麼一穿,便透着一股子的晦氣。
倒是頭上一腦袋的金首飾富貴閃亮。
蘇月脣角不覺輕勾了一下。
上輩子她和淮寧侯府不熟,對淮寧侯府這位老太君更是沒有聽聞過,不過這輩子倒是聽人提到過幾次這位老太君。
第一次是聽到淮寧侯府下人說她幫三房搶寧三姑娘的嫁妝,第二次是聽車凌說,這位老太君明知道皇帝已經下令不再選秀納妃,卻逼着淮寧侯夫人想法子送寧大姑娘進宮,淮寧侯夫人不理她,她便自己想法子進宮,還在進宮之時帶上了寧大姑娘,想和皇帝來個偶遇然後像同才人一般,結果卻被皇后直接訓斥了出來。
第三次則是上次容蓉和安三姑娘到王府,吃飯的時候聊起的,說這位老太君也是個奇葩,這淮安楊家說在京城成親,其實衝的是凌絕峰如今的地位,衝的是淮寧侯夫人的面子,可這位老太君偏生認爲對方是想巴結淮寧侯府,在迎親上面那是給淮寧侯夫人提了各種要求,包括那廣撒帖子邀請賓客,其實不就是想給那沒有人要的寧大姑娘找個下家?而且,還自己跑去看寧三姑娘的嫁妝,隨後那嫁妝裡便少了好些東西,幸好那都是已經寫到嫁妝單子裡而且已經報備官府了的,淮寧侯夫人讓淮寧侯自己去要了回來,當時淮寧侯可是很不給這位老太君臉面。
當時她好奇的追問了一句,容蓉才說,這位寧老太君其實並不是前淮寧侯的原配,那原配在生淮寧侯的時候難產而死,前淮寧侯那時候跟着先先帝在邊關征戰無法回京,怕無人照料兒子,便乾脆續娶了原配姨母家的庶女,想着有這層關係在,那庶女對自己兒子也硬氣不起來,會照料好自己兒子,所以,當初這位老太君是捧着公雞進的門,連前淮寧侯的面都沒有見到,而三年後,前淮寧侯從邊關回來,帶回來了一個姨娘和二兒子,見前淮寧侯很是寵愛那姨娘,這位老太君也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居然犯混將自己的婢女擡給了前淮寧侯,自己都沒有上前淮寧侯的牀,倒是又擡了個姨娘生了個庶子,前淮寧侯因爲舊傷,四十出頭便去世了,這老太君一個親生孩子都沒有生下,而且,也不知道爲什麼,前淮寧侯並未給她這個繼室討誥命,好在淮寧侯看在她帶了自己幾年的份上,倒是一直對她尊敬有加,而淮寧侯夫人出身書香世家,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本來前淮寧侯剛出世那幾年,她倒還老實,這些年卻開始各種小動作不斷。
想來是被淮寧侯和淮寧侯夫人這般對待,日子久了,年紀大了,便生出了些別的念想。
蘇月看着寧老太君,寧老太君也看着蘇月。
她在屋子裡,蘇月在屋子外頭,今日陽光豔好,蘇月一身鮮紅色的王妃禮服,那面料都是緙絲繡金的,上面暗緙的花朵都好似能活過來一般,頭上梳着盤雲髻,中間插着一支金紅鳳凰鑲珠鸞掐絲寶石鳳釵,鳳嘴裡垂落的東珠流蘇下面是一顆巨大的水滴形紅寶石,正正落在了蘇月的額頭上,兩邊插着兩枝金鑲寶石珠花步搖,耳朵上是一對水滴形狀的紅寶石墜子,在陽光下璀璨生姿。
就那麼一回頭,便帶出了一股子迫人的氣勢。
寧老太君不覺有些心虛。
只是一想如今她可是淮寧侯府的老太君,這蘇月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孤女,怎麼都要將她的氣焰打消下去,這樣,這蘇月知道厲害,少不得要多些孝敬給她,而不是隻便宜了大房去。
這般想着,在淮寧侯夫人介紹完後便擡着下頜帶了傲慢之意的看着蘇月。
等着蘇月上前行禮。
蘇月看着她不覺輕勾了下脣角。
兩人這麼遙遙相看一般,旁邊夫人們的神情那是多種多樣,淮寧侯夫人心裡卻是惱怒異常,剛想上前,就聽得一個清朗的男聲道:“寧老太君?品級幾等?”
衆人皆是一驚。
這可是內院!
便是淮寧侯府是武將府邸,那侍衛也進不得這後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