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前輩,他情況怎麼樣?”姬夏末一臉急切的表情,就差伸手去揪眼前這鬍子發白的老前輩了。
安澤南恢復神智之後,又在雲丘市消息了兩天。和姬夏末會合,再與墨白等人一同來到京都。
和腦海中的想像不同,龍淵的本部並非設在警戒嚴密的軍事要地中,而是座落在京都市郊的太華山上。從外表看就是個莊園,也不見守衛。但高明如安澤南者,則感應到莊園中其實暗哨處處,且個個都是高手,想來應是四聖地所屬的子弟兵。
現在給安澤南把脈的正是出身淨思居林的冼月白,只是他這杏林高手對安澤南的狀況也皺緊了眉頭。
良久,冼月白收回了搭在安澤南手腕上的瘦手,大搖其頭。
“前輩有話但說無妨。”安澤南淡淡道,似沒把自己傷勢放在心上。
冼月白苦着臉說:“我對姬丫頭誇下海口,曾說過天下沒有本人治不好的病。可安小哥這狀況確實不妙,如果是中了魔門其它功夫的勁力也就罷了,偏你中的卻是補天派的十方俱滅。十方俱滅是什麼功夫,那可是斷絕一切生機的必殺之招。本來中此掌力,安小哥已經生機全絕,但你安家卻有役使妖魔之異能。關鍵時刻妖魔之力保住你的性命,連接起斷絕的心脈。但你的命是救回來,可氣海大穴被破卻全無希望復原,只因爲它是十方俱滅的主要攻擊目標,眼下此穴毫無生機,除非得到天瓊玉露那種傳說之物,否則誰也無法把你治好。”
冼月白學究天人,醫術無雙。若連他也說沒辦法,那安澤南的氣海穴便無望復原。只是姬夏末不甘心,讓安澤南白跑一趟不說,還白白搭上黃伯的性命。她想到這,心下不依,氣得要真個去揪冼月白的鬍子。
安澤南連忙拉住她,微笑道:“既然前輩也無法可施,那澤南聽天由命便是。夏末勿要動氣,得得失失,生生死死,一切皆有前定,分毫勉強不得。”
說罷,他灑然立起,出門去了。
姬夏末看了看被他抓過的手,粉臉一紅。旋又怒眼狠狠瞪了老頭了一眼,纔跟在安澤南身後離開。
冼月白看着她的背影直搖頭嘆道:“果然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天氣入秋,太華山上正是落英繽紛的時節。片片楓葉自天飄落,天地美得如同畫卷。
安澤南負手而立,心中一片平靜。
黃伯對他的死確實打擊很大,但最終他挺過來了。連帶的,安澤南感覺到自己的精神修爲又精進了一層。
在心靈世界中,黃伯一巴掌拍醒了他,讓他那被怒火遮蔽的心靈重歸空靈自如的妙境。
突然他不再恨司離,司離爲了魔門大業要殺他,而黃伯爲了報父親知遇之恩而救他。兩者立場不同,卻因爲他而交集,最後黃伯爲此付出了性命,這是救安澤南的代價。而黃伯一早就知道這點,可他甘之如飴,若安澤南因此而怨恨司離,以致心境修爲不進反跌,那麼他第一個對不住的便是黃伯。
而司離殺黃伯,就如自然界中弱肉強食的道理一般,本身便是生物鏈中演繹的自然規律。
可安澤南不恨司離,卻不代表他會放過司離。相反,他還要積極去擊殺這魔門第一人,爲的已經不是黃伯,而是更多的人。
那天相遇的場面歷歷在目,安澤南深知司離的可怕。
當時他就知道,司離已經走在出世的路上。本來像他這樣的人應該無所求,更別提插足人世的恩怨仇殺。可事實上,司離不僅參與,還是主謀。所以這樣的人,比窮兇極惡的人更爲可怕。
因爲無所求,所以無所失。
司離根本不介意會失去什麼,包括他的生命。所以他便更加危險,而給人世帶來的動盪也會巨大到難以估計。
這是安澤南不恨他,卻不能放過他的原因。
只是,現在的他別說擊殺司離。魔門隨便一個高手站出來都能夠要了他的命,他要怎樣恢復功力呢?
姬夏末在走廊上遠遠看着他。
自從在雲丘和安澤南再見,她就感覺到安澤南變了。改變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氣質。
安家的“無想無爲“心法使然,安澤南總給她一種淡然的感覺。然而這次相見,他已經不停留在淡然的層面,而隱帶出塵之姿。隨便往哪裡一站,便能夠和天地融合在一起,無分彼我。
姬夏末知道他功力雖失,但心靈的修爲卻突飛猛進。可精神再強大又有什麼用,這世上又沒有真個可以用眼光殺死人的高手。
香風掠過。
姬夏末只見一道白影忽然欺進安澤南。
長劍出鞘,龍呤之音鳴動不休。
姬夏末要上前,手腕一緊。回頭,卻是被龍王商良海捉住。
“夏末莫急,亦雪沒有惡意的。“商良海微微笑道。
另一邊。
白亦雪出手的同時,安澤南便知道了。這倒不是他耳目尚聰,只是心如明鏡的此刻,世間沒有任何一絲變化能夠瞞得過他的心靈。
他雖看不到,但心卻看到了。
安澤南轉身,在時間上剛好是白亦雪出鞘的瞬間。兩者像排練了千百遍般,契合得隱帶一絲玄妙的味道。
跟着白亦雪的煙雨劍便當頭罩上。
劍如煙雨,輕靈飄渺,讓人分不清虛實。
安澤南逸出一抹動人的微笑,雙手彈起,兩掌十指如繁花怒放。或點或拂,或勾或掃,綿密無間地盡擋白亦雪既快又密的劍招。
叮叮叮叮—
脆響不停,突然漫天劍雨散去,露出白亦雪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絕世美貌。
長劍歸鞘。
安澤南俊臉一紅,復又斂去,那微亂的呼吸亦調整如常。
“白小姐的劍雖帶着殺意,卻只用了兩成左右的功力,不知小姐意喻何在?”安澤南心中暗驚,他已從蘇墨白處知道白亦雪爲龍淵首席高手,卻沒想到這年青的女劍手高明至此。
自從和九鳳進行一次妖魔化後,兩者間的聯繫更加嚴密了。現在安澤南甚至不必召來九鳳,心念一動,妖魔之靈便灌體而入,否則他休想接住白亦雪的劍。
儘管妖魔之靈這外來物,運用起來遠不如安澤南自身的靈力靈活如意。可儘管如此,白亦雪只用兩成不到的功力便逼得他全力防禦,說出去也足夠駭人聽聞。只是他不明白,白亦雪爲何突然對他出手。
“在這裡先請安兄原諒亦雪的貿然之舉,可若非如此,也試不出安兄的實際情況。”白亦雪微笑道:“亦雪劍帶殺意是要逼安兄全力出手,而事實上,可能安兄自己也沒有察覺一件事。”
安澤南謙虛道:“願聞其詳。”
“安兄氣海大穴雖破,以致靈力無所依而天然消散。可剛纔亦雪卻發現安兄的奇經八脈中有奇異的靈力奔走。這靈力雖弱,卻以八脈爲依,而不消散。所以亦雪在想,若安兄能另出機械,以八脈代氣海,說不得能夠創造奇蹟。”
白亦雪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在安澤南耳中聲聲如雷。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雖然他也曾默察自己體內情況,卻把注意力集中在氣海上,而忽略了奇經八脈。
白亦雪並非無的放矢,當時安澤南生機全絕,是雷貘以無儔靈能硬是連接起他斷掉的心脈,才救回他一條小命。如果說奇經八脈中有靈力尚存,那該是雷貘之力。
安澤南立刻閉上眼睛。
果然,在他有意默察之上,安澤南發現奇經八脈裡有微弱的靈力竄動。這股不斷在八脈間遊動的靈能呈幽藍色,呈不時彈起電蛇,不是雷貘之力又是什麼。
九鳳之所以不用額外支付靈力而能夠被他召喚到人間,是因爲兩者間存在靈魂上的緊密聯繫,這可視之爲代替靈力的媒介。而現在,八脈中的雷貘之能,是否也可以視之爲除靈力外的第二種媒介?
安澤南心念一動,立刻在心中召喚雷貘。
下一刻,安澤南兩臂電光繚繞,電蛇四逸。
雙手同時妖化變形,雷貘特有的蒼藍妖鱗盡覆其上,五指卻沒有伸出電爪。而手臂上雖有黑色環鎖形成,但瞬間又迸碎成輕煙,只是煙氣中自有光符浮現。下一刻,安澤南兩手手肘處各一熱,割裂空氣的銳響中,兩片由雷能構成的半月形弧刃瞬間成形。
安澤南大訝,能夠召來雷貘已是意外,不想雷貘還直接開放了第二階段的獄雷弧刃,且兩臂同時妖化,安澤南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奔騰在八脈中的雷貘之力比諸從前要更爲巨大。
如此情景,看得在場衆人無不稱奇。
商良海不由輕嘆:“不愧是安家的人,縱使功力全失,卻仍可憑着妖魔之力擠身高手之林,這不是奇蹟是什麼?”
可龍王卻不知,出現在安澤南身上的,卻只是三分鐘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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