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瑾走了以後, 呦呦不習慣了好一陣子, 具體表現爲:吃飯時看到兩幅碗筷就叫人再添一副,說完了纔想起來人已經走了, 於是心情又低落了下來,再有就是吃到一種廚房新研製出來的一種點心的時候,也會順口說一句“給懷瑾送一盤去”, 當然等反應過來就是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還有就比如看到一塊好布料啊,看到書上一段有趣的內容啊,總是想着給懷瑾看看, 當然結果都是一樣的。
一開始兩天蕭沐仁也是怕呦呦突然變成一個人在家不習慣,所以之前同軍部請了三天的假,打算初九初十的時候在家陪陪她。蕭沐仁在的時候還好,呦呦還沒有那麼明顯, 等到十一那天蕭沐仁離家去了軍營,呦呦這種狀態就更加明顯起來了,四喜五福還有穀子麥子每天派了一個人守着她跟她說話討論針線繡花花樣子, 讓呦呦沒心思分神,幾天之後總算好了一些。
蕭沐仁在軍營一待就是四天, 十四那天晚上到了酉時正放了班,立刻牽了馬出了營, 馬不停蹄地往嘉峪關城內趕,看得那些早就成家很久的中年人們紛紛嘖嘖感嘆,“到底是年輕, 這才幾天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去了。”
倪副總兵聽說了這句話後笑了兩聲,“這些粗人懂什麼,人家新婚燕爾又人生地不熟的,當然要回去好好安慰,聽說小舅子才走呢。”這位總兵娶的可不只是夫人,還是仕途呢。
聽起來像是蕭沐仁之所以會當上總兵,全是呦呦的原因。這話要是被蕭沐仁和呦呦聽到了,蕭沐仁或許不會怎麼樣,呦呦說不定要怒了——你才吃軟飯的,你們全家都吃軟飯的!
當然這種話他們是聽不到的,所以也不用因爲這些無聊的人生氣鬱悶,他們只要過好了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今天天氣不錯,沒什麼風太陽又溫暖,蕭沐仁回家的方向和日落的放下剛好相反,縱馬奔馳的時候影子投在地上,與一人一馬一同前進,越拉越長越跑越快,夕陽的餘暉在他的身上鋪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天色慢慢聚攏出一大片的玫瑰色雲彩。
呦呦站在院子裡扶着腰擡頭望着,院子裡已經沒有了太陽,只有房頂上還殘留着一片光線,天色暗下去,晚霞升上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呦呦嘆了一句,其實她想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然而天上並沒有孤鶩,只有幾隻麻雀在屋檐上在樹枝上蹦躂,嘰嘰喳喳地叫着。
蕭沐仁從軍營回到城內蕭府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一進院子就看到呦呦站着對天色喃喃地說着什麼,皺了下眉頭,“怎麼站在這裡?天色暗了,天氣涼了也不知道給夫人披件衣服。”第一句話問呦呦,後面那句話是說丫鬟的。
“沒事,我就是站一會兒。”呦呦對着蕭沐仁微微一笑,“你今天就回來了,我以爲你明天早上纔回呢。”
“有家有口的,我跟他們一羣漢子混什麼,當然要回來陪你了。”蕭沐仁牽起呦呦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這幾天怎麼樣,又不舒服嗎?”摸着好像比前幾天更大了些。
“沒有不舒服,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呦呦握着蕭沐仁的手往肚子左邊挪了挪,“前幾天晚上你沒在家的時候還動了一下呢,後來就沒有了。”
“動……動了?”蕭沐仁驚奇地問,“已經會動了?是不是要生了?”
身後有丫鬟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哪有。”呦呦忍不住翻個白眼,生理衛生課太重要了,古代爲什麼沒有啊,“還要半年呢,懷胎十月沒聽說過啊。”
“沒有,”要麼忍頗爲認真地搖搖頭,“不過現在知道了。”
兩個人也不在乎身後跟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就這麼牽着手慢慢走着,在院子裡逛了起來,看見冒了芽的小草也能說幾句,從種類類別到生長環境,看見廊檐下的雕樑畫棟也能討論一番,從流派派別到所蘊涵義。總之就是呦呦說一句,蕭沐仁立刻解釋一番,蕭沐仁說一句,呦呦也能引出典故。
好一副琴瑟和鳴夫婦相隨。
因爲蕭沐仁回來了,呦呦讓廚房多做幾個菜,都是蕭沐仁愛吃的,“我讓人去買佛跳牆的材料去了,結果總也買不齊,只能等着進京的鏢隊帶回來再給你做了。”呦呦將一碗排骨湯放到他面前,很是遺憾地說。
“沒關係,又不是非得吃,這樣就很好。”蕭沐仁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一抹嘴,說。
呦呦微笑起來,還真容易滿足呢。
飯後兩個人手牽着手在院子裡走步。自從懷孕滿了三個月,呦呦就恢復了飯後走步的習慣,一個是爲了身材不至於發福到走樣,另外一個也是聽說多走動到時候生產的時候能順利一些。
今天天氣好,就算是到了晚間天氣也不冷,只是起了微風,多加一件外衣就行了。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走了兩圈後蕭沐仁突然開口。
“嗯,你說,我聽着呢。”呦呦點着頭,應和到,然後又好奇起來,“什麼事要這麼鄭重地說?”
“沒有很鄭重吧。”蕭沐仁笑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我想下個休沐日請幾個高級軍官來家裡吃飯,還有他們的夫人們恐怕也回到,所以我想問問你,身體能不能吃的消,若是不行就再等兩個月也好。”
呦呦沒有立即回答,在心底默默算了一遍,到約定的時候就四個半月,按周計算的話就是十八週,再往後推延時間,肚子會越來越大,恐怕也會越容易疲勞,不如就這個時間好了。
蕭沐仁見她不出聲,也不打擾,就默默地等着,過了一會兒看到呦呦點頭,“可以的,幸虧你現在跟我說了,正好方便我計算準備,不然怕來不及呢。”
“不就是兩桌子菜,用這麼麻煩準備嗎?”蕭沐仁不理解,“上次不也只是頭一天說的?”蕭沐仁說的是上次請吳氏夫婦和馮氏夫婦的那一次。
“那哪裡一樣啊。”呦呦牽着蕭沐仁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笑着說,“那些到底是平民百姓,這些都是都是有品級的軍官,以後這些人是要和你一起共事的,各種細節都要處理好嘛。”
“好,聽你的。”蕭沐仁攙着她讓她看路,“我到時候只要等着吃就行啦。”
“吃貨!”呦呦在肚子裡腹誹了一句,卻不想想,真正說吃貨的話,誰能比得過她呢?
如此一夜無話,互相依偎着入睡。
第二天兩個人醒的都有點晚,並不是因爲頭一天晚上做了什麼不可描述的事,只是因爲很多天沒有一起睡,都想和彼此多溫存一會兒罷了。
一直到了不得不起牀的時候,倆人才磨磨蹭蹭地起牀吃早飯。用完早飯過後,蕭沐仁讓人去偏院請了丁香過來,呦呦不解地看他,“叫丁香做什麼?有什麼話問我就行了。”千萬別問什麼現在能不能行房的問題,羞死人。
蕭沐仁沒告訴她,對她神秘一笑,呦呦只好靜靜坐着等着,看他的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過了一會兒丁香從偏院過來了,穿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裙,要是別人不說,蕭沐仁還以爲是個丫鬟。他忍不住看了呦呦一眼,心想難道呦呦對着不好?怎麼說也是懷宇送來的人,呦呦應該會照顧周全吧。
此時丁香站在正廳的正中央,低眉垂首,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張矮榻,夫人歪在一張大且厚的靠枕上,已經上任的總兵將軍在一旁盤腿坐着。丁香有些忐忑,從她到嘉峪關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總兵將軍,有事都是跟夫人說,夫人和氣可親,她偷偷看過一眼總兵,總是冷冰冰的樣子,彷彿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拖出去砍了,也不知道總兵叫自己來做什麼,是哪裡做的不對嗎?
“不用緊張不用緊張。”蕭沐仁看地上站着的這個小姑娘害怕的直髮抖,趕緊出聲,結果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人更還怕了。
呦呦看丁香哆嗦地都快站不住了,瞪了一眼蕭沐仁,“你別嚇唬她。”才十三四的小姑娘,被你嚇壞了怎麼辦。
蕭沐仁攤上聳肩很無辜,我就說了“不用緊張”,別的還什麼都沒說呢。
呦呦叫丁香在椅子上坐下,丁香擡頭瞅了瞅距離蕭沐仁五步遠的椅子,搖搖頭沒敢坐。呦呦無奈,就叫五福搬個矮凳來讓她座,丁香這才道謝坐了,坐下的時候還特意將矮凳挪的遠一點。
“你別害怕,爺叫你來是想問你點兒事。”呦呦安撫了丁香的情緒,然後用腳尖踢踢蕭沐仁的膝蓋,示意他快點說,不然人一會兒要哭了。
“你別害怕,我就問你一件事兒,夫人現在這個月份,能出去走動嗎?”
蕭沐仁話一出口,呦呦就愣了,轉頭看向蕭沐仁,“去哪兒啊?”
呦呦說完丁香也接了一句,“爺要帶夫人去哪兒?”
蕭沐仁見兩個人都問,想想確實是自己沒說清楚,就仔細對呦呦解釋,“我看你這幾天在家待着沒意思,想帶你去嘉峪關邊城的貿易集市去看看散散心,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的嗎?怎麼樣,要不要去?”
“要!要去!”呦呦用力點頭,眼睛幾乎發出光來了,然後轉頭看向丁香,滿臉都是期待,就希望丁香能點個頭說可以去。
丁香正在低頭計算着,四個月零十天,月份算是穩了,胎兒也不算太大,不過也要看路途到底有多遠,在知道馬車不過一刻鐘不到的時候,丁香點頭了,“可以是可以,馬車裡一定要墊得厚厚的,不要顛簸,走路不可超過半個時辰。”
呦呦立刻重重地點頭,“好的,好的,我記下了,這就讓穀子去收拾馬車。”然後想起孟家爲陶陶孕期製造的馬車來,覺得自己也可以仿製一個。
“另外還有,”丁香又開口,呦呦趕忙正色認真聽起來,可不能耽誤她出去玩,只聽丁香說,“本來明天應該請平安脈的,不過既然夫人要出去玩,那就今天診了吧,這樣大家都放心。”
“行,診吧。”今天明天的反正就差一天,沒關係,呦呦伸出胳膊擼起袖子就讓丁香過來診脈,見丁香還要叫人去拿號脈診,一揮手說不用了,“就用這個就行。”說完從身後拽出一個軟枕出來墊在胳膊底下,示意丁香過來診脈。
蕭沐仁雖然不懂,不過看丁香起身走過來,知道應該沒有問題,就立刻從榻上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丁香,自己站在一旁看着,雖然什麼也看不懂,就是想看着。
診脈當然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呦呦的脈象比以前還好了些,丁香很是滿意,點點頭,退回原位。丁香滿意,呦呦就更滿意了,親自叫蕭沐仁扶着她去看馬車的佈置了。
“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呦呦興奮地問蕭沐仁,“午飯回來用還是在外邊用?哎呀,我忘了叫廚房準備些點心了。”
“別急,我們不現在天去。”蕭沐仁拉住興奮地快要跳着走的呦呦。
呦呦一聽就不幹了,“什麼?不現在去?那你跟我說了幹嘛?”呦呦眼睛一瞪就要發火,想了想停下來然後又問,“今天不去,明天去嗎?”如果明天去也行,這樣還多點時間收拾馬車,比如讓人在車廂焊個小桌子什麼的。
“也不明天去。”蕭沐仁說,呦呦立刻又瞪起眼來,他趕忙說實話安撫她,“別瞪眼別瞪眼,明天不去現在不去,歇一歇午後再去。”
“這還差不多,”呦呦笑了一下,“既然這樣,準備的時間就比較多了,一會兒叫廚房做些新鮮點心,再帶些蜜餞啊堅果什麼的當零食。”
蕭沐仁當然沒有異議,含笑着點頭,跟呦呦一起到了外院停靠馬車的地方,看着人往馬車車廂裡鋪東西。車廂裡一共鋪了四層,最底層是半寸厚的羊毛氈子,中間是一鋪對摺的綾綢花面棉被,最上頭是一張毯子,用鹿皮鞣製的。
呦呦用手摸了摸,十分的厚實軟綿,坐在這上頭肯定不會顛的,就是這整個車廂都鋪滿了,到時候茶壺點心什麼的放哪兒呢?
蕭沐仁看着呦呦沉思,以爲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問出來了。
“倒沒什麼不滿意,就是想着整個車廂底都鋪滿了,點心茶水什麼的放哪兒。”呦呦放下馬車簾,轉身往回走。
“先用點心匣子裝着吧,我回頭想想看怎麼安個小桌子。”蕭沐仁跟上呦呦的腳步,一隻手放在她的腰上,問她累不累,要不要靠着自己走。
呦呦搖搖頭,表示並不累,然後笑話他,“這才幾步路啊,想當初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蕭沐仁打斷了,“當初你也沒有身孕啊。”
是沒有身孕,可是尖頭細跟高跟鞋比懷孕可累多了,呦呦默默腹誹,然後扯開話題,“其實我想了個辦法,你看看可行不可行。”說着就把她想的在馬車車壁焊一個小桌子的想法說出來了,“其實最好是摺疊的,這樣用的時候可以展開放東西,不用的時候或者想睡的時候就收起來。”
“可是現在的馬車都是木製了,要如何焊接?”蕭沐仁立刻提出反對意見,“摺疊桌子倒是可以做,邊城貿易集市就有,不如我們買回一個來試試看怎麼給安到馬車上?”
“居然有摺疊桌嗎?”呦呦很是驚奇,她的記憶中摺疊桌子好像直到近代了纔出現呢,“是什麼樣子的?”也不知道和她記憶裡的是不是一樣的。
蕭沐仁想了一會兒,實在是想不出要如何描述那張桌子,況且他當時也只是一瞥而過,“我也說不太清,我們午後去看一看就知道了。”然後又給呦呦介紹,“邊城貿易集市午後纔開,每個月逢五午後未正開市,每次只開兩個時辰,酉時正結束,如果是冬天只會提前閉市,但不會提前開市。”
“這麼霸氣?”呦呦吃驚,“那生意一定很好吧?”
“我不知道。”蕭沐仁搖搖頭,看到呦呦不相信地看她,笑了,“我真不知道,就是從集市打馬而過,而且我那個時候剛來,並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而且嘉峪關城內的商人看不起邊城貿易的。”
“嘁,偏見,保守!”呦呦嗤之以鼻,“這種交流往來的地方,最流行的可不是生意。”
“哦?那你覺得是什麼?”蕭沐仁來了興致,他一直覺得邊城貿易不只是單純的貿易往來,但是背後有什麼又一直想不明白,而呦呦通常有着奇妙的想法,因此他就問出來,想要聽一聽呦呦的想法。
呦呦到沒有蕭沐仁的那些心思,她就想着反正不是外人,也不打算跟蕭沐仁隱藏,而且也沒想到蕭沐仁沒有相同這裡的關節,只以爲他在考她,於是就十分直白地道:“當然是情報!”
蕭沐仁愣了一下,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低下頭開始沉思。
呦呦看了他的表情變化這才明白,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心裡忍不住有些小得意,然後又看到他開始思考,於是也不再說話,讓他安靜地去想,自己則牽着他的袖子給他帶路,免得他撞到牆角啊樹枝啊什麼的。
走了十幾步之後,呦呦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一首民謠():牽牽、牽瞎子,牽到河套餵鴨子。於是就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這天上午,蕭府的所有下人都看到這樣一幕:他們爺像是傻了一樣垂着眼低着頭十分呆滯,而他們的夫人一直手撫摸着隆起的肚子,一隻手牽着他們爺的袖子,臉上還帶着得意的笑容,看起來雖然詭異,不過俊男美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養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是產出的最大敵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