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褪盡,天剛矇矇亮的時候,柳無雙從幻林裡鋪滿落葉的柔軟的地面上爬起來,她伸出手顫顫巍巍的理了理頭髮,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像被挖空一般。渾渾噩噩的邁開步子,每一步都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跌跌撞撞的向幻城走去。
走在城裡的街道上,所有人都厭惡的避開她,倚在門口的人們也用看見狗屎一樣的眼神冷睥着她。她機械的轉動着脖子,看着他們嫌惡的樣子,彷彿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她輕拂臉龐,露出一個嬌羞的笑容,羞澀的別過臉去,淚水緩緩流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走進客棧,一擡頭對上了紅燕那那定住般的驚恐的眼睛,扯了扯嘴角,轉過身,馬駿那滿臉的驚懼嫌惡便映入了眼簾。她嬌笑着伸出手去想要碰觸他圓瞪的眼睛,卻嚇得他踉蹌後退,跌倒在地。
“駿哥哥!”她驚慌的跑過去扶他,被他嫌惡的甩開,連爬帶滾的跑了。邁步去追,門口遠遠站着的兩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隨即她的眼睛發出憎恨的光,深吸了兩口氣,換上滿臉熱情的笑容。步子還未邁開,一把劍攔住了前路,劍身微轉,她的容貌便浮現在泛着青光的劍身上,伴着一聲破天的驚叫她暈倒在地。
正在門外交談的兩人,聽到驚叫聲剛要進客棧看看,卻因客棧裡走出的人停下了腳步。無常從客棧裡出來,無視正在盯着他的靜姝和兔兒徑自向幻妖城的方向走去,只是步伐比平時快了幾倍。看着無常走遠,靜姝纔回過身來想要進客棧,剛邁了一步,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拉着兔兒的手向外走去。
幻林外,一個藍色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你已和夢如聯手?”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藍莫臨停住了腳步,
“是她要和無常聯手!”
“殺了她!”毫無感情的聲音竟帶有一絲冷冽,
“殺了夢如!”沒有聽到藍魔臨的回答,她又說了一遍。
“她和我們的目標一致”藍莫臨說;
“目的不同,我絕不許任何人背叛她!”聲音似乎帶有堅定的不容拒絕的力量。
“我不懂”藍莫臨透明的眸子染上了一層困惑;
“見到她你就懂了……”毫無感情的聲音竟似有些心痛。
那人出了幻林,留藍莫臨一人在原地思量。他不懂,有些事情他一直不懂。
“看來你不打算交給我了呢!”幻妖殿上,無常冷冷的睥着夢如;
“人我已放了!”夢如不緩不慢的說。
“記得我的條件是小兔子的半支魔法筆!”殺氣外漏;
“我遵守你的條件只要了半支,並未傷他性命!”夢如目光如電,現在她只後悔沒有把魔法筆全要過來。
“魔法筆呢!”無常伸出手去;
“只要你先替我殺了夢珂,我一定交給你!”夢如提出條件。
“我不記得答應幫你殺夢珂!”無常冷哼;
“我改變主意了。而且要殺狐姬,必須除掉夢珂!夢珂……”
“我討厭反覆無常的人!”殺氣瀰漫;
“你自己豈非就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夢如毫不退讓,已做好攻擊的準備。只要無常敢動一下,她便先下手爲強。早就知道沒有人能夠相信!
“看來合作破裂了呢!”話出口時長劍已出鞘。快如閃電,直直的向夢如削了過去。幾乎在同時,夢如也倏地竄了過來,如絲帶般纏繞盤旋捲過長劍,纏住無常握劍的手臂。無常左手一併,只伸開食指和中指,還未待夢如張口咬下去,便點住了她的腰,微微一勾,夢如如泥鰍般被甩了出去,只在地上滾了兩圈又如游魚般貼着地板滑了過來。無常劍還未收回,已被夢如從腳到肩緊緊纏住了,連握劍的手也被夢如用脖子緊緊繞住。
夢如伸長脖子貼近無常的臉,
“人是鬥不過妖的,還是怪怪聽我話吧!”滿臉得意之色;
“誰說的!”放肆的嘴角還未勾起,手指一轉,劍便反過來刺向夢如腰間。意識到不對,夢如如離弦之箭迅速竄了出去,身體還未立穩,便見到無常左手捏着那半支魔法筆,用輕蔑的眼神得意的看着她。無名之火從心底升起,剛要攻過來,無常身邊卻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夢珂,原來你……”夢如咬咬牙一轉身消失在大殿之中。
無常收劍回鞘,只瞥了夢珂一眼,便大搖大擺的出了幻妖殿。夢珂就如沒看見無常一樣,沒有說一句話,甚至動也未動。
來到賈君笑住處,兔兒不肯進去,靜姝讓他在外等候。
推開門,一束陽光射進來,賈君笑如幽靈般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爲了不讓陽光照到,他已縮到了極限,臉埋進了手臂。靜姝心疼的看着他滿頭白髮,不再向前走,轉身出了屋。
“爲什麼你不怕呢?”賈君笑的聲音像個滄桑的老人,這個老人的聲音如凍住了般晦澀難聽,
“因爲你還有一千多天,所以還能保持理智嗎?”
“找到出去的路就好了,只要離開這裡,便不再害怕。”關上門,靜姝拉着兔兒的手離開了這裡。
黑暗的角落裡,賈君笑蜷縮在那裡,抱緊雙臂,渾身打顫。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又能去哪呢?回到原來的世界嗎?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無論在哪裡都是一個失意的人,雖有滿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從沒有人理解我,從沒有人懂得我,從沒有人肯走進我的內心看我一眼。我故意誇大其詞,自高自大也不過是爲了引人注目,要人多關注我一些,可是卻使人越來越遠離自己。他們爲什麼都不理解自己呢?其實我很想別人發自真心的誇誇我,欣賞我,爲什麼他們都做不到呢!爲什麼不肯好好看我呢!
“姐姐,看他做什麼?”迴路,兔兒不悅的嘟起小嘴;
一直有心事,靜姝沒有聽到兔兒的抱怨。賈君笑怎麼會知道月圓之夜的事?只有上一度留下的人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已經有了答案,靜姝卻不敢面對,這是她最不想知道的事。
靜姝拉着兔兒的手在幻城南面的幻林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走得不耐煩了,兔兒不情願的嘟起了小嘴,立在原地不動,靜姝就如失了魂一樣,依舊皺着眉,低着頭向前踱步,連兔兒的手已鬆開都未發覺。
“姐姐!”見靜姝不理他,兔兒失落的叫住她;
“啊?兔兒,怎麼了?”靜姝回過頭,滿臉心不在焉的樣子。
“姐姐有什麼心事就和兔兒說嗎!爲什麼悶在心裡呢!”兔兒不快的盯着她;
“沒,沒有啊!兔兒想多了,呵呵……”說着又回來拉兔兒的手;
“姐姐不必瞞我,一定是爲了藍哥哥的事!”兔兒甩開靜姝的手,責備她不肯說實話。
聽到藍哥哥,靜姝身體一頓。
“啊?沒,沒……”她努力的向上扯着嘴角想做出一個“你想多了”的笑臉,可嘴角卻不受控制的向下撇去,怎麼扯都扯不回來。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撇向了下方,眼淚便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兔兒!”靜姝放聲哭出來。
兔兒摟過她的身體,輕拍她的脊背,
“姐姐怎麼了?”
“藍莫臨,藍莫臨他不喜歡我,他是個騙子!”靜姝扒在兔兒的肩膀上大聲哭訴。
“是嗎?可是兔兒覺得哥哥雖然有些古怪,卻並不是騙子啊!”
“你不懂,你還是個孩子……”
“姐姐不相信兔兒的感覺嗎?”
“兔兒,我該怎麼辦……”靜姝無助的淚水打溼了兔兒的衣襟。
“姐姐去和哥哥說就好了!”兔兒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
“他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靜姝淚水不止;
“兔兒幫姐姐把那個女人趕走!”兔兒兩眼冒光,躍躍欲試。
“我該怎麼辦……”靜姝不理會兔兒的稚氣;
“真麻煩!姐姐直接去問就好了!”兔兒扶直靜姝的身體,“問問不就知道了,哥哥不喜歡姐姐,姐姐就和兔兒在一起嗎!兔兒一定會保護姐姐,不會讓姐姐哭的!”
看着兔兒一臉認真的說出這種話,靜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姐姐嘲笑兔兒!兔兒是認真的!”兔兒不高興的反抗。
“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你是認真的!”靜姝拍了拍兔兒的小臉,一想到自己竟向兔兒這種小孩子吐露心事就覺得丟臉,兔兒什麼都不懂,只會添亂。
“太陽要落山了,兔兒先回去好不好?”靜姝看着天空,對兔兒說;
“姐姐一定是怪兔兒不懂事!”兔兒生氣的別過臉去;
“沒有啊!姐姐聽兔兒的去找藍,藍哥哥,兔兒先回家,明天姐姐在客棧等你好不好?”靜姝用哄小孩的語氣哄兔兒。
這一招果然奏效,兔兒馬上高興起來。
“姐姐說話算數!”
“算數!”靜姝細聲慢語的說。
“那兔兒明天再去客棧找姐姐玩!”說着踮起腳在靜姝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紅着臉跑開了。
“真是個孩子……”靜姝對着兔兒的身影開心的抱怨。一想到藍莫臨,她又傷心起來。
幻蝶谷肯定是不能住了,回客棧吧!要不要向藍莫臨說一聲呢?可是那個女孩一定也回了幻蝶谷,我要怎麼去說呢?那個女孩有沒有和他吵架呢?他會不會想起我呢?雖然他欺騙了自己,可是他也救了自己那麼多次。到底要不要去呢?
在幻林裡漫無目的的轉了半天,竟不知不覺轉到了幻蝶谷入口處的岩石旁。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愛戰勝了恨。只是去向他告別,說完就回客棧,靜姝在心裡警告自己。
從上面跳下來,靜姝吃痛的揉了揉腳踝。就沒有梯子之類的東西嗎?真不知那個女孩每次都是怎麼下來的。腳不痛了,她緩緩的站起來走了兩步,又猶豫了一會,才咬咬牙向茅草房走去。窗子並未透出光亮,難道不在嗎?抿了抿嘴,靜姝走進草房,敲響東邊的屋門,
“有人在嗎?”喊了幾聲,沒人迴應。
靜姝失落的走出了茅草房,走到那棵枯樹下。靜姝扯下面巾,藍莫臨的感覺還殘留在上面,昨天在枯樹下說的那句話又開始刺痛靜姝的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明明已經那樣說了,爲何會變成這樣!他真是騙子嗎?緊緊的攥着藍布,靜姝將頭埋在膝蓋裡,蹲在樹下輕聲抽泣。爲什麼自己的心情不能傳達給他呢?枯樹啊枯樹,如果他再次站在這裡,你替我告訴他好不好?我有多愛他!我有多傷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句話不斷在耳邊回放,心裡越來越痛,哭聲也越來越大,最後變爲放聲大哭。
“是誰家的姑娘哭得這麼兇啊,吵得我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