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自輪迴之中落下劍前,陳景覺得自己是渺小的,是無力的。無論在何時,他都沒有這般的無力過,連掙扎的心都沒有。就在他以爲自己要被這劍一劍斷首,萬劫不復之時,他的思緒、靈魂在一剎那彷彿冰結了。在他的身體內卻突然有東西涌起。陳景不知道是什麼,然而他的腦海之中又浮起老劍客的畫,依然是在血河邊上。只聽老劍客說道:“剛剛你喝下去的是一個神通蓋世的人留下的後路,他以爲他是天,要代天行罰,真是可笑。不但自己要身死,註定了他的心願無法實現,他的作用不過是將一堆如山的沙丘推倒而已,但是倒了的沙丘依然還是沙丘。你喝下了他的靈魂牽引,也許有一天他們從天地間迴歸之時,你會得到好處,但也將引來滅身之劫,能過得了,就是你的造化。過不了,你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反正你不過是這陰世一縷幽魂。”
這是存在於陳景心中最後一道關於老劍客記憶,埋藏在最深處,這時隨着那被他喝下去便消失無蹤的東西一起涌起。
在他的思緒之中出現了一個人的一生。
陳景看到天地演化初期之時人類的生活,看到人類在天地間頑強的生存,看到了一個人成爲祭司,看到了一個人成爲妖族天帝座下的神將,他看到了一個名叫南落的人內心,看到了他一次次的掙扎求存,看到了他的無奈和抉擇,看到他的飛揚與殺意,看到他越來越強,最終,最後,他的一生信念都化爲一劍,一劍橫空,一道天河席捲天下。
陳景處於一種暖融融的狀態,那在血河邊喝下的東西涼涼的,而現在涌現卻溫和的包融着他的一切。這感覺讓覺得自己清醒,又像是昏沉,有一種混沌感覺。
那劍冰,劍身潔淨肅殺。劍的護手之處卻有一對鳳翼展開。劍柄此時正握在陳景的手上,陳景卻沒有什麼更直接的感覺,他的只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像處於溫水之中,模糊而朦朧。
陳景看到那個名叫南落的人一生,當下也明白了自己喝下的是他留下的靈魂牽引。雖然心中佩服他,卻並不覺得自己會是他。
他伸手抹過這把名叫“青顏”的劍身,曲指一彈,心中想到:“天上地下,你若稱第二,又有何劍敢言第一呢。”
他坐這神廟之中等待着,等待着殺戮的到來。
突然,座下的司雨神原碑震動,神廟也跟着晃動,那隱於虛無的神廟便在天地間浮現了。他心中立即明白,這是通過周天星神碑找到了他,讓神廟顯化。雖然那靈魂牽引之中沒有什麼神通,只有着南落的記憶,卻足以提高他對這個天地的認識。
陳景起身,腳步一擡便出神廟,而第二元魔卻在神臺上顯化盤坐。他知道,這把青顏劍此時只有石像本身能拿得了,因爲他身體上有着南落的靈魂牽引,要不然這劍也不找到他。
“可惜,我不是他……”陳景心中感嘆。
秋風瑟瑟,又是一年秋季。
萬里之內,一片枯黃。樹葉凋零,秋意沉沉。
然則卻有一劍自天邊而來。這一劍彷彿帶來海上的風浪溼意,乾燥的秋意是被壓了下去。陳景擡眼望去,只見天邊彷彿有大海傾覆而來,海天一線,波濤滾滾。
那一劍明亮,又似海浪。遙遠之處便感覺到那種浩蕩之意,可當近了些時,便覺得那滾滾而來的不是海浪上的潮意,而是殺戮滿天的劍意。
戮仙劍。
這天下間,也就只有這種先天劍器之中的殺戮能將這滿天秋意都壓下,同時他也知道,那人絕對不再是以前的金鰲島正陽,畢意他之前便將整個人的心志都融祭到了戮仙劍中去了,所以他面對自輪迴之中迴歸的人反抗肯定也就弱些。
陳景想當年在凌宵寶殿之中祭劍域之時,正陽曾來到凌宵寶殿之中,陳景看到過他的內心深處的世界,知道他也是一個心志堅定的人,正是因爲這樣,他卻又有着瘋狂的一面。
轉念間,正陽已經到陳景所在的那一片虛空,沒有任何的言語,一劍刺下,劍未至,意已到,彷彿有着屍山血海翻卷而下。
陳景仗劍而起。
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法術能夠擋得到正陽飛刺而下的一劍呢,所以陳景倒提青顏劍,腳在山尖一踏,身體已經騰起。只見他如上天梯一般,每一步都似沉重的踏行着,步步沉重,沒有一絲的飄逸感,但是速度卻極快,虛空在他的腳下彷彿都要裂開。
叮……
陳景擡手一劍刺出,與正陽手中的戮仙劍的劍尖相觸。
這一劍不光只是簡單的劍劍相交。
只這劍一相觸,陳景便覺得那滿天朝下壓來的殺戮氣息止住了,他知道那無邊的殺戮劍意被青顏劍擋住了,若是別的劍,這一下就足以讓陳景吃大虧。這一對碰,讓陳景明白正陽的法力也並不比自己高,反而比自己略低一起,但是境界卻極高,這一劍的之中劍意是陳景所不及的。
這一剎那天地靜謐,仿如冰結,並沒有股力撞在一起的爆裂瘋狂。然而這只是一瞬間的,就像一個恍惚的感覺。陳景與正陽都動了。
劍相錯。
劍光縱橫。
劍光過處,彷彿已經將天地割裂。
兩人貼身纏鬥,劍劍奪命。可是方圓十里的虛空卻翻動着,出現了漩渦,又引得天地靈力氣紛亂,從天空戰到地上,地上又戰到雲端,又從雲端戰到山中。
陳景與正陽兩人都習劍之人,金鰲島曾經的通天教主四把絕世殺劍縱橫天下,幾無人能敵。金鰲島中當然有傳承劍訣,正陽所使的便是戮仙劍訣,不是來自金鰲島,而來自於不久前輪迴玉盤之中落下的靈光。
陳景所會的劍訣則是現在依然身份不名的老劍客所授無名劍訣。
在戮仙劍訣合着戮仙劍由脫胎換骨般的正陽使出來後,陳景其他的法術都顯太單薄了一些,在他面前就像是利刃於紙那般的感覺。
他只能施展劍訣,可是那套無名劍訣在這戮仙劍訣的面前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陳景受到了壓制,不是劍比不上戮仙劍。而是陳景所施展的無名劍訣比不上。以前他覺得天下間的劍訣沒有什麼能超越得了老劍客所傳授的無名劍訣,現在真正的面對戮仙劍與戮仙劍訣之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劍訣最多也就是與羅浮劍派傳下來的劍訣差不多,雖然也是世間頂級劍訣,但此時用來卻有些相形見絀。
陳景只覺自己身體越來越重,彷彿被整個虛無排斥着,被靈力纏着身子。他知道這是因爲自己戰了下風,陷入了正陽的劍境之中了。
只是陳景也不再是初學劍訣的人了,他立即不再施展,而憑自己感覺去出劍,可纔不再用劍訣,他便感受到沉重的壓力,施劍訣之時,雖然不是戮仙劍訣的敵手,卻也可相抗幾分,他手中劍每次揮動都會帶動着天地靈力,他的周身也裹着天地靈力,可是他這棄了劍訣不用,那些因劍訣的轉動而凝聚的靈力便立即被正陽的戮仙劍驅散捲走。
陳景感覺到自這個天地的沉沉壓力,這個天地都在隨着戮仙劍而動。中斷棄訣本就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
他的眼中,戮仙劍此時是赤紅如血,就像一把殺人太多而凝結了血斑,現在又被鮮血染遍的劍,陳景不知道這是自己幻覺還是戮仙劍本就是會這樣。
戮仙劍刺下,整片天空都似融入到了這一劍之中。
陳景心中、眼中其他的一切都消失,只有那一點朝眉心刺來的血紅劍尖。
死亡逼近眉心,陳景睜着雙眼,彷彿已經癡傻。這只是輕風過樹梢的一瞬,陳景突然動了,他已經忘乎所以,在這一劍之下,他的一切情緒都像是被這一劍給刺滅。
陳景手中劍突然而又自然的揮出,在身前劃出一道半圓的線。
叮……
這是青顏劍與戮仙劍相鬥這麼久以來第二次相接。
青顏劍劃破了這一劍刺下的來的完全整性與壓力,虛空被這一劃一擋,也鬆動、紛亂了一小塊虛空,陳景身形隨劍劃過軌跡閃動。青顏劍並沒有讓一劍沉沉的戮仙劍偏離多少。戮仙劍橫削,陳景人已經閃起,手中的劍卻壓着戮仙劍身朝正陽咽喉劃了過去。
正陽身形翻動,戮仙劍也轉動。陳景立即順手划動着,兩人在翻轉出劍。
這一方天地的靈隨着兩人翻動竟如一條靈蛟脫皮一樣的翻轉着。
陳景一劍一劍的刺動,身隨劍動,險象環生,然而,十數劍之後,陳景仍然還活着,沒有使用劍訣的他也仍然在戮仙劍訣之下活着,他心中唯有手中劍與戮仙劍了。
一劍又一劍,陳景的身形若隱若現。
遠方的虛空或許有着許許多多的眼睛在注視着這裡的戰鬥,又或許沒有。
那輪迴玉盤之中仍然有靈光劃落。
陳景那一劍之後,接下來的劍招竟是綿綿不絕,不是之前的劍訣,卻又是那麼的渾然天成。陳景並非是初學劍者,他在劍上的造詣非常的高。然而當他在揮出第一劍之後,他的腦海之中是混沌的,然後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像是他自己境界到了自然而然的揮劍,又像是那劍帶着他而動。
他進入一種空明狀態,像是悟道,又像是被手中的劍帶着在動。他像是很清醒的自己一切玄妙劍招,卻又覺得自己混混沌沌,什麼也不知道。
他們這一戰戰了三天三夜,陳景從最開始的自保吃力到平分秋色。天地間兩團劍光攪動着滿天風雲。連滿天的風雲靈氣都像是凝成了劍絲,無人敢靠近。
兩人纏鬥着,或在一處纏綿不走,卻又可能在一剎那間已經在十數裡之外,兩人身形隨劍而遁,劍劍如電。
羅浮山的山頂,大雪飄飄。山頂離塵身上冰正融化着,只一會兒便能看清離塵的身體。只見她激烈的顫動着。她手中的是絕仙劍,就在一天之前,一道靈光已經沒入她的額頭。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了,旁邊不遠處之處巫妖雪兒靜靜地看着,眼神之中竟有些擔憂之意。
“放下絕仙劍。”巫妖雪兒大聲道。
離塵握着絕仙劍的手一忽兒鬆一忽兒緊,似乎內心正在激烈的鬥爭着。
“放棄絕仙劍,你就還是你自己。”巫妖雪兒又說道。
然而這時離塵突然睜開眼睛,眼中盡是冷漠的殺意,巫妖雪兒大驚,化爲滿天雪花。
絕仙劍出鞘,一劍劃過虛空,她人隨劍逝,遠空一片雪被劃開,一條手臂自虛空掉落,卻不見巫妖雪兒的身體出現。離塵卻已經消失在了滿天的風雪之中,羅浮山頂唯有個酒蘆還在那裡,結滿了冰霜。
離塵一路飛遁,手中劍光閃動,一閃一逝之間,她的身形便已經去了極遠。不知幾千裡的距離過後,她的眼中出現了一片紛亂的雲,雲中兩人身形閃動,劍光縱橫。
離法一劍刺出,劍刺破虛空響起刺眼的劍吟聲。
與正陽戰個平分秋色的陳景耳中突然聽到道劍吟聲。
一道劍光已自天際刺來。
絕殺劍意透過這聲音傳入萬衆生靈的耳中,山中有妖聽到,一個個伏在地上,全身顫抖。
從這劍吟聲中陳景便知道這是絕仙劍來了,也就是離塵來了,當年的離塵劍術就不在陳景之下,隱還在陳景之上,而冰封多年之後的她有多強誰也不知道。
截教通天教主手中四劍能布誅仙劍陣,現如今已是有四劍之中的兩劍齊至。
劍光頃刻而到,一劍直刺陳景胸口,絕滅劍意讓陳景那已經化形了石像之身爲之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