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辦公室主任羅瑞打來的,說是市委的一名馬副秘書長帶着市委政研室的兩位同志來我們宏遠搞調研,晚上安排在宏遠賓館就餐,如果方便的話,就請我出席作陪。這位馬副秘書長是縣裡的一位副書記上去的,現在兼着市委政研室的主任,總算是解決了正處級的待遇。他是一個在官場上很不得意的人。他本來是有機會當那個縣的縣長的,結果一不小心就讓人家給擠兌了下來。解決了正處級待遇,馬副秘書長似乎很滿足,爲人處事也相當的低調,他說他哪兒也不想去了,幹幾年之後就在這個位子上退休。我在金山縣當副書記的時候就結識了他。雖然他長我幾歲,因爲同是副書記,加之我們兩人有共同的語言,所以我們很講得來。他來宏遠了,我得去陪陪他。於是我告訴羅瑞:“你先陪着他,到時候我趕過去!”
在縣裡陪客,是有一些講究的。來了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包括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我得陪着他們考察陪着他們調研,就餐時陪着他們一同進餐廳;若來了市人大的副主任和市政協的副主席,我就讓縣人大主任和縣政協主席陪同他們考察調研,就餐時我先他們幾分鐘到達餐廳,在餐廳裡候着他們;市裡來了同級的領導,陪同就餐時我有所選擇,有些去,有些不去。該去的不能早去,去早了人家會說我這位書記是酒囊飯袋,有點掉身份;不去人家就會說我擺縣委書記的架子;稍微晚去一點點,就會給人家留下一個工作繁忙、日理萬機的好口碑。當第一個湯菜一端上桌子的時候,我就在外面叫着“某某某,我想死你了”推門走了進來,絕對的恰到好處。
這次也一樣,在他們進入包箱十幾分鍾之後,我在外面叫着馬副秘書長的名字,說着“我想死你了”的口頭禪,一腳跨進了包房裡。馬副秘書長趕緊站起來跟我握手,氣氛相當的熱烈和融洽。我說:“沒辦法呢,工作太忙了,沒早一點來陪你,還請馬秘書長見諒!”
馬副秘書長說:“驚動了書記的大駕,吵煩了書記,馬某真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呀!”
“馬秘書長這樣說,楊某可擔當不起呀!”我打趣地說,“煩馬秘書長在書記面前替我美言幾句,讓書記把我調到市委辦去。我大事幹不了,給你提公文包還是可以的!”
“楊書記,這話你可說反了!”馬副秘書長說,“兩年之後,你就是我們市委的常委了!你就把我調到你身邊,給你提公文包行麼?”
我說:“你年紀比我大,我讓你提公文包,那是要折我的陽壽的。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馬副秘書長的最後一句話吊起了我的胃口,讓我忘記了今天一天的不快。如果不出事情的話,兩年之後召開的全市黨代會,我是非常有把握進入市委常班子的。就算進不了常委班子,到市政府當副市長,或到市人大當副主任,或到市政協當副主席,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想着這樣美好的事情,心裡頭就特別的高興,喝起酒來就特別的下喉。自稱全市酒罈不倒翁馬副秘書長,被我給喝趴下了。
兩年
之後就要成爲市級領導,我能不高興麼?誡勉談話?誡勉談話又能算得了什麼?這宏遠縣的縣委書記,我不是還明明白白、穩穩當當地當着麼?一些人總想着把我搞下來,那算本事麼?不,那根本就不算本事!那是小人的卑劣行徑!只有把我搞上去,那纔是真本事!
縣委辦的小車把我送到家裡。我洗了澡,坐在沙發上正猶豫着不知要給哪位女幹部打電話的時候,卻接到了妻子打來的電話。妻子用急促的口吻問我:“一帆,你沒出事吧?你現在在哪?”
“我剛剛洗完澡,正準備休息呢,就接到了你的電話。”我說,“我現在好好的,頭不暈,眼不花,胃不痛!你這樣問,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真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妻子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吃了晚飯之後,我就到濱江廣場去跳舞,跳完舞回家的時候,我看見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在議論。我本來沒有在意他們的議論,當我聽到他們說起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停住了腳步。我聽到他們說,宏遠縣的縣委書記楊一帆,昨天下午被省紀委的辦案人員抓走了。聽到這句話之後,你說我能不急嗎?”
“你還聽到了什麼?”
“我還聽到他們說,在辦公室抓你的時候,你負隅頑抗,用菸灰缸砸破了一名省紀委幹部的頭。你打了紀委幹部之後,企圖跳窗逃跑。幾名紀委幹部一涌而上,將你打翻在地,有的按住你的雙腳,有的按住你的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制服,將手銬銬住了你的雙手……”
“你說的這些,都是武打片電影裡的鏡頭。”我笑了笑說,“他媽的簡直太精彩了!”
“他們還說,你上警車的時候,一條褲子都尿溼了……”
“他媽的這是胡說八道,貶損和侮辱我的人格!”我恨恨地罵了一句,“你聽見他們還說了我什麼嗎?”
妻子說:“我心裡都急死了,哪裡還敢聽下去!”
“議論我的那些人你都認識嗎?”
“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妻子說,“從穿着打扮和談吐上看,他們不像是街頭的小混混,像機關單位的幹部。”
我感嘆着說:“我們的一些機關幹部,唯恐天下不亂!他們信謠、傳謠,到處胡說八道!”
“一帆,你快點回家裡來吧,我心裡好怕好怕!”
“你不用怕,沒什麼可怕的!”我安慰妻子道,“我現在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這時我的座機電話響了。我跟妻子說:“有話等我回去再說好嗎?在電話裡說話不方便。我的座機響了,我得接電話了。你不用爲我擔心,也不用害怕,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掛了妻子的電話,我拿起了座機的耳機。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大弟二帆打來的。二帆說:“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呀!”我覺得奇怪,怎麼大弟也問起我這個事情來?難道他也聽到了什麼謠言?“你這是怎麼了,平白無故地問我這個問題?”
“吃了晚飯後我出去散,聽人說你
被省紀委的專案組帶走了!”二帆說,“當時我怎麼也不肯相信,就一個勁地往家裡趕,快到小區門口時,我碰到一個熟悉人。那個熟悉人很驚訝地對我說,你哥出事了你知道嗎?我問他我哥出了什麼事?他說你哥昨天下午被省紀委帶走了!我一聽心裡就急得不行,一屁股就坐地下了,不知過了多久纔回過神來。一回家我就給你打電話,打你的電話你的電話佔線,打嫂子的電話嫂子的電話也佔線。我心裡急呀,急得跟什麼似的!這不,我纔想起了打你的座機電話!”
“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沒事!”我告訴二帆說,“剛纔你嫂子給我打來電話,濱江區也盛傳我被省紀委帶走了,金山縣也盛傳我被省紀委抓了,他媽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真不可想象,謠言怎麼傳得這樣快!”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二帆如釋重負似的噓了一口氣,“這謠言要是傳到爸媽的耳朵裡,那可就慘了!”
我說:“你明天早晨就去爸媽那裡一趟,告訴他們我好好的,不要爲我擔心,更不要聽信謠言!”
二帆說:“哥,你是我們家裡的驕傲,你可千萬不能出事情!你若出了事情,爸媽肯定經受不起這個打擊的!”
我說:“二帆,人家不相信我,難道你也不相信你哥嗎?”
“我相信哥,絕對地相信哥!”二帆說,“你廉潔自律,不但嚴格地要求自己,還嚴格地要求我們弟妹。你在金山縣當副書記時,我們都想換一個環境,要你替我們調一個好的工作單位,你沒有答應我們的要求;你在濱江區當區長時,我們弟妹想找你攬幾個工程,順手轉包出去賺幾個錢,你也沒有答應我們的要求,叫我們在單位上安心地工作,做出突出的成績來;你到宏遠當書記後,我們幾兄妹也沒去宏遠跟你打個照面。你不爲家人謀私,難道還爲別人謀利麼?人家說你搞腐敗,打死我也不信!”
“謝謝弟妹們對哥的信任!”我有些歉疚地說,“這些年的我當副書記、當區長、當書記,只知道把工作幹好,只知道爲老百姓謀幸福,沒有考慮兄妹們的問題。哥對不起你們,你們能原諒我,我就感到萬分的高興了!這樣吧,等我的事情少一些的時候,請弟妹們陪着父母到宏遠來好好地玩兩天!”
二帆說:“看情況再說吧,你當着縣委書記,要做的事情多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忙,哪裡有空閒的日子?哪天回家裡來看父母了,我們兄妹們好好地聚聚吧!”
我說:“時間不早了,剛纔又把你嚇成了那樣,就聊到這兒吧,洗了澡好好地休息!”
到省城去了個來回,午間又沒有休息,晚上又聽到了我被省紀委雙規的謠傳,一天時間就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實在太累了。如果不是謠傳我被抓,我心裡還擔心被抓;現在謠傳我被抓,我反而不擔心自己被抓了。社會上所有關於我的說道,都是無根無據的謠言!我將兩部手機關了,將座機的電源也斷了,再不讓人家打擾,哪怕是那三位美女幹部。我得好好地休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