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還是在家裡過的中秋節,吃了個團圓晚飯。等到三更時分,胡天獨自一人,背上那個小牛皮箱子,走到川茂客棧與衆人會合。這夜的月光分外明亮,高掛天空,靜靜地照着,整個茂州城內外有如白晝。夜已深,出來賞月的人們已經歸屋睡覺,只有幾家富戶仍是擺着酒宴,徹夜歌舞,盡享良宵。在這寧靜的月色中,一羣身穿黑衣,身形矯健的夜行人,悄無聲息地從川茂客棧後門出來,藉着房屋的陰影,施展輕功迅速地出了茂州城,然後又往西北方向奔去,速度之快,飄忽即逝,若有人看到,一定以爲是見到鬼魅或者是看花了眼。
這行人正是武當凌虛劍客領頭的各大門派俠客們,當然其中還有揹着個牛皮箱子的胡天。在這行人中,胡天雖不懂輕功的,但憑着內力,發足狂奔,速度竟也飛快,只不遠不近地跟在輕功一流的衆高手後面。不到三炷香的功夫,衆人已來到大山的邊緣,路盡林深,晚間是行動不便的了。
凌虛劍客停下來說:“我們暫且在這找處地方歇息一晚,天亮再進山吧,也好保存體力,料我們這次出來得如此隱密,一定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
空木說:“這次說什麼也得把魔教老巢找出來,我就不信,他們難道還像蛇鼠一樣,打了洞藏在地下不成。”
蘇智信說:“就是像蛇鼠一樣打洞鑽了,我們也得把他們給挖出來。”
衆人一陣玩笑,凌虛劍客說:“這山高林深的,沒有路可走,大夥兒一定要非常小心,一旦被他們發現行蹤,設計埋伏的話,我們的處境就很不利了。”
丐幫鄭至南說:“哼,我們一衆,除了胡大夫外,盡是武林一流好手,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一般幾個殺手,只怕不夠我們看。”
凌虛說:“胡大夫不會輕功,在深山老林裡,怎麼行動?”
胡天說:“衆位不用擔心,我不會輕功,自會循着你們的足跡跟在後面追趕,一定不會走丟。”
蘇智信想了想說:“胡兄你內功根基已然不錯,跟丟倒不至於,只是,我就怕萬一和魔教中人交手,時機有個不利要行撤退時,胡天輕功不佳,要擺脫他們卻難。”
慕容茵更挖苦說:“而且啊,不會輕功,行動笨手笨腳的,不被魔教中人早早發現纔怪。”
凌虛沉吟半晌,說:“我倒沒想到這層,只是胡大夫一定要去尋找郭大俠,此行恐怕是絕不肯落後。”
胡天說:“正是,何況我懂醫術,和大家一起,或許倒也有用得着的時候。”
衆人又均點頭稱是。凌虛說:“我武當倒有套輕身之術,本不便外傳,此時權宜之計,不如傳了胡大夫,或許能臨陣用上。”
空木說:“老道,就是你肯教他,這三言兩句,短短几個時辰,又能收到什麼鳥效果。”
凌虛說:“臨陣磨槍,不利也光,雖武當以劍法見長,輕功並不是拿手本事,但我武當紫宵宮的四象步法,卻也有獨到之處,我看胡大夫天資極佳,今傳了他,以後能以之造福武林,也是武當之幸。”
胡天聽說他要傳自己輕功,正是求之不得,當下忙說:“道長能夠慷慨賜教,胡天真是感激不盡。”
凌虛說:“傳你輕功,你便是我武當半個俗家弟子,以後江湖行事,當俠義爲先,鋤強扶弱,不可偷淫誨盜,濫行不義。當然,這些說教,胡大夫或遵或違,武當紫宵宮也約束不了,只是功夫自我傳出去,貧道自會負責讓他發揚正道。”言下之意,如果你用紫宵宮的功夫幹壞事,功夫是他傳的,他就會親手將你除去。
胡天向來行醫,仁心仁術不必說的,正恨不得有身本事能夠像小說中的俠客那樣,可以飛檐走壁、踏雪無痕、來去如風呢,斷不會倚仗武功欺負弱小,於是堅定地說:“我胡天定不做有違良心、違背道義的事。”
凌虛劍客點點頭說:“那你隨我來。”胡天跟着凌虛劍客遠遠地走到一株大松樹下的平地。
凌虛劍客說:“胡大夫,你學武的天資絕佳,貧道本建議你拜入我紫宵宮門下,只是你在江湖上行醫,名聲已著,我派倒不想掠美,但學了紫宵宮的武功,往後如過湖北,能上武當山拜拜我派的歷代祖師和我師尊,念着武當的一點兒好處,貧道也是欣慰的。今晚把四象步法口訣傳於你,你先死記硬背下來,慢慢領會,潛心修煉,能學到幾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胡天說:“胡天定不會玷污武當的名聲。只是道長,今晚學,這兩天就能有個效用麼?”
凌虛劍客說:“我試過你的內功,着實有了不小成就,這輕功正是教人提氣輕身的原理,運氣的法門和修練內功自是異曲同工,當下學會,便可運氣提縱,飛檐走壁的。當然,這一切都建立於內力充沛的基礎上的,如果內功根基薄弱,再會輕功訣竅,也是絕不可能騰縱自如。武當的四象步法,在對敵時,也很有實戰作用,只因武當兩儀劍法配以四象步,便可發揮出最大威力,這進擊避躲,攻守兼備,用運之妙,非言語可以形容,也非一日之功,非聰穎之人花數年甚至數十年精修苦練不能成。”
胡天當然知道學精通一門技術是多麼難的道理,就像做手術一樣,同樣一個手術,豈止要做上幾百例才能稱得上精通。
凌虛劍客說:“四象本取自易經,原意爲少陽、老陽、少陰、老陰,又指東、西、南、北四方,還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步法正是有龍行虎步、雀騰龜伏之意,其中又有八八六十四種變化。現在我把每種變化提氣、探步的口訣告訴你,你每學一句,就強行記住,並試着演示一遍。”接着,凌虛劍客就逐句地把那四象步法的各種變化說出,並把步法的六十四種變化都向胡天親身演示一番,胡天一一記住了。
凌虛劍客說:“現在,我重複一遍,這次說一種變化,你就依口訣演練出來吧。”
胡天說:“口訣我都記住了,我現在每個步法練出來,如果不對,道長就幫我指正吧。”
凌虛劍客說:“這六十四種變化,足足有一百二十八句,你聽一遍怎麼能記得全,我現說一遍,記不記得到,今晚上時間也是不夠,你能練幾步是幾步吧,勉強不來。”
胡天說:“道長,我的記憶力確實不同常人,不信我可以把那一百二十八句完完整整地背出來。”
凌虛將信將疑:“這世上真是過耳不忘、過目不忘的人嗎。這樣,你每背一種步法,就依訣練習,我看看對是不對。”
胡天於是邊背出口訣,並依法使用那輕功步法來。這一段段地練下去,凌虛面的上表情由讚許轉爲不信,到最後就只剩下驚歎了:“奇才,真是奇才啊,要你是我紫宵宮門下,武當數十年領袖武林,當是輕易之事。”凌虛不住點頭,說:“雖然你有好幾個步法腳步移動的方位稍有欠缺,不過總體而言已是大大地超出我的料想了。”說完又一一將胡天步法走得不對的地方糾正,胡天都全部用心記住。
凌虛見胡天短短時間已掌握基本訣竅,太是寬慰,就說:“你再依法飛上這株松樹上,在樹枝間運用步法上下騰縱試試。”
胡天於是深吸口氣,暗運真氣,雙**錯,噌地騰上三米來高的松枝上,胡天沒想到還真能一下竄這麼高,心中一喜,真氣一瀉,樹枝一晃,腳下一歪,差點沒掉下來,胡天連忙抓住身邊的另一樹枝,纔算穩住。凌虛在下面說:“現在,你鬆開雙手,運氣不要鬆,身體自然就能輕如羽毛,不會失去平衡了。然後但依照步法騰到另一鬆枝上去。”
胡天於是定下心來,再把真氣運起,動起步法,騰地又縱到另一樹枝上,這時心理有了準備,就能穩穩地站住了,然後再提氣,再縱到下一樹枝,如此上下,有如猿猴跳躍,靈活無比。胡天初用輕功,竟是如此好玩,心裡不禁興奮不已,心說有這神技,闖蕩江湖,又怕誰來,就是遇到強敵打不過,也可以施展輕功逃之夭夭,嘿嘿,原來古代的輕功果然名不虛傳,要是後世有這功夫,參加奧運會各種田徑項目奪取金牌也是如探囊取物耳。胡天心裡想事,腳步卻沒停,依舊在樹枝間穿插,直聽到下面凌虛劍客說聲:“好了,提氣,跳下來。”胡天聽令,將內勁一收,輕輕躍到地下。
胡天向凌虛劍客抱拳深深地鞠躬說:“多謝道長不吝傳功。”胡天知道,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是不傳之密,即使本門弟子,也得擇天資過人者以傳授,傳以外人,可以說非有天大的機緣不可。
凌虛劍客捋着鬍子讚許地說:“不用客氣,今有你如此練武之才,貧道不教上一教,着實就可惜了。我派武功,本來只有我師尊坎陽真人親允,又是武當入室弟子才得以相傳的。此次同爲武林正道出力,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爲之,回去向師尊說明,應不至於受到派規責罰,何況,我師也是位愛才如命、不拘一格、見識高明的方外高人。”
胡天聽他說到紫宵宮掌門坎陽真人,果是武林泰斗般的人物,敬意油然而生:“道長,這件事完了,我一定要去武當山,拜會真人他老人家,以表示尊敬之意。”
凌虛劍客說:“我師父他老人家,倒是不愛這些虛名的,只是你有此心,貧道卻十分欣慰。”當下看看天色,圓月早已落山,東方露出魚肚白,已是黎明破曉時分,於是說:“即將天明,我們會同其他派俠士一起出發吧,這下你可隨意穿梭於叢林,能夠隱密行蹤,又不至於太落後了。”
胡天練得投入,這才發現一晚這麼快就過去了,只是體內真氣流轉,一夜不睡,倒沒有什麼疲意。
凌虛和胡天回到原來地方,其餘衆俠士都在原地打坐,閉目養神了一晚,這時也都起來。空木說:“眼見着我們九人,如作一隊,只能往一個方向打探,不如分作三隊,分三個方向前進,到了晚間再約定個山頭會合如何。”
凌虛劍客說:“和尚說得有理,九人一起行動,目標太大,方向也單一。三人一隊,三個隊呈扇形搜索,可以提高不少效率。”
戚堅說:“只是一分爲三,力量單薄,萬一遇到魔教中人,對敵起來,難免會很吃力。”
慕容茵理理頭髮,說:“大夥一起,拖拖拉拉的,這萬山中幾時能找到魔教,分開了行動,手腳還更放得開。”
蘇智信也說:“我也是這個意見,只是我們更應該隱蔽行蹤,不讓魔教中人發現纔好,並且,如哪個小隊事先遇到敵人,千萬不可逞強與之對敵,當再次會合後,一起商議下一步的部署。”
衆人一致覺得方案可行。凌虛劍客說:“那這樣,貧道帶一隊,空木和尚帶一隊,鄭堂主另帶一隊,如何?”這衆人中數這三位年紀更長,武功也高,自然大夥均沒有異議。於是分定,凌虛劍客與江西龍虎山弟子道純、華山派弟子廖江一小隊,空木和尚與蘇智信、胡天一小隊,丐幫鄭至南與慕容世家慕容茵、戚堅一小隊,共三小隊,分頭出發,並約定黃昏時在商定的某遠處的山腰會合。
其他兩隊走後,空木和尚說:“我們往西邊找,到午後改西北向,就可以在黃昏時趕到約定的那座山裡。”又看看胡天,說:“胡大夫輕功未成,蘇少俠提帶下他可否?”
蘇智信說:“那當然,我與胡兄一見如故,又承蒙救治我師弟之傷,這時正好助胡兄一把,樂意之極。”
胡天說:“不勞和尚、蘇兄,我已得武當輕功的入門,在這叢林中奔跑並不成問題。”
空木、蘇智信兩位臉上表情大爲疑惑,只因本不認爲胡天具有相當的內功根基,更不相信有人可以一夜間掌握武當紫宵宮的輕功要竅,若是練過二、三年,倒有七分相信。胡天見他們不信,就說:“和尚你帶頭吧,我儘量跟上你們。”
空木沒有多少時間耽擱,只得點點頭,施展真陽寺的獨門輕功,躍上一株大樹,飛也似地沒入西邊林中。這邊蘇智信說:“胡兄,我們走。”胡天也不打話,也是輕輕一躍,施展四象步法跳上那棵大樹,向空木去的方向飛去,蘇智信運起輕功跟上。蘇智信見胡天輕功雖然顯得生疏,但是在樹林間起起落落,速度竟自不慢,暗想胡兄竟然深藏不露,倒自己小看他了。
蘇智信趕上胡天,腳下不停,邊對胡天說:“胡兄,想不到你天資聰穎,竟可一夜間練成武當紫宵宮輕功,看來你內功也是不弱,我小看你了。”
胡天剛開始屏氣運功,不敢開口說話,怕鬆了那口氣,但再飛縱數十步,已有駕輕就熟之感,手腳放開,應付自如,於是纔開口說:“剛學,還是很笨拙,蘇兄不要取笑。”
蘇智信說:“我自小在衡山修練,到現在已有十五年,方有今天這個成就,胡兄短短時間就能做到這樣,不說是驚世駭俗,也是武林中絕無僅有之事。只是胡兄你現在內功與腳法協調還顯呆滯,還需要長時間不斷練習,方能熟能生巧。”
胡天說:“我現在只會半調子內功和這剛學的輕功,其他武功一概不會,只求事到危險,能夠逃脫保命。”
蘇智信說:“練武一途,不但學的人要有不錯的資質,更須得遇明師,能夠傳授契合自己天賦的武功,再加上後天的勤奮苦練,方能達到一流、超一流的境界。”
胡天問:“蘇兄是否已達到超一流境界?”
蘇智信笑笑說:“那哪能夠,我至多是準一流境界,要達到超一流,必得內功打通任督二脈、兼具外功出神入化才行,整個衡山,只有家師乾靈子有此境界。”
胡天點點頭:“要達到超一流境界,豈不是都得練到老頭子才行。”
蘇智信哈哈一笑:“聽說郭磊郭大俠年不過五十,就已練就超一流武功,不知是真是假。”
胡天說:“那肯定不假,我親眼見他獨自一人打敗魔教四個一流的殺手。到時見着他,蘇兄倒可以向他請教請教。”
蘇智信說:“好。我們加快些速度吧,要不然那急和尚空木在前面等得焦躁了。”於是兩人不再說話,將內功再提起幾成,發功往前趕去。這兩人從一株樹躍至另一株樹,穿梭於密林中,竟比猿猴還靈活還快。胡天初嘗輕功的有趣之處,大是興奮,直把體內真氣完全提至巔峰,運起四象步法,飛上竄下,速度也不併落後於蘇智信。誠然,蘇智信是有意放慢速度,不至於將胡天拉得太遠,失了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