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梅若華有難,末璃哪裡還坐得住。她是早就防着攝政王會有這一手,這個老不要臉的,“好事”被攪定然惱羞成怒。不反思自己的錯誤,反而還要找別人的麻煩。
而他那個小黑賬本上,頭一個倒黴的肯定就是梅公公。
梅公公是爲了她纔出事的,事到臨頭,她可不能不管!
小皇帝領着一夥婦孺,雄赳赳氣昂昂的跟着二順子在深宮裡穿行。也是奇了怪了,今天宮裡都跟死了一樣,路上非但見不着人,連鬼影子都沒有。
直到一個破敗的宮門前,纔有兩個太監守着。
見她們過來,就上前阻攔。
“陛下留步!”
留你個頭!末璃一揮手。
“截住他們!”
二順子和趙曉樂連同寶盒就嗷的一聲撲上去。
別看曉樂小,然而小的機靈,小的兇悍,小的生龍活虎。平時看着樂呵呵喜氣洋洋的小娃娃,此刻卻像小狼崽似得,嗷嗷叫。
寶盒也表現不俗,又踢又打,又擰又抓,左右開弓撓得那太監嗷嗷叫。
二順子爲着救朋友,也是豁出去了,推開人就護着小皇帝往裡衝。
末璃瞪起眼豎起眉,呲牙咧嘴的衝進去,跟個小炮彈似得。
衝到裡面,她撲過去騰一腳踢開門,就看到屋子裡站着三個人,坐着一個人。
站在最邊上的就是王寶寶那條老狗,她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這老東西彷彿是被她嚇了一跳,一雙肉眼瞪得溜圓。
站在屋子中央的那兩人,她沒見過。但瞧着這兩人臉上陰仄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不是好東西。
而坐在當中椅子裡的,赫然就是梅若華。
此刻他坐在硬木椅子裡,手腳俱被捆住。衣衫敞開,袒露胸膛。右胸心口附近有一個小小的傷口,不過米粒大,並無出血,其他就再無傷口。但不知怎麼的,他竟疼的滿頭冷汗,直喘粗氣。
她仰頭一看,就發現那個一臉陰仄仄的太監手裡,拿着一根燒紅的細鐵釺,頓時眼疼心疼骨頭疼,疼得她渾身發抖。
早就知道這宮裡這班黑心奴婢們手段毒辣,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道竟是這般狠毒。
拿細鐵釺子燒紅了往人身體裡扎,既能疼死人,又不會造成大出血,簡直陰損到極點。
梅若華的傷口在右胸,顯然被扎破了肺,造成了氣胸,難怪疼成那樣。
可惡!她若不來!真不知他還要受何等折磨!
王寶寶是真被末璃嚇了一跳,他奉命在這兒拷問梅若華,卻不料半路殺出這麼個程咬金,叫人措手不及。
他到不怕小皇帝,只是對方終歸是個貴人,尊卑有別,不能不忌。
於是老奴婢連忙扯一個笑臉,拱手湊過去。
“喲,萬歲爺怎麼來了!這地方腌臢,衝撞御駕!陛下快隨老奴出去吧。”
末璃狠狠瞪他一眼,鼻子裡一聲冷哼,衝上去二話不說,掄起胳膊就給了這老東西一個大嘴巴子。
她人小,力輕,使出渾身力氣也沒多重的手勢。
然而王寶寶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動手,而且敢打他。
啪的一聲脆響,震驚四座。
大夥都愣了!
老奴婢吃了一掌,卻沒打掉氣勢,裝腔作勢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嗷嗷叫起來。一邊叫還一邊偷偷往後面的屏風瞥眼。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啊!老奴這是犯了什麼罪?陛下要這樣對待老奴!老奴冤枉啊!”
宮裡的奴才大了,就敢欺主。這王寶寶就是仗着背後有人,不把小皇帝放在眼裡。如今吃了這一巴掌,他還要找末璃的麻煩。
末璃豈會不懂這老東西仗勢欺人,順着眼風她恨恨瞪了那屏風一眼。
攝政王一定也在吧!就在後面躲着吧!他還有臉躲!
早不要臉,晚不要臉,這會知道要臉了!屁!
他就是個不要臉!
狠狠磨了磨牙,她一肚子氣無處發泄,擡起腳就照這王寶寶的臉又狠狠一踹。
“打得就是你這不開眼得狗東西!”
都說打狗看主人,她今天就是看着主人打這老狗了!
王寶寶沒想到小皇帝還能來第二下,這下他可吃了一腳結實的,哎喲一聲叫,眼窩就青了,頓時捂着眼嗷嗷叫。
這回他可不敢抖威風了,連哭帶嚎道。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饒命?我饒你個屁!沒眼力的東西!手都伸到我清心殿裡了!誰給你們的膽?”末璃怒吼叱罵。
她字字句句意有所指,王寶寶聽得膽戰心驚。然而意有所指之人躲在屏風後面愣是不肯出來給人撐腰,就叫王寶寶心裡是嗚呼哀哉。
攝政王避而不出,看來打定主意是要他背鍋了。失了依仗的老奴婢這下是真要哭了,伏在地上哀聲求饒。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然而末璃還是不肯罷休,今天她是氣極了,這火一發不可收拾,恨不得把整個皇宮都燒掉。
“我的奴才,縱有萬般不好,也該由我發落?要你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你們瞞着我,處置我的奴才,這是打我的臉!你們眼裡可還有我這個皇帝!我是個不頂事的孩子,你們是看我沒用了,要取而代之!是不是!”
她這話是越說越重,大有要把遮羞布揭起,昭告天下的架勢。這可不得了!嚇得慎行司的兩個太監也噗通噗通跪地磕頭。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說到這個份上,末璃也是到了強弩之末。重重喘一口氣,她回頭一揮手。
二順子,趙曉樂兩個就躥進來,七手八腳的給梅若華鬆綁,架起他往外走。
牽動傷口,梅若華悶哼一聲,嘴角淌出一絲血。
末璃眼疼,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忍耐一下,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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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華忍着疼把涌上喉嚨的血嚥下,感激看她一眼。
末璃抿了抿嘴,心中苦笑。他遭這一場劫難,還不是因爲她。她感激他纔對!
想到罪魁禍首,她又回頭狠狠瞪屏風上的黑影一眼,隨即扭頭帶着她的小夥伴們而去。
見她遠遠的走了,王寶寶才嗚咽一聲,哀哀慼戚的看向屏風。
然而展萬鈞卻是怎麼也不肯出來了,打定主意裝死到底。
老奴婢在心裡翻一個白眼,心想難道攝政王真被小皇帝壓倒了雄風?
這真是見了鬼了!
回到清心殿,末璃一夥已是精疲力竭,膽子也用光了。人人都出了一身熱汗,心力憔悴。
然而梅若華一路受了顛簸,已經開始喘,一邊咳一邊往外吐血,衣襟斑斑碧血,如紅梅灑落。
怕他有事,末璃不敢耽誤,只好叫寶盒立刻去請溫子言。
這宮外的人,也只有溫太醫值得信任了。
寶盒累得直喘氣,但仍強撐着理事。她一直瞧不上這個“美人痣”,卻沒料到對方竟是個忠心的,一面慚愧一面慶幸。原以爲萬全沒了,自己是獨木難支。卻原來昭儀娘娘在天之靈保佑,又降下一個幫手。
爲了小主子的將來,她也得想辦法把這“美人痣”給治好。
溫子言得了信,是馬不停蹄趕來。
深夜傳召,肯定是出了大事。他還怕太和門那邊會阻攔,但這一次卻是暢通無阻。
急匆匆到了清心殿,才知道是一個太監傷了,心裡就有點納悶。一個太監傷了也叫他這個太醫來看,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等看到屋子裡一夥人主子連同奴婢都東倒西歪,累得喘氣,頓時心驚肉跳。
這是,出了什麼狀況?
人一到,末璃就拉着他去瞧梅若華。溫子言得知這美人痣是在慎行司太監手裡過了一回,就知道好不了。
萬幸小皇帝去的及時,梅若華纔沒讓那些狠心的玩意給扒皮抽筋。性命是無憂,但這氣胸的毛病一時半會好不了,得靠養。
一聽性命無憂,末璃就大鬆了一口氣。養就養吧,橫豎只要她還活着,就要想辦法管手底下這些小夥伴。
開了藥,讓人拿下去煎。梅若華也被二順子叫人擡着下去休息,末璃垂頭喪氣坐在御座上,呆呆看着外面天色漸漸發白。
她累!累得四肢百骸都透出沉甸甸的酸楚,累得想要倒頭大睡一場。可心裡壓着事,她閉上眼就覺得窒息,睡不着。
溫子言瞧着她這個架勢就不對,開藥方的時候小聲問了寶盒。寶盒也說不清楚,今天的事就透着一股子詭異。攝政王從白天就折騰小主子,一直折騰到晚上。
晚上這一去,回來就不對勁。這裡面的蹊蹺,*不離十肯定跟攝政王有關。
和展萬鈞有關,溫子言就心驚肉跳。
如今朝堂上風向亂成一鍋粥,人人都在打小算盤。此時此刻,要是攝政王對小皇帝發難,那小皇帝可是毫無招架之力。
他有心勸慰末璃幾句,可看到她那剝落的小臉,哀愁的雙眼,千言萬語就梗在喉嚨口,一句也說不出。
能說什麼呢?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既不能挺身而出替君王手刃逆臣,也不能退居其後出謀劃策運籌帷幄。
他只會看看脈,開開方,熬熬藥,百無一用是書生!
唉!小皇帝如今看似外有長生觀撐腰,內有保皇黨支持。可其實貼身卻是無一人可用!尤其是萬全公公一死,靠着寶盒姑姑一人撐着,也是步步艱辛。
此時此刻,攝政王突然對小皇帝身邊這位新來的梅公公下手,意圖爲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這就是殺雞給猴看!
看來,小皇帝身邊還是缺人,缺能用的人。
末璃又是何嘗不知,自己是無人可用。
今天她帶着這羣老幼婦孺,憑着一腔怒意,從慎行司手裡把梅若華搶了回來,已經是奇蹟。
奇蹟不常有,今天可以,明天呢?
下一次,再發生這樣的事,她該怎麼辦?
她連手下人都保不住,又何論自己?
而更悲哀的是,今天她能保住梅若華,很大程度不是因爲她的進攻,而是因爲攝政王的退避。
倘若當時對方站出來給王寶寶和慎行司撐腰,她還能把人帶回來嗎?
用膝蓋想都能知道結果!
所以歸根結底,她還是仰仗着他的喜怒哀樂,在對方的手心裡討生活。
而攝政王的喜怒哀樂……
她現在想起來,後背脊就一陣陣發涼。
天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鐘鼓樓上已經敲過了三遍,很快文武百官就會魚貫從太和門而入,到御正殿去上朝。
而她也要去,這樣一來就又不得不面對展萬鈞。
太陽照升,地球照轉,而她,也依舊深陷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裡。
末璃低頭掩面,呼吸急促。
不,她還不能面對他。
看到他,不,就是想到他,她現在都想嘔吐!
可是這不是由她決定的事,倘若對方執意要她露面,她又能如何?而倘若自己這一走,慎行司又來清心殿拿人,甚至一鍋端,她又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發抖,喉嚨裡的苦澀越來越濃,眼淚也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好恨,恨自己太沒用!
她該怎麼辦?怎麼才能強大起來?強大到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
她痛苦的追問着,然而卻怎麼也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站在一旁的溫子言彷彿能感受到小皇帝內心的苦悶和憤怒,這孩子就是太善良,寧可硬撐着自己扛,也不願向別人吐露半分。對外永遠表現的嘻嘻哈哈,滿不在乎。但其實內心,總是想得太多,思慮太重。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安慰她。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個小太監的稟告。
“啓稟陛下,攝政王差遣奴婢過來請旨,問陛下聖體金安。不知陛下今日是否早朝?”
末璃擡頭,愣一下。
展萬鈞派人問她是不是早朝?這去不去早朝是他說了算,今天怎麼突然來問她的意思?
哦!是了!打一個巴掌給個棗!他這會子是給她送“甜棗”來了。
攝政王真是好手段啊!
末璃苦澀一笑,啞着嗓子道。
“謝王爺關懷。朕昨日貪杯,身體正有不適。今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此時此刻,她是真不想再看到他的臉!
小皇帝在清心殿裡一躲就是七天。
罷了七天早朝,羣臣一致認爲,小皇帝肯定又被攝政王削了一頓狠的。
雖然對外小皇帝宣稱是自己疏忽,晚上宵夜的時候貪杯多喝導致身體不適,所以要靜心休養幾日。
但那天宵夜是誰請的?攝政王啊!
鴻門宴!妥妥噠!
對這場宵夜,宮裡也是諱莫如深。相關的奴婢統統守口如瓶,任你塞多少金豆子也撬不開他們的嘴。逼急了,就伸手往脖子上一抹,做一個殺頭的手勢。來求的人也就知道,這裡頭的蹊蹺是要命的。
攝政王究竟做了什麼?嚇得小皇帝閉門不出?
如今小皇帝外有長生觀,內有保皇黨,按說也不該如此膽小。想來,必是攝政王急了,下了辣手痛削。
這亂臣賊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不過看到攝政王着急,保皇黨們還是有點得意。
着急好啊,不着急又怎麼顯得出小皇帝的分量!
攝政王出手嚇唬小皇帝,害的那孩子躲清心殿裡閉門不出。小皇帝可以躲,可保皇黨們不能躲。不但不能躲,還得站出來給小皇帝撐腰助威。否則,豈不是攝政王一派氣焰更勝!
上摺子,彈劾去!反正是你攝政王請的宵夜,就該你背鍋!
好這彈劾的摺子,就跟三月裡亂飛亂舞的柳絮似得,紛紛揚揚落滿展萬鈞的案頭。
看着這些摺子,攝政王是難得的……慚愧了!
雖然言官們說的都不是事實,但道理還是相通的。
終歸是他急了,逼了,然後小蘿蔔頭被嚇到了。
還是他的錯!
他氣勢一弱,那保皇黨就敢蹬鼻子上臉,一個兩個紅着臉粗着嗓子,捋袖子舞胳膊,揚言要去清心殿面君。
因爲他們很不放心,生怕小皇帝已經在清心殿裡不測了,要親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放特麼春秋大狗屁!這羣沒事找事的貨!他心虛羞愧,那是對小皇帝,可不是對這羣保皇黨。
京城裡對他的傳言是越來越不利,他也不能解釋。因爲不管他說什麼,只要他開口,外面都能理解成他是“狡辯”,然後再意會出各種更恐怖的言論。
流言自小皇帝罷朝起,自然也只能從小皇帝上朝落。
所以,他的耐心到頭了。小蘿蔔頭該從她的殼裡出來,露露臉!
於是末璃很快得到來自御正殿的指示,表示明天她必須上朝,給羣臣和天下人一個說法。
朝天翻一個白眼,從鼻孔噴出兩管悶氣,末璃表示,您老說了算咯,我還能如何!
她也知道,自己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可能一輩子當烏龜。
攝政王能讓她躲七天,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此刻他叫她去,她若是再擰巴,就是給臉不要臉。
而不要臉的下場,她直接呵呵。
她不要臉,他就能治她。可他不要臉呢?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想到明天就要繼續和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共處一室,她就胃疼。
可又能如何呢?今天的太陽落了,明天照樣升。這個世界,從不會遷就她這樣一個微末小可憐。
第二天天一亮,末璃就早早的起了牀。心裡壓着事,連賴牀的心思都沒了。穿戴完畢,還有工夫吃早飯。
如今她身體好了,漸漸可以吃乾飯,但每日早上還是喝養生粥。粥還是清心殿自己煮,但佐粥的小菜由御膳房提供。
菜色堪稱豐富精美,每天都變着花樣的送,令人眼花繚亂。
她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也告誡御膳房少送點,節約爲本。
但御膳房壓根不聽,照舊如常。她也就不說了,因爲心裡明白,那邊也是奉命行事罷了。
至於是奉誰的命,自然是用腳趾頭也猜得到。
攝政王爲了向她賠罪,心思花的也不是一點半點。
送吃的,送穿的,送用的。短短七天的功夫,她這清心殿可差點被內務府踩斷門檻。
對外這自然是忠臣敬君王的戲碼,但對內,說到底,他還是把她當小孩子小玩意糊弄罷了。
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以爲給點吃喝穿戴,她就該破涕而笑,感激不盡。
放屁!
末璃恨的牙癢!恨不得撲上去咬那老不要臉的一口,而且一定要照臉咬,狠狠的,一口見血,留疤,就跟瓊面一樣,叫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壞!
把攝政王擱後槽牙裡磨着,小皇帝是殺氣騰騰的吃了一頓早飯。
被四個太監擡着,就去了御正殿。
離着御正殿越近,她就越氣短心慌,頭昏眼花。
怕!還是怕!
以前是怕死!現在是怕死的很難看又很難堪!
抑或爲了不死,她怕自己要變得很不堪!
心,愁死了。
小皇帝的步攆還沒到御正殿,大殿裡等候着的文武百官就一個個眼巴巴的伸長脖子,翹首以待。
展萬鈞心裡也有些急,但硬撐着端坐,不敢暴露心思。
等步攆到了廊下,衆人都探出頭去,他這才擡起頭,也看了一眼。
步攆落地,小皇帝穿着一身寶藍底的春服,由一個小太監扶着,擡腳走了進來。
羣臣立刻紛紛躬身退後,讓開一條路。
展萬鈞情不自禁從太師椅上站起,定睛瞧着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小白龍。
她很步子很穩,身姿挺拔。這春服做得好,合身,掐得她腰是腰,腿是腿,薄薄的小身板跟筆直的小樹苗似得,站在春風裡格外招眼。
步上臺階,末璃也緩緩擡頭。
小臉,瘦了!展萬鈞心想,腹中頓時流過一陣酸楚和不忍。
末璃也瞧他,心裡冷哼。
這算什麼臉?疼惜?不忍?
裝給誰看!
她別開眼,下巴一挑,臉若冰霜。
這一次,她是一聲招呼也沒打,自顧自就走到御座前,轉身一屁股坐下。
這基本就算是當衆打臉!
往常小皇帝拍攝政王馬屁那叫一個勤快肉麻,今天一反常態,當衆打臉。文武百官們的心裡可就噼裡啪啦,小算盤亂打。
喲,這是怎麼滴了?
看來空穴不來風,那天宵夜,絕對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把小皇帝這樣一個軟骨頭都給膈應成了硬骨頭,王爺,您老到底使了什麼手段?這麼厲害!
展萬鈞心裡只有苦笑。
什麼手段?不入流的手段!
他心裡有愧,就擺不出架子,只好灰溜溜吃了這個虧,摸摸鼻子無言落座。
而文武百官一見這個架勢,紛紛忍不住對小皇帝翹大拇指。
陛下如今是越發能耐了,竟然能讓攝政王吃癟。
但不管是誰吃癟誰得勝,總之小皇帝露臉了,這就算是把那一晚的事揭過去。
而小皇帝完整無缺,外面傳言攝政王逼宮的謠言又再一次不攻而破,徹底消停。
文武百官們也總算可以收斂心思,安心辦公。
說到辦公,攝政王便又甩出兩個勁爆消息。
第一個消息便是,當日行刺他和小皇帝的事,調查已經取到了階段性進展,很快就會有結果。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震動。那天的刺客太囂張,刺殺攝政王不夠,還要殺小皇帝。簡直是要把鎏玥一鍋端!
不管是攝政王一派,還是保皇黨,都是心有慼慼然。
鎏玥就這兩派鬥得厲害,都恨不得想對方死。然而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第三派,竟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怎不叫人驚心!
確實得查,不查個水落石出,大家誰也別想安寧。
而第二個消息,則便是他要帶着小皇帝出巡,去晉城打獵。
這消息比前一個更勁爆!
晉城乃是鐵都,鎏玥重鎮,一直都在攝政王的掌控之下。他要去,很正常。但帶着小皇帝去,可就有點令人摸不着頭腦了。
當然也有心思機敏的,猜到這是攝政王怕自己離開了京城,保皇黨就給他搗亂。擒賊先擒王,索性把小皇帝也帶走。叫保皇黨羣龍無首,就是想鬧騰也鬧騰不出什麼花樣。
挾天子以令諸侯!大家都懂得!
然而文武百官們的震動遠不如小皇帝末璃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內心的震動!
什麼?這臭不要臉的老東西竟然要帶着自己離開京城,去別的地方!
媽蛋!在皇宮裡他就敢那樣對她。這要是到了外面,她還不被他拆骨入腹,吃幹抹淨啊!
京城裡有長生觀,有保皇黨,她都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出了京城,還有誰能救她?
這究竟是怎麼了?他就這麼等不急?
非得要把她逼入絕境?
真要吃,現在就來啊!難道她還真能抵抗的住?
吃完了,再給她一刀!
索性讓她一次死個透,也好過這樣鈍刀子磨肉,受盡折磨!
末璃氣得要暈,然而純屬冤枉展萬鈞。
攝政王是真沒有這個心思!相反,他這樣做除了正事之外,就是存了帶她出去散散心的討好意思。
可這種心思,又不能當面跟她講。
講也沒用,現在他說什麼,小皇帝估計都不會信。
信任這東西就是這麼脆弱,建起來難,毀掉卻很容易。
他也是後悔不已。
好在末璃雖然氣得發昏,但總算理智尚存,並沒有在朝堂上跳起來發飆,跟他對着幹。
她也是沒這個膽!純屬絕望心灰。
她氣得心疼胸悶,回到清心殿倒在羅漢牀上挺屍,腦子裡把這件事過了一遍。
一回味,慢慢就覺出味來。
攝政王不要臉,但還不至於爲了臍下三寸就如此大費周章。他若真是要強迫她,只要把清心殿的門一關,她又能如何?
末璃並不以爲自己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讓男人見了非得要死要活。
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還是一個男孩子。
不管攝政王是吃錯了什麼藥,做出那樣的荒唐事。但帶她去晉城,絕不可能是爲了荒唐。
他不是色中餓鬼,而是人中龍鳳。
想通了一個關竅,她長吁一口氣,感覺心裡的壓力輕了許多。
但隨即還是愁!
須知對方是個能人,能者多勞。保不齊他辦正事之餘,還有閒情逸致擺弄擺弄自己。那到時候,她怎麼辦?
她就嚴防死守到底?
且不說守不守得住,就說守住了,她又能有什麼好?
把掌握着自己生死的人徹底得罪,就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她可以不要好處,橫豎不過*丟命。就算攝政王是色中餓鬼,依着他的身份地位,只怕也不會太爲難她。
可是失去了他的依仗,她想要逃出生天的可能……
幾乎就是不可能!
祁進是靠不住的,保皇黨也一樣。因爲他們都希望她當皇帝。
所以,展萬鈞的好……她還不能不要。
可他的好如今變了味,她又該如何處置?
對方是權傾天下,看盡世間繁華的權臣,而她只是深宮裡一個微不足道無權無勢的小白皇帝。
她又如何能在這條梟龍的手底下既保全自己,又討得便宜?
太難了!這實在是太難!
末璃躺在羅漢牀上,輾轉反側,愁得頭髮都要掉光。
這天下,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尤其是展萬鈞這樣高高在上,什麼都不缺的男人。
不管他存了什麼心思,終歸這心思能令他對她好。而只要這份好感尚存,她也終歸能從他手裡討到一些好處。
可是,他不會白白對她好。
所以,如果她要從他手裡要好處,就必須有所付出。
皺眉,閉眼,末璃一把抓住自己的領口,用力呼吸。
她,必須有所,付出!
他想要的是什麼,她現在已經知道了。
給不給,就要看她的意思。
她不能不給,可也不能都給。
不給,就會惱了他,從此再不對她好。
可都給了……她就全盤皆輸,一點餘地都沒有。
所以,這個關鍵就在於,給多少,如何給。
她總得給他好處,去換他的好處。可又不能叫他輕易的得到,也不能叫他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她和他的相處,往後就是一場你來我往,此消彼長的過招。
她既不能太硬,又不能太軟。
硬了,他會提防她。軟了,他會欺負她。
好難!她只是想當一個普通人,想過普通的生活。
爲什麼要陷入這樣的爾虞我詐?
末璃翻身,捂着心口,把臉埋進枕頭裡,默默的流淚。
她連戀愛都沒談過,此時此刻卻要想着去和一個千帆過盡的男人較量。
她能贏嗎?她有什麼資本去贏?
簡直看不到一點勝利的可能!
可是她若不去爭,不去奪,不去鬥,就真什麼都輸了。
不能不爭,不得不爭!
吃過午飯,末璃就派人去御正殿傳話,詔請攝政王到清心殿一趟,她有要事和他商談。
她是再不敢夜裡見他,寧可選中午,太陽足,正氣旺。希望能鎮住攝政王心裡的邪氣!
聽說小皇帝請自己過去,叫展萬鈞心頭一喜。
七天避而不見,見面了又當衆甩臉,可見小蘿蔔頭心裡對他還是有氣。然而此刻她請人叫他過去,卻又是個談和的姿態。
能和總還是和的好,他也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
何況那事終歸是他有錯在先,這小孩子該哄還是得哄。
他立刻放下手裡的公事,喜滋滋的趕過去。
小皇帝正在喝藥,溫太醫開的補藥。這七日她神思過度,寢食難安,所以溫子言開了安神的補藥給她喝。
藥喝了一半就被她擱在金盤裡,絲絲縷縷的熱氣嫋嫋而上,整個清心殿裡都瀰漫着一股淡而苦澀的藥香。
展萬鈞一進門就聞到這藥味,心裡不由一疼。
又吃上藥了,這小破身子,真是讓人愁死了。
皺着眉,捧着一顆柔腸寸斷的心,他邁步入內。
清心殿裡的奴婢都不在,只有小皇帝一人歪靠在羅漢牀上,神色懶倦,無精打采。
他心裡就更疼了。
“陛下!”上前一步,他柔聲道。
末璃擡頭,看了他一眼,懶洋洋的伸手指了指旁邊擺着的椅子。
“愛卿你來了,請坐。”
展萬鈞原本想上前好好看看她,但對方如此說了,也只好安奈心中的憐惜,到旁邊落座。
察覺到她還是懶洋洋冷冰冰對自己,他便難得的收斂了霸氣,裝起純良來。
“陛下要保重聖體。叫微臣來,是有何事?”他還是習慣有事說事,少客套。
末璃也不和他打太極,直起身,看着他道。
“是爲了去晉城的事。我年紀小,又沒什麼武藝傍身,怕出遠門……”
沒等她說完,展萬鈞就迫不及待插嘴。
“陛下不必多慮,微臣自會保護陛下週全。”
末璃氣的翻一個白眼,沒好氣道。
“愛卿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愛卿公事繁忙,總不能時時刻刻在我身邊保護。何況,愛卿乃是國之棟樑,又非我一人近身護衛。保護我的安全這種事,還是讓別人來做就行了。我心裡有個人選,跟愛卿你說一聲。”
“誰?”
“賴滄瀾!”
這名字一出,展萬鈞就氣不打從一處來。
好啊,又是賴滄瀾!他怎麼就忘了她的心思!她的心思,全在賴滄瀾這小子身上呢。
哦,他保護她,她不要。她要賴滄瀾!
做夢!
“不行!”他一口回絕。
“爲什麼?”末璃也氣了,蹭就跳起來。
展萬鈞把下巴一挑,瞪着她道。
“賴小將軍要護衛皇宮,走不開。”
放屁!末璃在肚皮裡破口大罵。他就是沒安好心!賴滄瀾不是他的人,他信不過,所以就不許她帶。
“如果朕一定要賴小將軍護衛?愛卿當如何?”末璃瞪眼問道。
這話讓展萬鈞大吃一驚。
好啊,爲了賴滄瀾,她都敢吼他!瞧瞧這話,朕,她還真當自己是皇帝了!
展萬鈞冷哼一聲,不怒反笑。
“我能如何?但不知陛下又當如何?”
末璃氣結。
她能如何?她一點也不能如何!
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再和對方硬碰硬。老不要臉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軟一點,軟一點。
緩緩呼出一口氣,她疲倦道。
“那愛卿又準備讓何人護我?”
小皇帝一軟,展萬鈞也就軟,想了想便答。
“御林軍統帥唐寧,也是一身好武藝,而且對陛下忠心耿耿。”
胡扯!放屁!末璃翻白眼。別以爲她不知道,唐寧就是他的人。到時候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行!”她也一口回絕。
展萬鈞氣結,又瞪眼。
末璃強迫自己不要跟着老不要臉的正面衝突,軟一點,再軟一點。
她背過身去,儘量把語氣放軟。
“誰不知道唐寧是你的人,愛卿也別太不把人言當回事。你是百無禁忌,可我……受不起。愛卿你就不能爲我想想!”
對方突然拋出這樣的話,叫展萬鈞一時無言。
他無言,末璃就乘勝而追。
“一人退一步,讓末曖來伺候我吧。他不過一個孩子,礙不着你。”
沒想到小皇帝提溜出博山郡公,展萬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末曖是漁陽王的兒子,就算是保皇黨。雖然貴爲博山郡公,但那只是個封號,並無實權。正如小皇帝所說,就是個孩子,礙不着他什麼。
可博山郡公也是個清俊秀氣的少年,這就讓他多少有些吃味。
但他和小皇帝是堂兄弟,小蘿蔔頭這麼要臉,只怕也不會對兄弟下手。
罷了,再擰巴下去也毫無意義,不如就隨了她的心意吧。
反正,她就是不放心他唄。
“好吧,既然陛下心裡有了主意,臣遵旨就是。”他這就算是鬆口了。
末璃長吁一口氣。
她也是隨便瞎抓,就把末曖拉出來。末曖這人靠不靠得住,可信不可信,她是一無所知。但對方也姓末,終歸不會向着老不要臉。這就夠了!
既然對方從了,她也少不得要再軟一軟。
那話怎麼說來着,打一個巴掌,給個棗。
輪到她給攝政王甜棗了。
於是末璃扭轉頭,對展萬鈞勉勉強強一笑。
“我也不是和你對着幹,只是……”
她沒再說下去,有些話,含含糊糊比明明白白要好。正如她和他之間的關係,也是含含糊糊最好。
小皇帝服軟,展萬鈞也打蛇隨棍上。
“微臣知道陛下的苦衷,陛下不必多慮。陛下保重聖體,還是快些吃藥吧。”
說着,就舉起金盤裡的玉杯,遞過去。
又是這招,末璃不免想起那晚的事,心裡就老不痛快。可這杯子裡是藥,她也沒法發火,只好悻悻然接過,湊到脣邊一仰頭,喝下。
苦,苦不堪言。
藥苦,她喝得急,一時就岔了氣,放下玉杯,就捂着嘴咳嗽起來。
展萬鈞這下坐不住,一個箭步上前伸手爲她拍背。
末璃只顧着咳,也顧不上和對方拉開距離。等她咳得眼淚都出來,喘着粗氣回頭看……
展萬鈞便看到她淚眼汪汪,桃花滿面,喘氣不止的模樣。
病西施!
這一回,沒有什麼香露香薰,他就嗅了一鼻子的藥香,人也跟着了火似得。
眼一眯,心一動,他伸手把末璃拽進懷裡一把抱住,低頭就吻上她的雙脣。
末璃是萬萬沒想到對方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大白天也能亂來。頓時驚得想叫,然而一張嘴,就被對方長驅直入,一口叼住。
藏了二十三年的真正初吻,這一下全沒了。
她是連和人碰嘴脣的經驗都沒有,這回直接來一個法式深吻,那震撼,別提了。
展萬鈞從她這兒嚐了一嘴的苦藥味,又苦又澀。然而他還是一嘗再嘗,越嘗越覺得有味。
小,軟,香,先苦,後甜。
愣了十來秒,末璃纔想到自己可以咬。
但心才動,就被對方察覺,伸手一把扼住她的下巴。
展萬鈞動情,手底下就有點不知輕重,好這一握一捏,差點沒把她的下巴給卸了。
而她下巴一疼,自然再也無法作怪。門戶大開,對方的舌頭都快要伸進她喉嚨裡去。
嘔!簡直令人快要作嘔!
在心裡面他早已經把懷裡的小人拆成碎片,但理智上,展萬鈞明白自己這回不能再冒失。便是這個吻,也已經唐突了。
喘着粗氣,他硬生生的熬下腹中的灼痛,緩緩放開末璃。
沒想到還能從對方手底下逃出,末璃都有點不敢相信。等真被放開了,她想自己這一回可不能再做軟骨頭。
所以她鼓起勇氣,卯足了力氣,揚手就照着攝政王臉上狠狠甩了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警醒四座!
別看這清心殿此刻彷彿除了他們兩,一個人都沒有。在看不見的角落裡,陰影裡,到處都藏着眼睛和耳朵。
此刻衆人聽了這一聲脆響,個個都躥一下,心砰砰直跳。
打起來了!這鬧得!
然而脆響之後,卻是悄無聲息。
末璃扶着枕頭喘氣,背過身去不看展萬鈞。
展萬鈞感受着臉頰上*辣的疼,舔了舔嘴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挨這一巴掌,是他活該。但這一吻,他也不後悔。
有些事,他可以不說,但必須讓小傢伙打從心底裡明白。
他要她,她跑不了!
末璃等了一會,見對方沒發火,咚咚直跳的心就漸漸落了地。
她也是託大了,但不得不試。
男女之間的過招,就是你來我往,總是讓對手佔上風,這遊戲就玩不下去。她就算再弱,也必須想辦法壓一壓他的風頭。否則,將來只能任由索取,一敗塗地。
想到這裡,她不由慢慢直起身,轉身站起。
展萬鈞微微仰頭,看着她。
末璃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緩緩伸出手。
展萬鈞以爲她還要打,便一挑眉,湊上臉去。罷了,讓她一次打夠,出氣。
然後她卻是輕輕撫上他的臉,在那一巴掌上摸了摸。
“疼嗎?”她啞着嗓子問。
他一愣,心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起來。
“不疼。陛下打人,不疼。便是疼,也是微臣活該。”微微一笑,他道。
油嘴滑舌!末璃在心裡冷哼。
“你……不要太過分!”她說。
展萬鈞挑眉。
“我,畢竟是皇帝。”她從不想當皇帝,但此時此刻這個身份卻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皇帝?展萬鈞眼裡升起戲謔。
她不是說,自己不想當皇帝的麼。
怎麼?反悔了?
看到他眼裡的戲謔,末璃微微皺眉,隨即猛然低頭,挨近他,面對面。
“我是君,你是臣。臣子怎麼能以下犯上?要親,也該是我親你纔對。”
說罷,她便閉上眼,在他嘴脣上蜻蜓點水似得輕輕一吻。
這一吻,那麼輕,攪亂一池春水之後,就翩然離去。
展萬鈞伸手,想要抓住這攪亂人心的小東西。
然而末璃一把摁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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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不要逼人太甚。”
他就停住了,仰着頭,看着對方的眼睛。
這目光,太熱,太重,太富有攻擊性。末璃立刻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撒開手轉身捂臉,跌坐在羅漢牀上。
這害羞的舉動卻大大的取悅了攝政王的心,叫人滿心愛憐。
這折磨人心的小東西!
攝政王摸了摸臉頰,又撫了撫嘴脣,心裡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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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其實……還是一點不悔改的!哼哼哼!
感謝以下美人給本座送了鮮花!(統計至26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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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