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陳景興浪淹崑崙那一天起,已經過去了數天。這一次他殺的人很多,有各處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祗,有各門各派弟子,但是之後並沒有人來找他報仇雪恨。涇河的日子平靜的就像一波一波的河浪,沒有任何的特殊。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這種平靜,正恰恰反應涇河的不同之處。
當年河神廟前的許許多多妖靈坐而聽道的景象沒有了,風中唯河浪拍岸的聲音。
大紅蝦自然沒事,他越發的耀武揚威,好像巴不得有人到繡春彎來尋仇一樣,整天扛着黑色海魂三尖叉,在涇河之中逐浪而行。不過,他都是以靈氣掩了身形的,凡人並不能看到。只是偶爾會看到河面上無風起浪,不過他們也不害怕,因爲自從河神當年除妖之後,這繡春彎再也沒有淹過一個人了。
一身青綠的貝殼也沒事,雖然她身上的那層苔衣薄了不少,卻也仍然是和以前一樣,白天在河中不出來,晚上則會出現在河神廟前,身上籠罩着水霧,靜靜的立在那裡,吸納着天空之中降下的靈露。
九陰早已經重新化爲一隻小蛇,身上花紋黑白相間。以前大家並不知道他的底細,只覺得他很冷漠,身上有着一股寒意。現在大紅蝦依然不怎麼跟他說話,雖然他在河神爺入霸陵後並沒有像別的妖靈那樣逃開,但是大紅蝦就是覺得他身上有種可怕東西,讓他不想靠近,幾次想要跟他說話,最終都縮了回來。
趙鶴回到了趙家鎮中當他的土地,那天進入神廟之中的兩個人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然後他又在塔降下時逃了出去,在陳景回來之後,他也沒有再回繡春彎,而是直接回到他自己的神域之中。
天空之中,半片明月,照亮一彎繡春。
不知不覺之中,兩岸已經百花齊放,又是一年春天。
山猴鬆清脖子上掛着佛珠,正在那裡神采飛揚的講着自己手佛珠的來歷,講着自己憑着這佛珠打殺過多少厲害的玄門弟子。
大紅蝦也見過他這佛珠的厲害,雖然對他這樣的得意有些看不慣,但是無奈自己沒有這麼厲害的法寶,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海魂三尖叉,心中暗自尋思什麼時候也得找件好的法寶來,怎麼也不能被這猴子給比下去,俺可是河神爺座下第一戰將。隨之又想這法寶可不是那麼好找的,俺這海魂叉用的順手,得空時問問河神爺有什麼辦法讓俺這海魂叉變的厲害一些。
大紅蝦當下便說道:“你的佛珠這麼厲害,能比得上河神爺的迷天劍嗎?”
山猴鬆清微微一頓,隨之說道:“這個不可同類而比,河神爺的迷天劍只有河神爺自己能用,而我這個佛珠則不管是誰只要祭煉了就能用。你說,比不比得上呢?”
雖然山猴鬆清並沒有直接回答大紅蝦的話,但是大紅蝦卻覺得他臉上笑意似乎在說:佛珠比迷天劍厲害。
“哼,河神爺曾說過,無論是什麼法寶都不過是外力,即使是你得了先天靈寶又能怎樣!依然無法長生,恐怕還要時刻防備着被別人奪走。”說到這裡,他搖動着頭學着鎮子上的夫子唸書模樣大聲說道:“福兮禍所伏也!”
山猴卻大笑道:“你這不過是羨妒而己,若是我將這佛寶送於你,你要還是不要。”
大紅蝦嘴巴張了張,他實在回答不出一句“不要”,但是他又覺得照實回答的話以後豈不是再也不能擡起頭說話,所以他又顧左右而言,說道:“寶物雖好,怎抵我一顆赤誠向道之心。”
他們在這裡說着話,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九陰的聲音。他們極少聽到九陰說話,一直以來九陰只聽,從不與人交流心得,更沒有主動問過道。
大紅蝦一直覺得這九陰很危險,很陰毒,連聲音都帶着一股陰毒之氣,非必要的話絕對不靠近他。回頭,只聽九陰正匍匐的神廟前說道:“河神爺,親族召喚,我要回家了。”
大紅蝦心中驚訝,不禁嘀咕道:“他居然還有親族。”
他這聲音雖然低,但是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凡俗,自然都聽到了,九陰回頭看了一眼大紅蝦說道:“我爲什麼不能有父母親族?”
大紅蝦連忙道:“失言,失言,一時失言。”他一說完,發現山猴鬆清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雙精明的眼睛彷彿已經將他心中的一絲懼怕抽了出來放在風中吹,他便又繼續朝九陰問道:“你說親族召喚,又是怎麼聽到的,難道是從風中聽到的。”
“血脈之中自有傳承,我能感應親族的召喚,自然就是能感應到,即使向你解釋了你也不懂。”九陰看着大紅蝦說,到最後時轉過頭去,面朝河神廟。
大紅蝦心中大怒,他覺得這九陰的眼神之中有着輕視。想要再說話之時,河神廟中已經傳來陳景的聲音:“你去吧,不必在意我,涇河之中來去隨意,不必要有約束。”
九陰對陳景卻沒有一絲的不敬,只見他以頭點地,說道:“九陰從遠方而來,不求法術秘法,只是爲了尋解道良師,在這裡聽道數載,受益良多,河神爺任由我們來去,九陰卻不能忘記自己是神廟前聽道妖靈。”
他的蛇頭點地,連叩三次。
神廟之中陳景又說道:“你要回家,一路遙遠,我送你一張劍符護身吧。”話落之時,在河神廟中已經飛出了一張符畫,畫中一柄小劍,小劍清晰烙印着一隻淡藍色的蝴蝶。這張劍符比起以前送給顧明微的那張來顯然有了不同,符畫中的劍更清晰了,顧明微的那張劍符中的劍並沒有藍色蝴蝶出現,而這張有。
九陰自嘴裡噴出一道黑氣將那道劍符籠罩,只一會兒,那黑氣便被他吞回體內,而那劍符也消失不見了。
九陰再次朝神廟之中拜了拜,陳景說道:“若有事,可回這裡來。”
九陰點了點頭後轉身向河堤下游走,鑽入河水之中,轉眼之間已經出現在河的對面,大紅蝦能夠清楚地看到九陰鑽入了對面山中,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大紅蝦與山猴鬆清並肩站在那裡看着,大紅蝦說道:“軍嶺鎮的教書先生說過一句話,離家遠行不回頭,天性乃薄涼。”
山猴側頭看大紅蝦,質疑道:“真的說過嗎?不可能吧,本真人遊歷天下這麼多年,怎麼沒聽過這句話。”
“你那是假遊歷,天天就想着盜寶,卻將真道理當做了耳旁風。”大紅蝦看着山猴鬆清脖子上掛的佛珠說道。
山猴鬆清卻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摸了摸佛珠,神情滿是得意,所要表達的意義不言而喻。
天空中有星辰,如要藍寶一樣。河中水浪拍打着河堤,竟是將這月光中的天地拍的越發的寂靜。
大紅蝦突然沉默了,山猴鬆清也靜了下來,他們或是擡頭看天空星辰一閃一閃,或是看河浪一朵朵即生即滅。
“我好像也離家很久了。”山猴鬆清突然說道,這次他倒沒有自稱“本真人”。
“家,你家在哪裡?”大紅蝦問道。
“我也說不清。”山猴鬆清聲音有些輕,並不像他平時那樣的靈動。
“既然你說不清,那你就回不去了。”大紅蝦說道。
“我雖然說不清,但是我卻記得。”山猴鬆清說道。
“記得?記得是什麼樣的?”
“當然,因爲那裡有着這世上最清澈的泉水,有着這世上最好吃果子,有着這世上最舒服的洞府。”
大紅蝦“哧”笑一聲,說道:“最清澈的泉水難道還比得上涇河河眼中的靈水?最好吃的果子,難道還比得上涇河中的泥沙,最舒服的府邸難道比得上河神爺的神廟?”
山猴鬆清並沒有跟大紅蝦爭辯什麼,只是看着天空,有些東西無法比較,因爲各人心中所在乎的一樣,卻因在乎的人不同,也有了不同的份量。
過了一會兒,山猴轉身來到河神廟前,朝神廟中的神像行了一禮,說自己出來太久,要回家去了。
陳景並沒有挽留,只是囑託路上小心,不要輕易顯露了佛寶,又送了一張劍符給他。
山猴鬆清再次謝過,轉身告別而去。
大紅蝦看着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竟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在山猴鬆清那相對於人來並不小多少的身形消失在月色當中時,回頭朝貝殼說道:“貝殼妹妹,你什麼時候走呢?”
“我也今天要回秋月峽谷。”貝殼輕聲地說道。
大紅蝦愣住了,他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貝殼真的要走,頓了頓後惱怒的說道:“走吧走吧,走了也莫要回來。”
貝殼說道:“我本來還沒有確定哪天要走,今天他們都走了,我想,今天應該是個離別的日子。”
她說完便身形一飄來到河神廟前,朝神廟中的神像說了自己要離去的原因,又將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說了一回。
這時大紅蝦說道:“你怎麼也能感受到召喚,你難道也有傳承?”
“有傳承並不算是什麼稀奇事,雖然現在天地間有傳承很少,只是因爲斷了,並非是因爲有傳承的有什麼特殊之處。而我秋月峽海貝一族當年在天地間不過是旁支,世代隱於那裡,所以才得以比較完好的傳承了下來,現在反而成了海貝一族的主支了。”
陳景同樣送了一張劍符給貝殼,又說:“你來我這裡時,我正處於生死之間,今天要回去家去,我也不能挽留,不過,如果你在彼處不快樂,可以來這涇河。我這廟雖小,卻也能擋風雨。”
貝殼再次謝過河神爺又向大紅蝦告別便直接走了,大紅蝦卻並未回答,只是看着貝殼,跟着貝殼來到一處河眼之處,看着她鑽了進去,消失無蹤,大紅蝦圍着那河眼轉了幾圈,最後怒罵道:“一羣忘恩負義的傢伙,以後有難不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