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景聽到夫子唸的祭神文時,只覺得冥冥之中似有什麼被觸動了一下,就像某一根連續着他神魂的絲線被拉扯了一下,隱隱做痛,這疼痛生於無名之中,無法阻擋,不知如何壓制。不過,這疼痛並不劇烈,很輕微。
陳想到了神祗的神禁。天庭封天下神祗,立有天條,若是有神祗犯了天條,通過那神禁,天庭能讓天下神祗頃刻神散位移,然而天庭消失多年,而那神禁似乎也不再明顯,除了前些日子隱隱有些感應之外,他一直都沒有過切身的體會,現在終於感受到了。只是他也沒有覺得會有什麼致命之處,也就忍受着。
他聽着這語氣熟悉的祭文,立即想到了當年自己與惡龍峽河神戰鬥在鬥爭時候,曾也有一個人在河神廟前唸了一篇祭神賦,現在一想,必定就是他了。
聽着這位夫子的祭文,隱隱間,他的聲音幾乎要化爲實質。陳景可以肯定,即使是自己不在這裡,就算是有邪靈想要附上神像,也一定會在這浩然之氣下遠遁的。
隨着他的念文聲起,陳景清晰的感受願力如煙雲一般的凝聚到神像這來,他心中一驚,暗道:“這軍嶺鎮好強的願力啊,河前村一年都沒有這麼的願力凝聚。”在念力凝結同時,他的神魂突然刺痛,這刺痛很強烈。
暗自觀想神魂,只見象徵着自己的神域的河域旁邊不遠處有一片陸地若隱若現。而那刺痛就是來自於那裡。現在陳景知道,當年的天下神祗大致可以分爲三個類,一類是地底一脈的神祗,也就是土地神,城隍這一種。另一種就是山神,天下靈山之神,浩如繁星。天下的山神又分別歸五嶽大帝統屬。還有一脈則是大地上各江河的河神,分別受江河中的龍王統屬,各江河龍王又受司雨龍神統屬。
這是大地上的三類神祗,相互之間是不可能跨躍的,河神不可能成爲山神,也不可能成爲土地神或城隍這一類。除此之外,天庭之中便是三百六十五星君,也就是人間所說的三百六十五正神。
司雨龍神以及五嶽大帝中的東嶽大帝屬於三百六十五正神中的一位,而其他的星君正神有些在人間很有名,有些則一點名聲都沒有。據說當年天庭有十大神將,征伐天下。其中最出名的就有雷部正神。
至於地府一脈的土地神及城隍都歸地府管束,天地間一直傳說地府與天庭其實是不和的,也就是說地府其實並不歸屬於天庭。陳景去過地府中的秦廣王城,至今仍然忘記不了城頭那一道道的劍痕。不過,這土地神與及城隍確實是受天庭敕符的,這一點陳景很清楚,卻又疑惑。
天庭敕符之中下了禁制,禁制天下神祗不得隨意離開所在的地域。這些年來,天庭消失,禁制似乎也消失了。而且大地上一片紛亂,妖靈奪神位。鬼魅佔據神廟。但是仍然有着一些禁制在,尤其是陳景這種本是河神,現在卻在陸地城鎮之中有了神廟,享了香火願力,眼看就要形成一片神域了,這便觸動了河神敕符中的禁制。
刺痛一波一波的襲來,不同於任何皮肉上的疼痛,而是一種來自於靈魂的痛念,無從忍受,就像是有一把劍正在毫無阻隔的刺着自己的嫩肉。陳景忍受着,極力的忍受着。
在他們祭祀完之後,神廟之中突然升騰起淡淡白霧,白霧籠罩着神廟,剎那間讓神廟顯的神秘神聖起來。這奇異的景象一出現,軍嶺鎮中的人立即知道這是神祗顯靈了,這座神廟中的神祗一定會很靈。
軍嶺鎮外有兩隻醜陋的山魈正隱在樹頂的樹枝葉間看着軍嶺鎮,他們正是一路上跟隨着神像到來的想要佔據神廟稱神的妖靈。看他們的身形似猴,卻又比猴看上去醜陋許多,一對獠牙顯露在外面,一雙空起眼睛透着陰狠與狡詐。
“大哥,那神廟有些神異,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吧。”一隻看上去矮小許多的山魈擔憂地說道。
而另一隻看上去強壯許多,眼中浮着紅光的山魈則是興奮地說道:“神異才好啊,經過了香火願力滋潤的神像才能更好的與神魂相融,不但能清心凝神,還能讓我們吸納地脈靈氣。”
“可是,看那神廟中的情形,應該是河神真身來了的。”
“不急,河神再厲害也是要走的。他是河神,屬於天下水域一脈,而這裡離涇河雖然不遠,但是卻屬於城鎮之中,屬於是地府一脈,兩者之間是不能相互融合的,他過不了多久就會走。”
“大哥你怎麼知道?”
“嘿嘿,他不是第一個做這些的,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神祗能堅持一個月。”
然而陳景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一個月過去了,陳景仍然沒有離去。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鎮子中心的神廟漸漸的生出一層神光。
陳景這一個月之中神魂一直在刺痛,他沒有離去,一來是這刺痛他能夠堅持承受的住,二來是他在路上聽到了有妖靈想要佔據這神像,他怕自己一離開,就被妖靈佔據了。
隨着時間的日久,那刺痛並沒有再加強,居然讓他慢慢的適應下來,而觀想之時顯現於心念間的敕符神域除了數百里的涇河之外,居然還單獨多出來了朦朧的地域,陳景自然知道這就是軍嶺鎮。
一般來說,一個神祗的標誌是得信仰,得香火。若是要更簡單地說的話,就是受了天庭敕符。陳景唯一還算是正常途徑得來的天庭敕符就只有繡春彎的河神位了,這個敕符如果確切地說的話,應該算是涇河龍王賜下的一道敕符,因爲整條涇河之中,涇河龍王可以隨意的分封河神。當年的老繡春彎河神也一定是涇河老龍王封憚的。
得敕符,這在天庭仍然在時,是唯的得神位的途徑。
但是現在卻多兩個方法,一個方法是奪神敕,殺死一位神祗,在神敕還沒有散去時,以神魂相融,這就能取而代之。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找一處神祗消失的地方,自封爲神,享香火,聚信仰,這樣也能凝結出神符來,而且,凝結出了這種神符還不會被上位神祗一言而解符,除了征伐殺戮之外,別無其他的方法解除那些自己凝結出神符來的神祗神位。這種方法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並許多妖靈發現了的,不過肯定是在這千年之內。
在這軍嶺鎮的神廟匾額上並不是寫着河神廟,也不是寫土地神廟,而是寫神廟兩個字。蒼勁而浩然,有着一種諸邪辟易的感覺。
軍嶺鎮本是有土地神的,但是卻消失了。陳景以河神的身份被請了來。只不過才一個來月的時間,居然已經有了一種要結出神符的趨勢。這是極少見的,在軍嶺鎮外的,東面是一片連綿的山,連接着翠屏山脈。南邊是涇河,西邊則又是一片山,一直可以延伸到百多裡外的千羅山,而北面數十里外則是霸陵城。
那兩山魈躲在西面的山上觀察着軍嶺鎮中的神廟,而東面的則有着不少的妖靈正聚集在那裡,他們是看着陳神被請進神廟之中,一直等到現在。他們之中有些也同那兩隻山魈一樣,也想成爲這鎮上的土地神。在陳景之前不是沒有妖靈佔據過土地神廟,但是在想要得到香火的過程中用錯方法,然後鎮中的鎮長就去河神廟中進了一回香,許了個願,然後陳景就來了,不但將那邪靈一劍給斬了,還將神像都斬開了。
他們自然知道在這神符將結未結之時,正是最後的奪位時機。但是陳景這些年來在這一帶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殺神了,劍下不知斬了多少仙神妖靈。這可不是什麼善類,不是什麼初得神位的小毛神,而是一步步殺出來的。
所以,他們只是心中想,卻沒有一個妖靈敢行動。以至於一個月過去了,四周的妖靈鬼魅越聚越多。這其中還有不少是在河神廟前問過道的妖靈。
突然有一天夜,一隻夜鶯自天空中飛了下來,鑽入了神廟之中。
“夜香拜見河神爺!”
那隻飛入神廟之中的夜鶯幻化成一個女子,一身黑紗,將全身都罩在裡面。連臉也罩住了,唯留一對彎月眉和一雙靈動的眼睛在外面。她的聲音就如她的名字一樣,如夜晚般的柔靜,偏又似帶着一絲幽香。
“你怎麼來了?”
陳景說道,並沒有顯化出來,他認識這女子,正在河神廟前總是靜靜的立在樹上聽道的那隻夜鶯,“河神爺被請到這軍嶺鎮來,遠近皆知,現在軍嶺鎮外聚集了心懷不軌的正商議着要奪軍嶺鎮的神位。”
“呵呵,他們倒也真會選時機,這個時候奪了神位,不但能盡得信仰,還能馬上凝結出神符,從此以後還是一個不受束縛的神祗。可是,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我陳景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做不了這樣的好事來。你去跟他們說,如果想要的話,可以一起進神廟中來。這樣也許會有機會,若是一個個的來來多少必定要死多少的。”
陳景的聲音就像是在河神廟前講道時一樣,不輕不重,不緩不急,有一種類似於河浪拍岸的感覺,似乎永恆不變。即使是現在說着這樣的話,也是和平常的說話聲音沒有任何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