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中使系!”
從大營返回自己的行營主殿,伺候直衛和起居的劉兆輝迎面而來,身後是行營諸司的一些官員,張煌言和張家玉這兩個秘書局的人也是緊跟而至。
皇太子不喜歡用太監,這已經是大明天下都所共知的事了。
在逃亡時是沒有辦法,回南京後,原本的東宮太監們全部留在南京,一個也不曾帶到淮安來,現在起居就是身邊的衛士和少數僕役來做,魏清慧幾個,行營內部是嚴守機密,絕對不敢外傳。
太子未曾大婚,身邊招攬幾個女子在內殿,傳揚開來,對幾個shì女和太子本身,都不算是好消息。
“兒臣叩問父皇金安。”
慈恨便是在殿門階下先下跪行禮。
皇太子一跪下,其餘衆人自是一起跪下行禮,只有殿中直衛,仍然是昂首tǐngxiōng,持戈扶戟,傲然tǐng立。
“皇上安好。”
中使答了一聲,朱慈恨已經吃了一驚,擡頭看時,卻果然是王承恩。
“王夾伴?”
“是奴婢!”
王承恩一臉笑容,步下階來,一展袍角,跪下向朱慈恨行了一禮,笑道:“老奴給太子殿下請安。”
“大伴,你多禮了!”
朱慈恨彎了彎腰,竟也是還了一揖。
在場衆人,倒也不覺奇怪。
王承恩是差點陪皇上一起上吊的奴才,當初賊兵入外城,皇太子也走了,諾大宮禁太監星散,稍有良心的,還在正陽門內外與賊兵交戰,沒良心的就等着降賊,或是乾脆卷堂大散。逃走了事。
崇禎身邊,也就只剩下王承恩一個!
原本就是信王府裡一路跟出來的,已經做到提督京營太監,京師防備盡然在手,再加上有差點殉主的經歷,王承恩在入南京後,更是紅的發紫。
但朱慈恨緊抓兵權,原本的鎮守太監被換,各地監軍太監被撤,東廠錦衣衛奉命裁撤,實際上特務大權盡入行營軍情司。
這些做爲,在以前都是文官們拼命想做的,但大明這二百多年,向來是內監權重於文官,內監實則是皇權的延伸,所以文官們屢戰屢敗,根本沒有贏過。
皇太子所做的,其實已經是挖了太監的根。
現在的太監,也就是備灑掃罷了。
太子這邊,卻是壓根連備灑掃也不要了。
所以朝野猜測,後宮之中,恐怕對太子將會極爲敵視。
不過在王承恩這裡,對皇太子卻是一如南逃途中的那種恭敬。看到太子一躬身,王承恩忙避讓開來,臉上倒是笑意儼然:“小爺,老奴承不起的。”
“罷了,那隨你。”
一時無話,衆人都是入殿。外間已經十分寒冷,殿中生了四個碩大的銅盆,煤餅在盆中燒的通紅,散發出一陣陣溫暖的藍sè火光。
王承恩一看,便道:“敢問小爺,這是打徐州挖來的煤?”
“正是。”朱慈恨領首點頭,笑道:“淮徐間的官道一修好,便已經着人開挖運輸了。現下我已經着人備了五萬斤,都按治成型,預備給南京送過去。父皇那裡,缺着什麼,我都會送。”
他想了想,不等對方回話,便又接着道:“以前用的都是加了香料的木炭,現在國用還不到奢侈的時候,父皇想來也不會大事周章,宮中原本的一些舊例,比如開春逮蛤蟆配藥的舊規矩,你奏上父皇,就說是我的意思,請免除了吧。”
這件事是朱慈恨心中的一根刺,明朝皇宮有很多舊例,比如炭火,在北京就是在幾個規定好的地方每年燒製,數量多達百萬斤以上,供應整個皇城所有的太監宮人和〖中〗央各機構。皇帝用的則是最上等的,
不僅炭火的火頭大,還加了香料,在熏籠裡一燃燒起來,整個宮殿都異香撲鼻。
現在這個時候可沒有辦法弄這些講究,前幾個月是窮的底兒掉,現在南京方面也開始試收厘金,納捐也上了軌道。
雖然還沒有正式的財政報告出來,朱慈*打算派一批財稅人才和廉政司的人過去立帳查帳,不過,最少還要再過半年。
費迪南爲首,傳教士和〖中〗國帳huā子爲輔助,淮安這邊招了最少三百個學徒,這還只是第一步的計劃。
每個學徒除了吃飯住宿不要錢,每個月還能領三兩銀子,年節時還有肉食布匹下發。就是這樣,原本計劃招六百人,勉強湊起了一半人來。
沒法子,江北這一年情況轉好,很多百姓寧願少吃一口,再辛苦一點,仍然是叫孩子讀正經的儒學,預備考秀才。
除非是那棒小孩特別淘氣,或是愚笨不堪,只打算學幾個字當學徒,不是睜眼瞎就罷了的那種,纔會應募到財稅學校來學算木和統計。
但這樣的話,入學考試又很可能通不過。
總之是一件很頭疼的事。
觀念不轉變,很多事就不是想當然便可以搞的起來。
朱慈恨自己人手還緊張,只能拖,最快也得過半年,才能把人派到南邊去。
在此之前,恐怕會有一段時間的財政混亂,可能會有不少人中飽。
暫且也由得他們,反正將來都得吐出來。
不過就算有人中飽,預計交上來時也會是朝野都難想象的天文數字。
錢多了,宮中上下就自然而然的會動異樣心思。太監就這樣,不乏好人,眼前這個就算一個。但十之八九,仍然是yīn微下賤無恥小人多一些。
畢竟身體有殘疾,想他們真的成井丈夫,確實難了點。
一聽朱慈恨說起,王承恩也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當下便點頭道:“奴婢省得!皇爺的心沒有變,在位十七年,眼看就是崇禎十八年了,打從爲信王時起就節儉,沒道理現在就想豪侈不是?只要皇爺心不變,那就一切照舊。”
對方如此省事,朱慈恨也是十分欣慰。
只是他的宗旨是不與太監說政務,說起宮中的事已經逾制,更多的話便不必說了。
當下便是笑問道:“母后可安好?袁貴妃安好否?諸王皇弟們如何,功課可有進益了?我在外,只能託大伴帶回問候去了。”
“自是都好,奴婢此次來,皇后託奴婢帶了一些東西來,並說天氣寒冷,請小爺要善自珍重。袁貴妃也是這般說,並且叫奴婢帶了些吃食用具來。諸王殿下都好,問小爺安。兩位公主也都好,問着小爺安好,並問,年底了,小爺要不要回去?”
王承恩說了半天,最後一句,朱慈恨便是一徵。
軍國大事不是兒戲,前方這裡還在交戰,雖然最jī烈的騎兵戰在十月底大致停了下來,不過沿黃河兩岸,河南到山東一帶的敵情都很緊張,現在這個時候,怎麼會有叫他回去的話?
不要說是公主無知的話語,若非崇禎同意,公主說什麼不該說的,王承恩這個精細人可不會漏出半個字。
朱慈恨有點發徵的時候,王承恩又向在下首的陳名夏笑道:“連番大捷,斬首甚衆,皇上十分高興。現在旨意沒下,不過也能先向陳大人透個底。李老大人加太傅,司馬孫大人加太保,陳大人加兵部尚書,太子太傅!”
報捷文書不停報上去,封賞是意料中事,不過封賞之厚,連朱慈恨也有點吃驚。
李邦華資格夠了,加個太傅不希奇。不過孫傳庭一下子就加到太保,這個以前的武官頂級的封賞可不是容易得的,以文官加太保,本朝可並不多見。
再加上陳名夏加兵部尚書,加授太子三師之一的太子太傅,名爵地位就一下子變的極高。
除了這些文官,各鎮武將也是大加封授,高傑的武職無可再加,給賜爵位當然更加不妥,加三公三孤亦不合適,索xìng就加了一個徵虜上將軍的將軍號給他。
可想而知,高傑接到將軍印的時候,將會是何等得意,而忠誠之心,當然也會大大增加。
當年左良玉和賀人龍徵的不過是個平賊將軍,明朝將軍,最貴是徵。
徵南,徵虜,徵西,再下才是平。
徵虜上將軍的將軍號,足可令高傑更加忠誠效死了。
然後劉孔和與李世棟、張天福、張天祿、劉良佐、黃得功,當然,還有魏嶽、李恭、王源等諸將,都是各有升賞。
只是采頭不如高傑來的厚實。
陳名夏的太子三師一加,也儼然是重臣了。除了沒有入閣,現在他的官位也是明朝文官夢想的頂級,入閣封爵之外,無可再加。
“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臣無以爲報。”
雖不是正式宣旨,只是家常閒聊一樣,陳名夏和要被封賞的衆人,仍然避席起身,長跪而拜。
“普通將士,皇爺也不會忘了。”
王承恩笑說道:“高徵虜賜尚方寶劍並金令箭,魏將軍賜銀令箭,其餘諸將軍也有賜銀令箭或御馬、錦袍、銀甲的。普通將士,皇爺賜銀鐵鞭三百,銀牌五百面,表裡若干,皆由小爺看着封賞就是。”
聽着這些話,在場衆人大多面lù喜sè,只張煌言和張家玉彼此對視一眼,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南京那邊,這一次真的是財大氣粗,並且對封賞功臣,做到寧厚勿薄,免失功臣將士之心。
皇上的心思,看來不簡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