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來的突然!宛如從天而降,冷不丁的,就出現在了行宮裡。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一點消息都沒有。
身邊也不帶人,夾着一股熱風穿過月華門就往含風殿而去。
一路沒人敢阻攔,大小奴婢見了,都低頭行禮,退避三舍。
李得勝手下的小太監一見他來,正回頭要去通風報信,被他擡手攔住。
不許任何人報信,要的就是這個“突然襲擊”的效果。
含風殿裡無人知道他來,一個個按部就班的幹活。
寶盒正端着一碗甜湯在廊下走。
天氣熱,午後小憩起來能喝一碗涼絲絲的甜湯,即醒了瞌睡又祛除暑氣,絕對是種享受。
大成宮自己有冰窖,用冰很方便。但女醫華妱說了,陛下體虛不易吃涼喝冷。可夏天讓人喝熱的,也着實難受。好在含風殿隔壁的院子裡有井,用井水鎮,也是涼絲絲的,但又不會像冰鎮那麼寒氣逼人。
劉嬤嬤把沁芳齋小廚房的點心廚子也帶來了,變着花樣給小主子做甜湯小點心,哄着她多吃多喝,補補身子。
昨天陛下誇玫瑰藕做得好,想多吃一點,可劉嬤嬤卻不許。貴人的安全最重要,喜歡吃的東西也不能隨便多吃,以免有壞心的人在這上頭動手腳。
她替小主子心疼,小主子說得對,當皇帝真麻煩!
今天的甜湯是銀絲燙,米粉做的銀絲燙到透明發白,再配上調好的酒釀甜露,撒上幾粒奶香葡萄乾,甜蜜蜜香噴噴涼絲絲,不用吃,光是看着聞着就讓人流口水。
小主子一準愛吃。
她剛要擡腳進門,就見劉嬤嬤對她擺了擺手。
怎麼?不讓進?
一愣神,一頓腳的功夫,眼前呼啦一個高大的身影就越過去,帶過一股灼熱的風,這風熱,都帶着焦氣。
誰啊?這是!怎麼能亂闖陛下的寢宮!
剛想喊,就被老嬤嬤按住。
“是王爺!”
啊?攝政王來了?怎麼都沒人通報一聲?
已經來不及通報了,就這說話的功夫,人就進去好遠了。
含風殿,屏風後,小宮女來喜受劉嬤嬤的囑託,已經叫起了三遍。
然而紗帳裡,牙牀上,陛下還是懶洋洋的不肯起來。
她也不好強拽硬拉,只能跪在腳踏板上,時不時的和主子說說話,免得陛下又睡過去。
展萬鈞一路大刀闊斧的過來,身上燒着火,心裡也着了火,熱的一身焦躁。等進了含風殿才覺得一股涼風撲上身,暑氣頓時就消減不少。
看來這避暑行宮還是名副其實的!
不過身上的火去了,可心裡的火還燒着!便是屋子裡這沁人心脾的薄荷香也澆不滅!
唯有那水晶玻璃人,能解!
深吸一口氣,他立刻就捕捉到空氣中那獨屬於她的味道。如花一樣香,似蜜一般甜。真奇怪,他以前怎麼就沒注意到,自己的鼻子這麼靈。
屋子裡靜悄悄的,以至於他再往裡走就情不自禁的放慢放輕了腳步,順着她的氣息,一步一步往裡去。
彷彿是生怕驚擾了這幽靜安逸的氛圍!
繞過屏風,就看到那小宮女跪在腳踏板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紗帳裡的人說話。
小宮女說四五句,裡面才懶洋洋的嗯一聲。
這一聲嗯還拖着老長的調,越發顯得懶,顯得嬌氣。
長長的調子帶着鉤子,鑽進耳朵裡,一下就勾住了他的心肉,跟釣魚似得拽着,有點疼,又覺得癢。
心一癢,腳步就亂,一不小心就踢了花盆架一下。
那小宮女一回頭看到他,張嘴就要叫。被他一個凌厲的眼神止住,然後使了一個眼色,打發出去。
來喜嚇得心驚肉跳,手忙腳亂的一骨碌爬起,低着頭溜之大吉。
而展萬鈞則躡手躡腳的上前,站在這小宮女方纔跪着的地方,隔着紗帳往裡看。
薄薄的紗帳遠看似霧氣一般,走進了卻等同於一層薄冰,定眼一瞧,就能把裡面看個真切。
白白的牙簟,花團錦簇的薄毯,裹着一條瘦瘦的嬌軀。
亂蓬蓬的烏髮,薄泛泛的雙肩,細伶伶的腰身,緊鼓鼓的窄臀,還有兩條直挺挺的大腿。
她趴着,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小半張臉埋在頭髮裡,幾乎就看不到了。
隔着紗又隔着頭髮,末璃是一點也沒察覺屋子裡有異。
來喜的聲音甜,跟浸了蜜似得,偶爾來上一兩句,耳朵挺舒服。
可說着說着,這小丫頭就沒聲了。
她也不覺得奇怪,仍舊懶洋洋的賴牀。
天天趴着睡,胸都扁了。當然,她本來也沒胸,無所謂扁不扁。
但旁觀者清,王爺覺得一定是扁了。
牙簟涼,怕她受涼,女醫華妱非要在鋪一層薄毯。她睡相不好,這一覺睡過,原本平整的毯子皺成了鹹菜。毯子一皺,就露出底下的象牙席。她貪涼,小腿和胳膊故意甩出去,蹭席子上的涼意。
象牙席滑溜溜的,她半截小腿肚露着,五個大大小小海珠似的腳趾頭,跟貓爪似得撓席子,發出輕微的嚓嚓聲。
這嚓嚓的聲音就跟砂紙似得,往攝政王的鐵石心腸上摩挲。令人渾身發癢!
她還閉着眼,自得其樂的嘿嘿笑,引得紗帳外的展萬鈞忍不住也笑了一聲。
他一笑,末璃就知道屋子裡多了一個人。
來喜呢?這不是來喜的笑聲!那是誰?
腦子是醒了,可身體還懶得動,她側頭,把蒙在臉上的烏髮撇開一些,用眼梢透過髮絲去看,卻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高高大大的聲音。
瞧着,是個男人!
男人?她心裡恍然大悟,嘴角一撩,用一種說不出是嫌棄還是無奈,是歡迎還是討厭的語氣,淡淡調侃。
“又來?神出鬼沒的,我看你不是神仙,而是個鬼!”
對方是鬼,她就哼一聲,撇開臉,愛理不理的。
這一聲鬼,猶如從天而降一桶冰水倒在展萬鈞頭上,周身的暑氣自天靈蓋灌入,從頭頂鑽到心裡。
真叫一個透心涼!
又來?誰來?他可是剛來!
神仙?惡鬼!還能是誰?他不來,那神出鬼沒的倒又先來了!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明明是透心涼,可身上卻一團團的火拱起,叫他怒意滔天。
這屋子裡的人都是死的?出了這樣的鬼,就沒人發現?要麼是他低估了那個鬼,要麼就是這屋子裡的人也是鬼。
他一時疑神疑鬼,竟覺得天下無一人可信了!
然而攝政王終歸是老牌的陰謀家,專業素質過硬。最初的震怒過去,瞬間就清醒起來。這屋子裡的人他都不能信了,那還能去信誰?
她連那碗酸梅湯都沒瞞着他,他又何必爲了這一茬就白白的生氣。她在這裡,他在京城,便是這鬼來了,她想告訴他也沒法。
而其他人……這鬼都能把手伸到皇宮裡,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何況這還是行宮,本來離着那長生觀就不遠。
人家是神仙,神出鬼沒,屋子裡都是凡人,如何能知。
所以不知道纔是正常。
想到這裡,他長吁一口氣,把心裡的涼氣和火氣都呼出去大半。
事情都還沒弄明白,他可不能自亂陣腳。這一回,他也得信她纔是。
然而信任歸信任,一想到祁進比自己先一步來了,他心裡就着急的火燒火燎。
一步上前,伸手撩起紗帳。
末璃閉着眼,可心眼開着,紗帳輕舞,她就覺得一股熱氣拂來。
怎麼是熱的?
心中一動,猛然就起身,睫毛輕顫,星眸微啓,漆黑的眼珠就對上展萬鈞的眼。
“誒?怎麼是你?”一愣。
展萬鈞正想伸手拍她,聽了這一句,心裡就一陣惱。把眉一皺,薄脣一抿,沒好氣道。
“陛下以爲是誰?”
哈哈!這話她可不敢接,只好尷尬一笑,心虛的別開眼。
瞧她這個樣子就來氣!她要是大大方方說了,他還不好生氣。偏偏又是這副說不得,不能說,說不好,不好說的樣子,才真叫人疑神疑鬼,多思多想!
而一旦多思多想,疑神疑鬼,他的心……就有點收不住。
看他眼神越來越怪,末璃也是心慌慌,心惶惶。
可不能說啊!怎麼說?說祁進來過了,還這樣那樣。似夢非醒的,她也不能肯定。但灌進嘴裡的藥和那種……觸感,蠻真實的。至少,她燒退了,病好了,沒死。
一碼歸一碼,他這也算是又救了她一回。雖然論罪,他也是幫兇首惡!
她一言不發,兩眼珠子亂轉。展萬鈞是越看越來氣,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牀沿,伸手把她臉扳轉過來,面對面。
“又人對陛下裝神弄鬼,陛下就過來對我裝神弄鬼?這年頭,真是鬼比人多!就不知陛下心裡,是想着來個鬼呢,還是來個人?”
嚯!這話說得,一聽就是老醋坊又開了。攝政王可不是個醋瓶子,醋罈子,而是個醋缸子。把蓋子一掀,就能酸氣沖天。
想到他老大的年紀還拈酸吃醋,就不由叫人發噱想笑。
她噗嗤一聲,還真忍住。
這吃醋非得兩人都擰着,才能叫勁。她這一笑,泄了氣,連帶着展萬鈞也擰不住,跟着笑了。
一笑,醋意和怒意就都笑掉大半,氛圍一下就鬆了。
末璃哼一聲,輕輕一擡手,把他握着自己臉頰的手臂打開。
“我身邊那麼多眼睛盯着瞧着,你還不放心。有閒工夫吃醋,不如辦點正事。”她懶洋洋盤腿而坐,哼一聲挑着白生生的尖下巴道。
他就是忙着辦正事,纔不能親自守在她身邊,叫那個鬼鑽了空子。
欺身上前,他哭哈哈哈抱怨。
“我忙到現在纔來,不就是爲了正事。陛下不體諒我,還賴我不務正業,叫微臣好傷心啊。”
這話末璃不愛聽,一撇嘴。
“你若辦了正事,我怎麼聽說行刺我的人,如今還好端端的住在長生觀裡,一點事都沒有?”
這話一出,叫展萬鈞挑了挑眉。
“陛下都知道了?”
“你有你的耳朵眼睛,我也不是聾子瞎子。怎麼着?留着她,你是準備再給我來一茬刺殺?都說事不過三,你還真打算給我來第三次驚喜?”
當她真是病糊塗了不管事?她心裡可沒忘記這茬呢。九死一生,差點就把命丟在長生觀門口,還搭上這麼多無辜的將士。
這事沒個說法,可不行!她是個不計較的,吃點小虧,受點小苦,無所謂。吃虧是享福,不與人爭。
可她不爭不代表就該伸出脖子讓人砍!她也只有一條命,還得留着回家呢。三番兩次的刺殺,真當她是死人?
這事,必須有人負責!對她,對死傷的御林軍將士,乃至於當年流民巷遇難的無辜羣衆!
她可不傻,事情都擺在眼前了,巧合到離譜了,這玉容公主即便不是首惡,她也脫不了干係!
結果好麼,這頂頂要緊的人物,還好端端一點事沒有。要她如何相信,攝政王是在辦正事?
她目光裡全是質疑質問,叫展萬鈞心裡也是委屈的很。
他何嘗不想捉拿歸案,可凡事都得有個程序。尤其是牽扯到皇室和長生觀,天下人都看着,文武百官也看着,他不能隨心所欲。
“這事……一言難盡。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派了人把長生觀圍起來,她跑不了。眼下,就是沒有證據!”
“怎麼會沒有證據!”末璃蹭一下跳起,結果一跳就扯動後背的傷口,哎呀一聲又跌跪下。
展萬鈞連忙伸手扶住。
“你可小心些!”
她一把推開他。
“早不來晚不來,誰也不來,爲什麼偏偏她來?我若不叫賴滄瀾去查,怎麼會引出這樣的禍事?在場那麼多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若不是她,還能是誰?”她質問。
“馬車都燒了,黑衣人都死了,死無對證。”
末璃一愣。
“那京城裡呢?她的公主府裡,你就查不出半點蹊蹺?”
“她能把人都帶到外面,如何不能把府裡的證據滅掉?阿璃,敵在暗我在明,她是早有準備。就算你不識破,這一次她也是準備丟車保帥。只是你誤打誤撞,叫她不得不提前發動,這才亂了陣腳。”
“可難道就這樣白白放過?那麼多御林軍將士,都白死了?賴滄瀾和我都差點死了,對方卻一點懲罰都不必受。這也太不公平了吧。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查下去牽扯到自己!你的好侄女,嫁的好婆家。那個薛阿蠻,就是你攝政王的親信黨羽!”
這話直接踹心窩了,說的展萬鈞是又氣又惱又無奈。
偏偏讓她說對了!查下去,這朝堂上,京城裡,還真是一個都跑不了!
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和保皇黨頗有瓜葛。駙馬薛阿蠻是他的親信黨羽,誰知道他自己那一派有多少問題。再加上長生觀,好麼,真叫一個羣魔亂舞,連鍋端!
明明當初他把人賞賜給薛阿蠻的時候,小丫頭還哭哭滴滴,搞絕食自盡的一套。結果轉眼才一年多,就變成了這樣。他原以爲公主是想通了,準備好好過日子。卻原來存着這樣的大心思,大動作!
想來,他還真是小看了這位公主呢!
興許正如阿璃所說,玉容公主也想當皇帝。末家也真是氣數將盡,男兒個個聲色犬馬,不務正業,倒是一票娘子軍,個頂個的賽男兒!
他的小白龍能當個有道仁君,這玉容公主要是成事,也是一員奸雄。
公主是個難拔的釘子,但好在這個原本在暗處扎人的釘子如今終於到了明處。到了明處,雖一時不能拔,但想要害人也不那麼容易了。
最難拔的,藏得最深的釘子,還是長生觀。
他必須得像個法子,拔了這個釘子才行。
光是想想,心都要累死!
這心一累,原本堆在心頭急着趕着來看她的一股勁就全泄了。這幾天累積下的疲憊全涌上來,叫他長嘆一聲,往她身邊一倒,躺下。
“是啊,我都不敢往下查。查下去,只怕連我自己身邊的人,都信不得了。”
沉甸甸的,他撩起眼皮,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末璃別開眼。
“看我做什麼!反正我沒害你!”
他苦澀一笑,伸手握住她的腳,在手心裡捏着。
“是,陛下愛我呢!怎會害我!微臣這一陣活的辛苦,活的累,煩勞陛下多多疼我。”
說着,就把手裡的腳丫子湊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末璃氣得替他一腳。
“和你說正事,你又沒正形!你怕了,不敢查了?準備叫我白白吃這個虧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對方是衝着他們兩個來的,三番兩次出手都是直接要他們的命。這是廟堂之爭,生死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得一方徹底滅亡,才能罷休。
展萬鈞輕輕一笑,定定看着她。
“這天下,能讓陛下吃虧受苦的,只能是微臣一個。別人若讓你吃苦受罪,我定饒不了他。”
切!說的好像全是爲她似得。人家要殺的可不止她,更是他。
不必開口,光看她那個不以爲然,滿滿吐槽的眼神,他就都懂了。跐溜順爬起,雙手順着她的小腿一路摸上去,展萬鈞整個貼近。
“陛下儘管放心,我早已派兵圍了長生觀,她插翅難飛。公主府如今也全是我的人,至於薛阿蠻……說起來,我都不知該如何處置他纔好。”
“怎麼會?”她皺着眉問。
他微微一笑,湊上去在她緊抿的嘴角輕輕一吻,然後輕聲低語。
“無它,同病相憐。”
說完,好似自己被自己的話給逗笑了,呵呵一笑,低下頭去。
起初她不懂,隨後福至心靈,猛然就懂了。這一旦懂了,就覺得分外尷尬!
什麼嘛!這有可比性嗎?她是她,玉容公主是玉容公主,不一樣!
不過想來也是,身爲攝政王親信黨羽,這個薛阿蠻也是一路拼殺踩着屍山血海爬到如今的位置。結果千年道行毀於一朝,如今不但成了叛徒,更要背上謀逆大罪。
這也是個被末家女兒給迷惑了的可憐男人啊!
等一下!爲什麼這種事又要怪在女人頭上?公主如何成皇?如此看來是這薛阿蠻自己要當皇帝!
至於薛將軍怎麼個鬼迷心竅,突然想當皇帝……這也沒什麼好奇怪,上樑不正下樑歪唄!頂頭上司天天想着造反稱帝,底下人有樣學樣,很正常。
而且,就連公主,也是攝政王自己塞給薛阿蠻的。
可見,他純屬自作孽,還連累她呢!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不揭這個爛瘡疤了,免得攝政王惱羞成怒。
“有心思可憐罪人,還不如可憐可憐那些死傷的將士。這事,就算我能忍,那些死了的英魂和家屬,如何能忍?你總得對他們有個說法!”
這話在理!展萬鈞把頭擱在她腿上,嘆了口氣。
“我已經讓京城祗垣寺功德賢大師做超度法會,超度亡魂,撫慰生靈。也下令工部着手在京郊建一座英魂塔,專門用來供奉這些英魂靈骨。”
“祗垣寺?功德賢大師?”
他仰頭。
“是澄淨的師傅,西域高僧求那跋陀羅。”
這名字一聽就是十足的天竺味!不過令末璃奇怪的是,鎏玥崇道,但凡重大的法會法事,都是道場爲主。
這一回,換了佛門法會,沒問題嗎?
以及……攝政王這樣大張旗鼓的把佛教擡出來,怎麼看都像是要挑釁道教的地位。
長生觀能忍?祁進能忍?
展萬鈞冷哼一聲,面色一沉。
“我都忍他這麼多,他忍一會又能如何?他若忍不得,那正好,我還想找他呢。這一回,他要是有膽來,不必我動手,那些御林軍的家屬就能活撕了他。在他山門前出的事,他難辭其咎!”
扯到祁進,末璃就不想吭聲。一個是梟龍,一個是惡神,大神鬥法,真叫小民爲難。不過這一回,她不站在祁進這邊。
這個神經病,太亂來了。三番兩次,她被黑衣人所害,他都袖手旁觀。她不怨他!沒資格怨!可御林軍這些人何其無辜?他一個受百姓香火供奉的神仙,卻不能救苦救難,要他何用?簡直愧對老百姓的信任和供奉!
在其位盡其責,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就算不能造福天下,可也不能到處害人吧。
“不說他,說了就煩。那公主怎麼辦?她要一直躲在長生觀裡不出來,那你就一直拿人沒辦法?”
“怎麼會沒辦法?我這不是來請陛下幫忙了嘛。”他微微一笑,伸手輕輕一點她的鼻子。
“我能幫忙?”她躲開,拍蚊子似得一拍他的手。
“陛下真龍天子,金口玉言。請陛下下一道聖旨,擇日請公主下山,和你一起到祗垣寺爲英靈祈福。且看她是下山,還是抗旨!”
喲,這手厲害!公主要是下山,就得束手就擒。公主要是不下山,那就是抗旨。他就能堂而皇之帶着兵馬到長生觀去要人。
祁進要是交不出人,他還能就此要求搜山。
長生觀歷來高於皇權,但這一次攝政王看來是鐵了心要結結實實的打長生觀的臉了。
“怎麼?陛下捨不得?”見她眯着眼沉默,展萬鈞心裡就忍不住想要激她一激。
嘖!男人一旦陷入愛情,智商情商都會急劇下降,亂吃飛醋的男人簡直不可理喻!
攝政王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可理喻,但他就是想要刺激她一下,以此求證她心裡到底孰輕孰重。
“下聖旨就下聖旨,少扯其他。說起來,這些將士都是爲我而死,我也真該早點回去,爲他們誦經祈福。”
聽了這話,他心裡就安定了。伸手將她摟住,低頭在她發間輕嗅。
“不急!陛下還是先把身體養好。”
“可我心裡總覺有愧!”
“我讓澄淨在行宮裡也設了超度法壇,陛下要是心裡難受,在行宮裡也可以誦經祈福。”
這個倒也是,她待在含風殿裡,每日也能聽到隨風而來的誦經聲,可見這法事是天天都在進行。
想到澄淨,她心中一動。莫非攝政王是打算用澄淨……
“陛下見過澄淨了?”正想着,展萬鈞又道。
“啊?見過了,怎麼?”
“陛下覺得他如何?”
如何?還真不好說!她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言不由衷道。
“挺好的。”
瞧着她這個賊頭賊腦的樣子,展萬鈞伸手在她腰上輕輕掐了一把。末璃立刻縮成一團,跟貓似的。
“比那長生子如何?”他問。
這個……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澄淨自然是極好的,但拿去跟祁進比,就顯得太嫩了。澄淨撐死了,就是個高僧,佛光普照,威德煌煌。可再好,他也是個凡人。
祁進就不同了,一旦端起架子,擺起譜來,那真個就是活脫脫的神仙。雖然是個有神經病的神仙,可神仙要的就是那種不同凡響的氣質。他那種仙氣飄飄,沒人氣的樣子,真不是別人學得來。
澄淨想要追上長生子,只怕也非得花上一甲子的功夫。可等澄淨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不能有祁進的不老容顏,可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到那個時候,澄淨也是個帥氣老和尚。可老這一個字,端的是不會出現在神仙的身上。
所以一個是人,一個是神,如何能比。
她不說,光是看眼神,展萬鈞也懂了。長生觀的招牌就是不老不死的長生子,只要妖道不老,不死,就算他帶着千軍萬馬把長生觀掃蕩了夷爲平地,世人心中的長生,也不會倒,不會死。
所以,他只能另闢蹊徑。倒不了長生觀,那他就再樹一面大旗,再造一個神仙。神仙厲害,凡人鬥不過,那就請佛主來幫忙。
澄淨是年輕了些,但凡人重色。無論男女老幼,誰不希望崇拜一個相貌堂堂的偶像。長生子的威望,除了他的神力,何嘗不是因爲美貌。
選個老和尚,自然能以老服人。可老和尚能用幾年?長生子六十年不老,瞧着那個架勢,再活六十年也不成問題。沒等把長生子熬老,老和尚就先死了。這不是白費勁!
所以非得是個年輕的,相貌堂堂的和尚才行!
鎏玥歷朝皇帝都崇道,故而道教昌盛。但民間早有佛教興起,自成一派。長久以來,雖式微而不滅,可見也是頗有些羣衆基礎。只要稍加扶持,假以時日定能有大成。此消彼長,百姓之中,信佛的多了,信道的自然就會少。
長生觀的信徒少了,勢力自然就會弱。等到佛門和道家二分天下,他便可以坐山觀虎鬥,且看佛主和神仙鬥法。
他這便是尊佛抑道!
尊佛抑到!好大的手筆!不愧是辦大事,心懷天下的男人哈。敢想敢做,幹就幹票大的。
不能用兵馬打你,就用和尚對付你。可這得是長期鬥爭啊!要把澄淨這樣一個年輕的和尚扶持起來對付祁進,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就怕到時候,祁進沒老沒死沒敗,他和澄淨都成了糟老頭!
想想也是醉了!
聽她這個意思,真是助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攝政王恨不得打她屁股。
但他愛她之處,除了美貌嬌俏,便是有不爲人知的大智慧。
時間!他缺的是時間!長生子不怕老,不怕死,他有的是時間。凡夫俗子的一生太短,一天一年都不容浪費。
澄淨一個人的分量必然不足!給他六十年的功夫,也未必能成爲第二個祁進。
所以,他的加點砝碼加點料!
一個神不夠,那就造兩個!秤砣上多壓一點料!
“兩個?還有誰?”她越發驚奇。
人越多變數越多,越不好控制,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這道理展萬鈞自然也懂,但他一石二鳥,卻是胸有成足。
定定望着她,他自得一笑,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嘴臉,湊到她耳邊輕語。
“能者多勞,微臣就有勞陛下了。”
“啊?我?”被他嘴脣裡呼出的熱氣一燙,她差點跳起來。
他抓着她的腰,不讓她跑,笑盈盈看着她,輕言細語道。
“陛下既是天子,再來一個菩薩轉世,佛女託生又何妨?”
“不不不不!這不行!”她立刻搖頭擺手。
開玩笑了,她連皇帝都不想當,怎麼還能去當菩薩!
當天子就夠煩了,再當神,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你看祁進當神仙都當出神經病,多可怕!神仙是好當的?
她六根不淨,凡心不改,連好人都不敢當,還能菩薩?讓她當菩薩,就辱沒了佛門好不好!
當心佛主用雷劈死他!
唉,說起來她這一陣真是命犯雷劫,被雷劈都成了常態了喂!
所以越發不能幹,堅決不幹!哄誰呢!這又不是當公司法人代表!就算是當法人代表,那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然而攝政王是鐵了心,不由分說把她抓回來,翻身壓住。
她立刻疼的皺眉,背後的傷口被壓到了。
可對方絲毫不憐惜,不但不鬆開,反而伸手箍住她的細腰,越發往前一抵,圖窮匕見。
她是萬萬沒想到,說這話,他也能起興。要不怎麼說男人是野獸!嘴巴里說菩薩,心裡卻想着亂七八糟的事。
不要臉!
可對方就是個神鬼不懼,百無禁忌的逆臣。姿勢惡狠狠不容抗拒,臉上的神色也是兇巴巴惡形惡狀,皺着眉瞪着眼,他咬牙切齒道。
“不想當也得當!我費盡心機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
爲她?這話說得,實在厚顏無恥之極。末璃朝他呲牙。
明明就是他自己想當皇帝,要跟祁進鬥法,怎麼能說是爲了她?
見她不信,他低頭在她臉上咬了一口。
她面露嫌棄,逆臣,惡龍,還咬人,黏糊糊,真討厭。
咬了一口不解氣,他又重重往她腰上一撞,幽幽道。
“陛下有所不知。佛經裡有善菩薩爲馴服夜叉惡龍,遂化女子身,以大歡喜渡之。世人都說微臣乃是逆龍降世,禍亂朝綱。陛下何不也化成女子身,以歡喜渡我?”
說罷,他俯身低頭,與她鼻尖相對,眉目相纏,氣息相融。
化女子身,以歡喜渡!我去!
末璃萬萬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歪理,調情都用上了佛法。
腦子裡只覺得轟然一聲,三觀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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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敢想敢做,是越發的無恥了!
感謝3日投道具的美人:肥狐九(評價票22)skdidachung(月票1,評價票1)jecyy(月票1)arielh256(鮮花1)
感謝所有正版訂閱的美人!麼麼噠!
今年夏天天氣反覆,大家務必隨時添減衣服,保重身體。生病,很難受的!
大家都要好好噠,和本座一起健康快樂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