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黃昏日落的時候到了茂州府,胡天幾人打馬進城。茂州府在川西也是一個較大的城,居民以漢族爲主多個少數民族雜居。因爲毗鄰吐蕃,戰時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其時吐蕃已是大宋的屬國,並無戰事,茂州城也就成了貿易、溝通的城市,城裡來往的生意人、行走江湖的人不少,幾家客棧生意紅火。
胡天幾人先找到一家客棧開了房間,卸下行禮,暫時安頓下來。胡夫人說:“天兒,此時天色已晚,明早再去府衙報知你父親遇害的事吧。”
胡天說:“正是,大家一路奔波,路上又遇着那個變故,已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纔走到這茂州。今晚,大家要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
胡夫人說:“那下一步怎處,你父親爲官清廉,數十年的積蓄也就還剩五百多兩銀子,你我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胡天說:“我已仔細考慮過,我想先在這茂州租一個鄰街的大房,有前屋後院的,後面住人,前面就開個醫館,剛好我身上還幾兩金子,湊一起,開個頭應該沒大問題。”
胡夫人說:“你可說的胡塗話,你哪裡學過醫來着,這醫者是父母心腸,要的是解人病痛,藥到病除,妙手回春,可不是光忽悠誑騙可行的,你這樣想,爲娘不敢把銀子交給你。”
胡天不想再跟她說自己是醫學博士,穿越過來的這些話,省得又惹她說自己發瘋,只呵呵一笑,解釋說:“你放心,先開個藥鋪,我再買些醫書和研究,慢慢就會了,到時濟世救人,也是功德事一樁。”
胡夫人說:“開藥鋪,也要懂行的,胡亂投資,幾百兩銀子下去,就打水漂啦。”
胡天說:“那我們先高薪僱一個懂得藥材生意的夥計來撐撐場面怎麼樣,我可以邊做邊學,很快就能上手的。”胡天雖對中醫不是很有研究,但對外科還是信心滿滿的,至於中藥,只要多收集些醫書,博學強志,把那些藥材、方子記熟了就行,醫學第一步也是最重要一步就是先得診斷出什麼病,才能對症施治,至於診斷,對於系統學過診斷學、解剖學、病理、病理生理學等等課程,門門優秀的胡天來說,相比古代光靠望聞問切幾步法的中醫,優勢可以說是大大的。古代的診斷主要是看氣、看色、診脈,講五行、陰陽、溫涼寒熱,主觀性太強,誤診率也很高,比如同樣的一個黃疸病,就可能有急慢性肝炎、肝癌、膽結石、膽管硬化症等等疾病,不能光以肝火旺之類的來解釋的,當然中醫有它的優勢,比如調理、經脈、鍼灸之類,就非常有用。胡天充滿信心,只要假以時日,中醫這些肯定能輕鬆掌握。
胡夫人見胡天執意要開藥鋪,只得同意,說:“你有濟世救人的心腸也是好的,但如果確實學不通,也不要強行去做,畢竟人命關天,虧了銀子事小,誤了老百姓的性命事大。”胡天滿口答應下來。當晚,胡天要叫芍藥和杏花都到胡夫人房裡睡,自己一個人一間。
胡夫人說:“芍藥打從到胡家來就一直伺候天兒,今兒怎麼趕她。”
胡天說:“不是趕,我一個大男人,不用什麼人伺候,到時開了店鋪,有人幫忙洗衣做飯,我就很開心了,至於洗澡、換衣服、大小便、睡覺起牀,這些小孩子都會做的事,要什麼人來伺候。”
胡夫人見胡天說話憨直,不由地笑着說:“丫環買來不就是伺候主人的,我房裡有杏花,已經足夠。”
胡天說:“但我不想睡覺時,有其他人打撓。”其實心裡也擔心與一個妙齡姑娘相處,會把持不住,雖知道在古代,房內丫環有時也是用來滿足主人的某些方面需要的,但自己雖是古代人的身體,本質上卻是二十一世紀的陽光青年,並且芍藥還是一個沒完全長開未成年少女,在自己看來只是個孩子,因此拒絕。
胡夫人哪猜得到胡天心裡的想法,只說:“你如堅持不要丫環伺候,那趕明兒把芍藥賣了吧,這麼個乖巧姑娘,買個百來兩銀子,應不成問題,也好多湊些銀兩與你做生意。”
“那怎麼行。”買賣人口,那可不行,胡天過不了這個梗,心想這芍藥確實乖巧,心地又好,並且還有些文化,不如留下她,以後叫她在藥鋪幫忙,教她醫學知識,培養成爲中國第一位女醫生吧,嘿嘿,有意思,於是說:“那行,到我房裡吧,叫店裡小二在房間裡搭張小牀給芍藥睡就行。”
胡夫人一愣,暗暗嘆口氣說:“好吧,由得你去。”
由於太累了的緣故,當晚睡得特別香,第二天醒來,但覺精神飽滿。胡天洗刷過,吃過早點,就帶芍藥一起,去州府報知胡惟政半途遇害,以及胡夫人和自己幾個又怎麼被一個俠客所救的事。胡天也不懂古代規矩,只是給那些門吏送些銀子,意思意思,很快他們就帶上帶下,把事件經過擬了呈子,遞送上級去。從衙門轉出來,胡天才第一次真正在這古代的城市逛街,沿街的建築都是瓦房,街道是青磚鋪成的,偶爾有馬車和路人騎馬經過。上午人比較少,到了中午,街上行人更多起來,各種藥鋪、飯館、裁縫店、首飾店、文化用品店等等都開了門做生意。胡天在鬧市區還見到一間規模不小的青樓,名叫翠紅院,白天關了門,估計晚上就會開門接客啥的,當然胡天對這些不感興趣。逛街的同時,想找找有沒有當街的、適合開醫館的房屋出租。
轉過兩條街,都沒找到有房屋出租的,胡天說:“芍藥,現在肚子餓了,先回去客棧吃飯吧,明天再去西街那邊找找看。”
芍藥答應了,兩人照着住的方向回去,在一個街角,胡天看到一家醫館,叫做“慶安堂”,門面還比較大,就說進去看看。走進店裡,一股中藥味撲面而來,前邊一櫃臺,後面是中藥櫃,各有歸類,有補藥、發藥、胃腸藥、肺藥等等。有個小哥向來迎着,問:“公子可是看病,可是拿藥?”
胡天說:“不看病也不抓藥,想看看你們鋪子如何,掌櫃大夫貴姓?”
小哥向櫃裡叫聲:“楊大夫,這位公子說要看看鋪子。”
裡面一位花白鬍子瘦瘦的老中醫擡起頭來,眯着眼問:“公子看鋪子爲何?”
胡天說:“在下也想開一家藥材店,沒有經驗,見貴館規模不錯,所以進來參觀學習一下。”
楊大夫眯着小眼,說:“原來這樣,這兩年城中大小藥鋪、醫館已開了不下十家,卻哪有什麼生意,公子如沒有開頭,不如想些其他生意做吧,再入這行,只怕折了本錢。”
胡天笑笑說:“那無妨,在下對外科比較拿手,不至於和其他醫館爭搶生意。”
楊大夫說:“外科,就更沒主顧了,你想想那些小膿小瘡的,能有幾多,就是有,自家的土法也可以治好一半了,上門求醫的更有幾個,最不濟來給你治好了,也收不到幾個銅子。”
胡天心說你們以爲外科就是整些挑膿挖瘡的行當嗎,不想和他解釋,看他這鋪子卻也比較冷清,半天不見幾個病人上門,就說:“楊大夫,知不知道城中哪裡有醫書、藥書賣,我想買幾本書來研究研究。”
楊大夫呵呵一笑,眼睛眯得更小了,說:“公子臨到開店了,纔想到要看醫書嗎,真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我看你趁早還是打消了開藥鋪的念想。”
胡天說:“那無妨,我早年學過醫,只是多年沒有經營而已,此時再拾起重來,正是事半功倍。”
楊大夫說:“嘿嘿,是嗎。這樣吧,我這裡還一箱舊書,什麼黃帝內經、千金方,傷寒論,本草都有,大部分我都是看爛記熟的,你要可以折舊算些銀子給你。”
胡天高興地說:“那最好,有多少本,要多少銀子?”
楊大夫說:“怕是有十多本,有厚有薄,不一一算了,你要就二十兩銀子,把箱子也擡去給你。我這鋪子像這個情形再開下去,估計也不長遠,人老了,眼也花了,又沒帶個把徒弟,早晚收拾行當回家養老羅。”
胡天聽說一箱書纔要二十兩銀子,當下叫他擡出來看看。楊大夫就叫那小哥一起進去裡間,不一會兒擡出個小牛皮舊箱子來。那老楊拿把雞毛撣子將上面的灰塵扇掉,開了鎖,掀開箱蓋,見果有兩疊書在裡面,封面發黃,有點陳舊,倒還沒什麼缺損。胡天稍微翻了翻,有十三、四本之多,當下答應要了。胡天從口袋裡拿出二十兩銀子給他,問:“楊大夫果真把裡面的書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老楊大夫說:“基本如此,像內經、診書、藥書、鍼灸、經絡之類的不看熟記住,怎麼給人看病。不過,有本專門講製毒、解毒的,我不喜歡,沒有怎麼看,還有本講打坐練氣的書,這些都是師祖輩傳下來的,已不知有多少年代,我脾性懶,就也沒有去看去學。你看就這個老牛皮箱子,也是故老相傳的,雖不值幾個錢,對我可是有紀念意義。”
胡天聽他說有製毒、解毒的書,又有練氣的,那不就是練內功的?這兩本纔是好東西啊,不知裡面講的有沒道理,容不容易學,先買回去,再細加研究吧。又想這牛皮箱子,你要是珍貴,到時把書拿出來,箱子送還給你也不是不可。當下沒有說破,就告辭回去。臨出店,那老楊大夫交待說:“城東有家書店子,如果公子還有欠缺的,也可去那裡找找,不過那裡醫書少,大多是四書五經,讀書人應舉考功名之類的。”胡天謝了他,先把眼前這箱書鑽研透徹再說吧。胡天邊走邊想,大宋朝第一位中西醫結合的“神”醫,即將橫空出世、閃亮登場,哈哈,哈哈。忍不住笑出聲來。芍藥看了,連連搖頭。
回到客棧,吃了個便飯,便和芍藥去房間把書都翻出來,仔細整理,中醫藥書籍裡該有經典的都有了,更讓胡天驚喜的是,果然還有本毒經和內功秘訣書。胡天興奮不已,首先拿過那本毒經,厚厚的一本,翻開扉頁,上面提了著者名字:黃老難。真是奇怪的名字,再往下翻看,見裡面詳細記載了各種毒物的製法、症狀已及解毒之法,什麼鶴頂紅、孔雀膽,各種蛇毒、蜈蚣毒、蛛毒的提煉和解救方法,甚至蒙汗藥、***都有,還圖文並茂。胡天直看得心撲通亂跳,心想這黃老難真是個百年一遇的奇才,就是在藥學發達後世,這些毒藥要怎麼治怎麼解,都是個棘手的問題,學通這些,行走江湖,那簡直調低了半個星的難度,多了個保險。胡天按捺住激動心情,又把那本內功書拿起來,確是少了封面和前面兩頁,不知書名是什麼,起始就是第三頁,標題寫着手太陰肺經和手陽明大腸經,下面沒有圖,只有文字,開頭寫着是氣沉丹田,引氣於肩貞、小海陽谷……,說的都是穴位及練功法門,因沒有圖,胡天也不知如何個運氣法,第四第五頁又是其他經脈,以下每頁都是一陰脈,一陽脈,相輔相成。胡天粗略翻過去,到了二十多頁,就是講奇經八脈了,每一奇異經脈都佔一頁,說明的文字也是越來越難懂。總之,絕對是本奇書。胡天如獲至寶,心說練好武功和各種毒藥,以後誰還敢小瞧自己,說不定到時出了名,別人見到都要稱一句“胡大俠”,又想到如能像那些武林高手一般,仗劍江湖、行俠仗義,真是瀟灑快活,哈哈,看來穿越過來古代,也並不全是壞事。胡天暫時把這兩本書放在牀枕頭下,打算晚上一個人獨自熟讀、練習。
胡天把剩餘的醫書都歸了類,分出診斷、治療、藥方、鍼灸等等方面,重新裝於牛皮箱裡,想到以後有了固定居所時,可訂個書架子好好保管、收藏。胡天拿出一本比較基礎的醫書來,交給芍藥說:“芍藥,你也開始看書吧,把上面寫的記下來,以後有用。”
芍藥奇怪地問:“少爺,我一女孩子家,學這些醫書幹嘛,我可用不着,老夫人交待我要多做針線、縫補活兒呢。”
胡天說:“那你以後都不用做那些,女孩兒也可以學習本事的,和我一起看書學醫,到時我可要考你。”
芍藥爲難地說:“那洗衣、做飯、打掃之類的呢,我們下人不做,叫誰做呢。”
胡天說:“不要老拿自己當下人,以後開店,你就在店裡幫我,家裡有杏花照看就行,忙不過來,我會僱個老媽子做這些事。”
芍藥說:“我只怕老夫人不高興,又怕我根本學不會這些,到時少爺考我,一個都答不來。”
胡天說:“老夫人那邊,我跟他解釋就是,現在一切聽我的,至於你說學不會,我想你是個聰明女孩,只要用了功夫,不怕學不來的。”
芍藥還是有些不自信,但在胡天執意要求下,不敢拒絕,只好拿起那本書來看。芍藥生於官宦之家,自小父母疼愛,就有請先生教她讀書識字,人倒也如胡天所說,很是聰明,強過不少讀書的秀才,十分難得,只是古代女子都是埋沒閨中,不能拋頭露面,像李清照、朱淑真這些女中文豪,自是古今少見。胡天就拿那本鍼灸書來,坐在張椅子看,上面是講經絡、穴道的,胡天盤算着,先掌握人體的全身經脈,再去理解那本內功書上的文字肯定就更容易了,於是用心將那十二正經、奇經八脈的位置、走行默默記下來。
胡天每看完一處經脈,就合上書默記,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變得非常地、出奇地好,好到一頁書,只細看兩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記下來。這又是怎麼回事,以前考研,有這麼好的記憶力,協和、北京隨便上啊。胡天心想:“莫非這個傻公子本來是個讀書奇才來的,只是小時候發生什麼變故讓他大腦短了路,直接變成個癡呆兒,然後的十幾年,大腦都處於空白狀態,直到自己的思想鳩佔鵲巢,將他的大腦神經元重新激活。應該就是如此,自己把後世學了二十多年的知識帶過來,再加進這個本來聰明但十幾年沒用過的大腦,因此記憶力變得驚人。哈哈,太好了,還說這麼一堆書,光看也要個大半年呢,豈知過目不忘這樣的好事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此這般,這十幾大本書,幾個月就可以完全記住,真是臨時抱佛腳,效果真是好。”胡天差點沒笑出來,見芍藥正認真看書,也忙收起歡喜心情,繼續把那本鍼灸書看下去。
到了晚上,胡天就盤腿坐在牀上,摒心靜氣,排除雜念,按照那內功書的說法練起功來,只是再怎麼努力,丹田哪有半點兒“氣”,這樣折騰了兩晚,一無所得,心裡懷疑起這本書來,莫非只是個沒啥用的破書?不過,好歹把鍼灸上的經絡、穴位記得清清楚楚了,下一步就是制些銀針試驗鍼灸的方法,另外,胡天想着開醫館後,要按照現代手術檯上的器械打製些手術刀、拉勾、止血鉗、剪刀和外科縫針等等來,用來開展外科手術。
胡天收穫一堆好書,幾天來除了吃飯,就是呆在房間裡專心看書,把黃帝內經、本草和千金方都看完記住,只是練那本內功書仍是沒有絲毫進展,也就對之死心。見芍藥幾天來看完一本,雖也是正常速度,但這小姑娘確實已算聰明,看完書,還能問出貼切的問題來,也能強行記住不少難懂的醫學理論知識。對她問的問題,胡天都耐心跟她解釋,相信終有一天,能把她培養成一名厲害的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