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陸大人左右爲難,冷汗熱汗,四脖子汗流。
老百姓們也開始指指點點,即痛恨北狄蠻子的跋扈囂張,又懊惱鎏玥官員的卑躬屈膝,憤憤不平。
路邊酒肆高樓之上,末璃推着展萬鈞的胳膊催促。
“快點動手呀!你還等什麼?”
攝政王冷冷瞥了小皇帝一眼,鼻孔裡冒出一個冷哼。
“簡直胡鬧!”
哪兒胡鬧了?哪兒啊?末璃是一點也不服氣。
“早知道你這麼沒用,我就該帶賴滄瀾來!”她也哼一聲。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說賴滄瀾,攝政王的臉就直接黑了。
“敢!”說着一瞪眼。
也是奇了怪了,怎麼一說賴小將軍就跟點了他炮眼似得,小將軍哪兒惹着他了?
“那你倒是動手呀!你不動手,我這不是白安排了一場。”她也急了,也瞪起眼。
她眼睛大,這一瞪就更大。白米分米分的臉皮被一腔怒氣鼓着,就跟兩大包子似得,煞是可愛。
他險些心軟!可一想到她這個招災惹禍個性,又覺得這可愛也是個禍根!
看看,不聲不響又給他惹事了不是!還想帶着賴滄瀾私自出宮,好大的膽子!然而她已經安排了這麼一出鬧劇,總不能唱到一半就歇着。說來說去,還是要他給擦屁股!也是命苦!
但這擦屁股的活,也是他硬搶來的,攝政王想想又覺得自己挺憋屈!
因這憋屈,他皺着眉,摘下掛在腰間的荷包,摸出一小錠碎銀子,在手心裡掂了掂,朝窗外看了一眼。
“幹嘛用銀子?這不是浪費錢。用杯子不就好了。”末璃湊在旁邊遞過來一個杯子。
“不夠重。”
呃!這樣啊。
“那我叫他們動手了?”
展萬鈞一點頭。
小皇帝便一臉興奮的拿出一塊小銀鏡,朝對面的晃了晃。
“怎麼沒光?”
攝政王看不下去,一把奪過鏡子,對準光線,朝對面的酒肆雅間射過去一個完整的光圈。
對面雅間裡的人立刻探出頭來,朝他們比了一個“準備好了”的手勢,隨後就把一大盤食物端出來,找了個沒人的地,直接摔下去。
哐啷噹一聲脆響,果然引得大街上的人都朝那邊看去。
趁着衆人的視線被轉移,展萬鈞手腕子輕輕一甩,手裡的銀錠就飛出去。啪的就打在二皇子的馬屁股上。
他用了巧勁,別看這銀錠小,可去勢洶洶,砸上絕對疼。
馬被猛地打了一下屁股,立刻驚慌失措的屁股一撅,後腿一蹬,前蹄一翹,蹦躂起來。
胖胖的二皇子原本耀武揚威的坐在馬上,得意洋洋。哪裡料得到這一扭頭的功夫,屁股底下的大馬就亂了套。
馬屁股一撅,他就往前撲,幸虧前面有個大肚子,給擋住了。可等前蹄子一翹,他往後倒,馬屁股後面可是沒有遮攔,這大肚子還往他身上壓。於是咕嚕一下,從馬背上翻下來。
陸大人被這一幕嚇傻了。
“快快,攔住馬!二皇子,二皇子!你要不要緊!”
馬還在躁動,又是蹬腿又是撅蹄子,躍躍欲試到處要踩人。金羽衛圍上來,想要拉住繮繩,卻不料這馬受了驚,又被人圍着,越發躁動不安。
最後還是蕭繼遠出手,一甩胳膊上的長鞭,兜住馬脖子用力一拽。馬脖子被捆住,隨行人員趁機拉住了繮繩,把馬強拽住。
這一轉眼的功夫,胖胖的二皇子就在地上滾了一圈,圍觀的老百姓呼啦全讓開。
一圈滾下來,不僅華麗的衣服髒了,皇子還趴在地上起不來。
陸大人連忙跑過去扶一把,二皇子還不領情,一把將他推開,硬是想要自己起來。可這一下摔的不清,屁股開花,愣是起不來。
陸大人只好再次伸手幫忙,攙扶他。
就在二皇子要起不起的時候,那原本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黃門官卻下了馬,施施然邁步上前,拱着手笑盈盈道。
“陛下只說讓諸位下馬聽旨,二皇子又何須行此五體投體的大禮,真是太客氣了!”
“我哪裡是行禮!我是從馬上摔下來了!”
二皇子好容易站起來,一聽這話,頓時氣得跳腳。結果這一跳,膝蓋又是一軟,噗通跪下了。
“喲,怎麼又跪下了!快請起,快請起!”黃門官可不放過他,立刻又大聲叫起來,笑的一臉揶揄之色。
“混賬!我是……哎喲,老子的膝蓋!哎喲!”
這可笑的一幕落在老百姓眼裡,大家頓時鬨笑起來,方纔憤懣不平的氣憤一掃而光!
“二哥!你……”耶律淑哥被圍觀百姓們的鬨笑聲氣紅了臉,心裡懊惱這位草包兄長。
還騎在馬上的蕭恆德和蕭繼遠臉色也很不好看。方纔他們還耀武揚威,盛氣凌人,可現在卻成了鎏玥老百姓眼裡的笑話。
都怪這個草包皇子,身爲大齊的皇族,卻連馬都管不住,簡直羞恥。
威德郡王懊惱草包皇子,可蕭繼遠卻眯着眼掃視兩邊的高樓,心中懷疑這事是有人搗鬼。
末璃正趴窗臺上,跟着老百姓一起鬨笑,觀賞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正高興,卻被展萬鈞拎着脖子拽回來。
“幹嘛你!正看熱鬧呢!”
“小心被人當熱鬧看了!”他把她推到身後,伸手關了半扇窗,擋住。
蕭繼遠這一擡頭,正好就看這半扇關閉的窗,眉頭微微一皺。
雕花的窗棱,潔白的窗紙,依稀可見窗裡有個高大的身影。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從這半扇窗裡小心翼翼探出的,卻是半個小小的腦袋,米分白的臉漆黑的發,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
他和那大眼睛對上眼,那半個小腦袋就跐溜一下縮回去。
看來,果然是有人搗鬼。
而樓上雅間裡,攝政王則毫不客氣的給了小皇帝一個當頭爆慄。
“不聽話的玩意!”
末璃捂着腦袋氣鼓鼓瞪眼。
“看一下又怎麼了嘛!”
看一下又怎麼了?天知道他多想把她關起來,鎖起來,一眼都不讓人看。
可這純屬癡心妄想!他非但攔不住天下人看她,也攔不住她跑出去讓天下人看。
愁死了!
末璃的旨意其實非常簡單,而且是一道口諭。
就是邀請大齊使團入駐皇宮,爲此特別安排了風景優美,地勢開闊的西苑朝陽宮給使團成員居住。
這規格絕對是高了,史無前例。
但小皇帝的想法很簡單,正所謂檯面上一定客客氣氣笑臉相迎,至於桌子底下的動靜嘛,就是各顯神通了。
讓使團入駐皇宮,看似上趕着拍馬屁。其實說穿了,是把使團和外面隔離開,免得這夥人在京城到處走,惹出是非。不但要防着蠻子招惹外面,也要防着外面招惹蠻子。關在皇宮裡,大家都安省。
要是以前嘛,這肯定不好。皇宮裡住着皇帝的妃嬪,還有各色女眷,出了事怎麼辦?就算是不小心撞上,也夠這些女眷們死一個。
但現在不同以往,皇宮裡的女眷都空了。宮女也少的可憐,完全沒問題。
西苑挨着御林軍住所,正好方便“照看”。
她自認自己想的很周到!
大街上這一出也是事先就安排好了,這大齊使團一路而來,看盡鎏玥的荒蕪頹廢,肯定心裡耀武揚威。到了京城,可不能讓蠻子氣焰太囂張,得來個下馬威。
可若是讓使團進了皇宮再給下馬威,就顯得“待客不周”了。而且關門打狗什麼的,固然能打個痛快,可這狗一旦放出去了,回頭還得狠狠咬你一口。
既要打狗,又不能撕破臉,這就得使點手段玩點心機!
所以這下馬威得在宮外使!正好也給老百姓們長長威風,出口氣。讓這些眼睛都快到頭頂的大齊皇族貴胄們感受一下鎏玥人民的嘲弄,殺殺他們的氣焰!
這一場好戲圓滿落幕,效果她還是滿意的。除了……身邊的得力干將被強行調換,從貼心小鮮肉變成了黑臉老煞星。
他還打了她一個爆慄呢!真是過分!天天躲着她不見人,她還以爲他準備躲一輩子了呢。
讓金羽衛把清心殿圍了,整個一副把她當犯人看管的架勢。
哼!她整這一出是一石三鳥,也有試探試探攝政王銅牆鐵壁的心思。
結果嘛,嗯,果然是銅牆鐵壁啊!稍微一點動靜,就把他老人家給招來了。
不過大概是三個月的時間到了,她卻沒走的緣故,展萬鈞也沒攔着不讓她出來。只是等閒不離身的態度還是讓她清楚明白的感受到,對方不讓她走的決心。
其實,她也不是很想走。不不不,不能這麼想!要堅定信念!
小皇帝拍拍自己的臉,趕走雜念!
其實最近她也在懷疑一件事,祁進究竟有沒有對自己完全誠實?
先前當着展萬鈞的面,她拍着胸脯表示相信對方。可現在時隔三月,對方又說要推遲,態度還不緊不慢,叫她不由懷疑,這傢伙對自己有所隱瞞。
上一回她對展萬鈞據實以告,祁進是知道的。所以明知她可能轉頭就把自己賣了,他還會說實話?實話是肯定有的,但假話也有。真真假假,擾亂視聽。
至於展萬鈞,守株待兔這一招怎麼看都“笨笨的”。或許也是故意爲之,做一個迷魂陣。誰知道暗地裡又會有什麼安排。
說不定今天放她出去看熱鬧,也是有“深意”的。宮裡宮外,他是準備兩手抓呢!
全是一夥山裡的老狐狸,就糊弄她一個!
陸大人把使團送到皇城口,接下來的路就由那位送旨意的黃門官代勞了。
隨行的金羽衛也換成了御林軍和黃門內侍,一路恭恭敬敬的把幾位“貴客”送到了朝陽宮。
朝陽宮已經打掃一新,正殿給草包皇子住,東西廂房給兩位蕭氏貴族,皇女則在後面偏殿,和男眷隔開。
皇宮裡的氣象也讓這幾位大齊貴胄開了眼!
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房子竟然全是木頭造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結實。但真住進去了,又覺得很舒服。
耶律皇女纔剛住下,還沒把自己的屋子看個遍,小皇帝的賞賜就到了。是一整箱漂亮衣服和一盒子珠寶首飾。
尤其是放在頂上的那件雪雲紗廣袖宮裳,米分色的紗衣配上遍繡花朵的錦羅,薄紗如霧,錦羅似雲,叫人愛不釋手。
耶律淑哥當即就驚叫一聲,連答謝都忘了,抱起那件衣服就不肯放下。因着這件衣服,她對小皇帝的印象都大好。
二八少女總懷春,看着這些衣服首飾,她都懷疑是不是小皇帝看上自己了,想要和大齊聯姻。
那可不行,她的心是屬於蕭將軍的。鎏玥的小皇帝就是個弱雞,哪比得上蕭繼遠威風凜凜,英武瀟灑。
清心殿裡的小皇帝不由哆嗦一下,打了個噴嚏。
“陛下可是涼了?快,把炭盆撥旺點!”
末璃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擺了擺手。
“沒有沒有!”
送耶律皇女禮物純屬“陰謀詭計”,她就不信皇女看到這些漂亮衣服,漂亮首飾,會不打扮打扮,捯飭捯飭。
女爲悅己者容!皇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爲了誰?
爲了蕭將軍,蕭繼遠呀!
到時候皇女纏着蕭繼遠談戀愛,這位蕭大人還能有心思談判?哦呵呵呵!
御花園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正是個適合談戀愛的好地方。
耶律皇女,我看好你喲!
小皇帝滿肚子陰謀詭計,等着算計大齊未來的“攝政王”。
然而耶律淑哥卻也不是一個完全的花癡,抱着漂亮衣服轉了兩圈,這位皇女的腦子裡已經閃過無數種勾搭蕭大人的方案,但均被一一否決。
靠着華服美飾引起蕭繼遠的注意,在大齊她就試過了,根本行不通。
蕭大人就是個木頭,十分不解風情。
這一路她也嘗試另闢蹊徑,走粗野風,然而還是行不通。
蕭大人一切以公事爲重,到了鎏玥境內,比起看花看月看風景,他是寧可看乾裂的泥田,飢餓的路人,枯敗的荒草,倒塌的房屋。
哼!既然他是個假正經,那她就給他來一個“正經的公事”。
把漂亮衣服放回箱子裡,耶律淑哥眼珠子一轉,出門找蕭大人去了。
蕭繼遠就在屋裡待着,旁邊也放着鎏玥小皇帝送來的禮物,是一身精巧的皮甲和一把鑲嵌着許多寶石的寶刀。
“蕭繼遠!”耶律淑哥不經傳報就直接闖進來,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桌上這兩件精美的禮物。
“呀,鎏玥皇帝也送你東西了。他可真大方!”
說着上前就抓起那寶刀看,頭一扭,頓時瞪大眼。
原來蕭繼遠的屋子裡除了皮甲和寶刀,赫然還有兩個十八九歲鵝蛋臉水蛇腰的宮女,侍立在旁。
好哇!鎏玥的皇帝竟然還送了美人過來!可惡!
氣得皇女恨不得拔刀砍了這兩個妖精。
恨恨一跺腳,她指着那兩個宮女道。
“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我和蕭大人有要事相談!”
然而兩個宮女壓根不聽她的,統一把目光對向蕭繼遠。
這目光落在耶律淑哥眼裡,又覺得這兩個鎏玥女人是在勾引蕭繼遠,很是懊惱。
蕭繼遠挺煩耶律淑哥的,但對方再怎麼說也是皇女,不能輕慢。
於是一揮手,讓兩個宮女出去。
兩個宮女屈膝側身福了一福,這才嫋嫋婷婷的離開。
蕭繼遠明明沒有看這兩人,只是看着門口,但落在耶律淑哥眼裡,又覺得他看了。
可惡可惡!恨死了!兩宮女才跨出門檻,皇女就跑過去啪啪把門關上,絲毫不怕孤男寡女丟人現眼。
“皇女找蕭某到底何事?”蕭繼遠站起身,走過去把窗推開。
他怕!大齊民風彪悍,男女之防遠沒有鎏玥這麼講究。可他實在不想和這位耶律皇女扯上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我是有正事找你!”耶律淑哥叫起來。
“什麼正事?皇女請講!”
她跑上前,湊到他身邊,壓低嗓音道。
“蕭繼遠,我們被鎏玥的皇帝請到了皇宮裡,你就不想到處去走走看看?”
蕭繼遠瞥了她一眼。
“皇女以爲鎏玥人會仍由我們到處亂走?不讓我們住館驛,把我們弄到這皇宮裡來,你真以爲是鎏玥皇帝的好心好意?這是把我們圈在這裡,方便監視罷了!”
他可不是笨蛋,豈會看不透這裡邊的道道。
耶律淑哥咬着嘴脣哼一聲。
“監視我們?那也得有那個本事!鎏玥皇帝還能管得住我們?蕭大人你一身好武藝,還怕這些鎏玥人?越是不讓我們看,我們就越得看!晚上我們一起喬裝改扮,好好探一探這皇宮,怎麼樣?說不定這皇宮裡還有不爲人知的秘密,被我們知道了,可以用來要挾鎏玥人!”
蕭繼遠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
“喂,你倒是說話呀!你要是沒這個膽子不敢去。那我就自己去!”她用上激將法。
“你就不怕被鎏玥人當奸細抓了?”
“他們敢!被抓了我也不怕!我是大齊的皇女,他們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要是傷了我,看鎏玥人怎麼跟我父皇交代!”她有恃無恐。
蕭繼遠眼皮一垂,嘴角微微一挑。
“既然皇女不怕,蕭某自然也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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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didachung(鑽石1,鮮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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