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少元之才
宋大叔瞭然掉頭。
他也沒看銀票的數目,自然而然地就收下了,又略顯關心地問道:“小丫頭,開個鋪子很不容易吧?”他睨着眼看圍觀的人羣,擡眉道:“有人搗亂?”
此時,許是這裡的消息已經擴散開去,店鋪前面圍攏來不少學子舉人。倒是並沒見多少衣着華貴之人,想來是探聽了仔細,沒有想到那對聯之前,是不會魯莽過來的。
像清和郡主一般困在這裡,就太不妙了。
花襲人掃了一眼那幾個組團過來的極快的幾個紈絝公子,搖頭道:“有您兒子在呢,一般人可不敢搗亂。”
“那是。”宋大叔有些自得,道:“他雖然生的有些太娘了些像個女人,但動起手來可真狠的。那些小子們,早年可沒少被他修理。”
宋景軒每每將人打的哭天喊地月餘不能下地,那受害者家人前來找安平郡王府的長輩評理,但無論是老郡王也好還是這宋大叔也好,全都是混不管的性子,理都不理告狀之人。
這也是後來沒人敢找宋景軒麻煩的原因之一。
只要沒出人命,人家長輩根本就不談什麼體面尊嚴家風之類的,告狀沒用,不按理出牌,能如何?捱打也就是白捱了,最多得點兒醫藥費!
宋大叔說這句話的時候,花襲人瞧見,宋景軒的耳朵不禁動了動。
她沒有再拉着宋大叔多言。而是讓人招待他,自己走到清和郡主身前,笑着行禮道:“請問郡主瞧中了什麼沒有?我給郡主介紹。”
這麼說。就只當清和郡主是來捧場開業的,而是爲了那對聯。如此,便解了任家人的尷尬之境。
清和郡主抿脣,冷冽的目光有些肆意的盯着花襲人上下打量着。
花襲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裡,面帶微笑,任由她審視。
她目光乾淨,笑容平和。生的不怎麼太好看卻有一種讓人覺得舒適的耐看來,讓人瞧着容易信任。不知不覺地生出好感來。
這是清和郡主五年後頭一回見到花襲人。
她隱約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姑娘傷心、惶惶,和在倔強掩蓋下的不安、自卑、以及無所適從。她冷眼看着她將自己關在院子中,又冷眼看着她頭也不回地出了任府。
清和郡主一點一點地看花襲人。有些難以想象當年那個倔強的小姑娘,是怎麼長成今日這番模樣的。
兩個人的眉眼間甚至都沒有多少相似之處。若非種種證據證明,她怎麼也不會認出她來。
清和郡主久久不語,花襲人也不急躁。她又笑道:“說起來,西北大將軍府是從前暗香來最重要的貴客了,我按理應該請郡主進去,但今日本就是隻請了幾位老先生來此花會,本不曾聲張,卻不知怎傳出了消息去……我無奈之下。只能臨時找了對聯來做幌子。但立下的規矩,就不能再輕易更改,還請郡主和小姐見諒。”
花襲人說話的時候。任少容也有注意聽。
此時,她聽花襲人不卑不亢,又道理充分十分誠心,便一下子對花襲人生出許多好感來——是啊,人家本來只是悄悄地想請幾個大儒名士的,哪知卻走了風聲來了這麼多看熱鬧的人呢?
一個花園子。哪容得下來看熱鬧的所有人!
“沒關係啊,我們本來就是隻是來買花兒的。哪知道會碰到這個熱鬧。”任少容對花襲人笑道:“不過,你那對聯真的很難,連哥哥都被難住了呢!”
“我這也是胡亂抓一個印象深刻的就拿來用,其實也是半點不懂對聯的。”花襲人柔和笑道:“小姐沒見我的字寫的也是馬馬虎虎的嗎?”
花襲人道:“我只喜歡花。”
“我也不喜歡吟詩作對的。”任少容一聽就覺得十分親近,道:“我只喜歡琴。”她喜歡撫琴自樂,卻只喜歡太平熱鬧喜慶的調子,聽不來那高冷孤雅的味兒,也不愛彈。因而,她彈的雖然不錯,但說她“好”的卻沒有幾個。
這一直讓任少容很介意。
她撇了自個兒心思,道:“你上次賣給大哥的金學士真是漂亮的不的了,放到百花別苑後我還去瞧了好幾次呢。上次下了雪,天那麼冷,那花兒依然開的好!”
“只可惜,那花兒隨即就被送進了宮裡,輕易瞧不到了。”任少容有些可惜地道。
“任小姐可以跟着郡主去宮裡請安啊?”花襲人閒話般地支了一個招,而後又從櫃檯上那個一個紅底燙金的請帖和一個紅底燙銀的請帖,給了任少容,道:“這是明日花會的帖子,還請任小姐賞臉前來。這銀色的,可以送來贈人。都是不拘多少人的。”
任少容很愉快地接了帖子,問起花襲人那花園都有誰在。
兩個人就輕鬆地交談起來。
宋大叔讓人端了凳子,坐在那點心鋪子那邊,買了些點心同那鸚鵡小藍一起吃,一時沒有走的想法,自得其樂。任少元和宋景軒分立那對聯處不遠,只是任少元明顯在苦死,而宋景軒則依舊一臉冷淡,似乎心思並不在對聯上面。
清和郡主一直在一邊看着花襲人同任少容說話。
任少容平日裡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也不會刻意同誰親近。她有幾個交好的小姐妹,都是自幼長大的情義。對於新認識的,她總是先自動帶了審視,而後才決定是討厭還是喜歡。
無論對方的十分是公主貴女,還是丫鬟僕婦。
從來沒有誰,能初一見面就得到她好感。
但今日,才一見面,她就同花襲人如此投契。
清和郡主再次沉默地注視着花襲人,便發現這小姑娘當真是眼神清澈平正、神情不躲不閃……清和郡主心中不禁想:難道她真的不願意成爲任家小姐,真的不再想與任家相關了?
她好像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之前她在大柳鄉生活平淡從沒出過遠門。結識宋景軒從而恰巧與靖王牽連上,絕不會是她的刻意謀劃——她沒有那樣的手段和本事。
至於進京之後,她想要開鋪子,不靠着宋景軒和靖王的庇護又靠着誰呢?
她若是但凡有一點想要回任家的心思,就不會如此高調地出現在人前——賺錢可以隱在幕後,並不一定需要本人親自出面。而瞧瞧她,她卻像是玩的很開懷似的,從來都沒替自己的將來想過……
清和郡主慢慢覺得,好像這個同任少容說的愉快的小姑娘,挺不容易的,並不是起着壞心非要和誰作對。
這麼一想,清和郡主的臉色就慢慢緩和了下來,甚至開始有了心思聽任少容和花襲人在聊着什麼。
“我大姐從不拿針線,只會舞劍,不也能王妃了?從前那些瞧不上她的,可沒有她過得舒心……如今大姐有了身孕,王府還是沒有一個侍妾,誰不羨慕?”任少容語氣中滿是驕傲。
她的大姐一直都是她的榜樣。
爲此,她也學了拳腳。雖然沒有姐姐厲害,但是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子,她一個能打好幾個。
“是啊。我在民間,都聽說皇上誇王妃賢惠呢。”花襲人附和道。
清和郡主突然一個激靈,頭腦中響起一道炸雷一般,又覺得自己像是孤身站在荒蕪人煙一片孤寂的狂野中,再聽見周圍的半點動靜——
她昨晚才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殺掉花襲人給靖王妃出氣,怎麼才一見到人就能爲她着想了!這是什麼緣故!
清和郡主突然想起清晨她派出去的人手回來說,莫名其妙就栽了跟頭在這宅子後牆根邊酣睡了一夜;她同樣也想起,在聽說暗香來依舊開業之時,她刻意拐了個彎使人誘使了那些紈絝公子們過來闖門搗亂……還有任少容一見面就對花襲人生出的好感,和自己剛剛升起來的莫名其妙的那種感覺。
十分古怪。
清和郡主不知是哪裡古怪,但絕對有古怪。她面容一白,視線四下亂看之時,突然落在了鋪子中正盛開的各種花卉上。
聽說,這些花花草草地最是難說清楚。這古往今來的,用花草香味害人的還少嗎?其中也不是沒有影響人心的東西!
心中存了想法,再看這開的格外嬌豔的花草時,就覺得那原本只是尋常品種的花草,此時就透着一股子妖異。
清和郡主心中凜然,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下去了。
她正要喊了任少容回去,卻聽到許久沒出聲的任少元開口說道:“拿紙筆來!”
聲音中透着一股子驕傲和自信。
有人忙將作案紙筆鋪好,便見任少元挽袖提筆,飽蘸了濃墨,儀態瀟灑地在紙上寫了幾個俊逸非凡的大字。
“煙鎖池塘柳秋熔湖堤楓”
所有人都圍攏了過去,口中念念這幾個大字,品味一番,連連稱讚不已。有學子們一邊稱頌,一邊分析,各種聲音就轟然炸開來,不斷地同任少元說話。
任少元神采飛揚,口中連連自謙。
“哥哥太棒了!”任少容分外高興,拉着花襲人道:“我就知道,哥哥一定能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