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後,我剛到宿舍樓下,就被一個老頭子攔住了。我遞上廠裡開的出入證明這才進去,老頭說今天必須搬走,我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
我在中華園租了個房子,趕着廠裡吃飯的點給馬舟打電話,說我去廠門口去等他,讓他出來後打我電話,不要坐廠車。
打完電話我就出發了,在去往廠裡的路上,看見路邊有塊地方圍滿了人,反正時間還早,我無事便湊近一探究竟。擠進人羣中,看見正對面有個身材矮小消瘦的男子,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旁邊放着一個大碗,碗裡裝着半碗松子。他正前面地上鋪着一塊四方四正的灰黑色麻布,麻布上面放着一個小碟子,四周散落着很多松子。他左手握着幾張百元大鈔,右手裡握着一個小蓋子,扯着嗓子吆喝:“哎,看幾押幾,看幾押幾。”說着他用左手抓起一把碗裡的松子,往碟子裡不太用力的一扔,頓時就有好多濺了出來,散落到周圍,碗裡只剩下五顆,他彷彿不在意周圍的人在那數,不緊不慢的蓋上了蓋子。蓋子蓋好後他擡頭看向衆人,笑眯眯的說:“押多少我輸了給雙倍。”
他話音剛落突然從人羣中閃出一箇中年男人,此人身穿黑色中山裝,戴着一副近視鏡,看着成熟穩重。他一出來就高聲喊道:“來來來,我押一百,我看見就是五個,你開,你現在就開。”說罷他把一百嶄新的百元大鈔交給了對面的瘦小男子。
瘦小男子又擡頭看了一眼衆人問:“哎,還有沒有押的,有沒有押的。”
這時我旁邊一個穿着土裡土氣的中年婦女大喊起來:“我也押一百,我看見是六顆。”
他旁邊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忍不住轉頭給她說:“真是睜眼說瞎話,那麼明顯的五個你沒看見嗎?”
年輕人剛說完話對面瘦小男子就開了口:“哎哎哎,你幹什麼,幹什麼,她看見幾個就是幾個,你不押就不要說話。”
中年婦女說:“我不聽他的,我看見就是六個,我就押六個。”
大夥看向年輕人,他有點掛不住面,嘴裡喊着:“我押,我押。”手不停歇的開始翻兜,翻了褲子和衣服的兜也沒掏出錢。
瘦小男子看着他的那已經急慌不成樣的表情,繼續激他:“沒錢你還押什麼,沒錢就不要玩,哎,你是不是沒錢。”大夥一言不發的望着年輕人。
年輕人彷彿有點氣不過,面色通紅,喘着粗氣大吼:“我讓你看看我有沒有錢。”說話間他從衣服裡兜裡掏出一踏百元大鈔,抽出了三張交給瘦小男子後大喊:“我押三百,如果開了不是五就是你搗鬼。”他一把抓住瘦小男子大吼一聲:“開。”旁邊的中
年男人和婦女也附和了起來,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指着地上的小碟子,嘴裡喊着:“五個,五個。六個,六個。”
揭曉謎底的時候終於來了,瘦小男子面對年輕人的質疑,不怒反笑,在微笑間打開了蓋子,五顆松子平靜的躺在小碟子裡。瘦小男子一言不發,掏出兩百給了對面的中年男人。又從衣服兜裡掏出錢數了六百給了年輕人。中年婦女拍着小夥子的肩膀,有點後悔的說:“哎呀,大兄弟,早知道就聽你的了!”
年輕人拿着錢,指着對面的瘦小男子大喝一聲:“來,再來。”
第二場,和第一場如出一轍,只不過三人押大了籌碼,中年男人押了五百。第三場開演,中年男人拍了我一下問:“哎,小夥子,你看到是幾個?”
“三顆”
“哎呀,我也看到是三個,押不押,你看這我都贏了好幾百了,”他指着手裡的錢。“這賺錢太容易了,我要贏到他沒錢。”說着他指了指對面的瘦小男子。
“沒錢。”我說的極其生冷。
中年男人顯得特別仗義,拿着那踏錢說:“我借給你,你也押,太容易了,這一翻就是好幾百呀!”
“不玩。”
他沒有一點被拒絕的尷尬,朝瘦小男子大喊一聲:“三個,開,我押一千。”說着把手裡的錢全給了瘦小男子。
當蓋子打開的時候,果然只有三顆。瘦小男子特別不情願的掏出了兩千塊錢給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拿着錢朝我炫耀:“說了讓你押,我借錢給你,你還不押,你看,你看。”他在我眼前搖晃着那踏百元大鈔。
又一場好戲開演,這次如上幾場一樣,還是那麼慢的蓋上蓋子,瘦小男子彷彿還怕衆人看不到,在蓋上蓋子的時候還用拿蓋子的手去撓頭。四顆松子平靜的躺在小碟子裡,一覽無餘。
此時一個染着滿頭黃毛的小夥子緩緩的對瘦小男子說:“我押五百,四顆。”
中年男人自言自語道:“這次我沒看清,我不押。”
中年婦女和年輕人也一聲不吭。當打開蓋子的那一刻,我有點不敢相信,衆人也都不敢相信,前面的幾人還蹲下身仔細查看。小碟子裡竟然躺着五顆松子。我心裡一陣冷笑,嗎的果然是個局。
黃毛搓着眼睛蹲下身看碟子。再看也是五顆,不可能變成四顆。他懷疑的看對面的瘦小男子,忍不住問:“我剛明明看見是四顆,怎麼會變五顆。”
瘦小男子急忙收拾東西,擡眼掃了一眼黃毛說:“我怎麼知道,連我都不知道是幾個,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說着他把所有的東西裝進一個軍綠色的小包裡,起身
拿起屁股下的摺疊式凳子,一合上就要離開。黃毛趕忙起身一把撕住瘦小男子的領口,卻不知從人羣中衝出三個男人,其中就有剛纔的中年男人和那個年輕人,另一個就是站在人羣外望風的大個。年輕人快步上前一巴掌打掉黃毛抓着瘦小男子領口的手,黃毛面對三人,顯得有些弱勢,連眼神都不敢對視,低着頭不說話。
年輕人指着對面的黃毛說:“輸了就是輸了,事實就是這樣,打開是五個就是五個。”
黃毛低頭不語。四人衝過人羣,無在於衆人異樣的目光,擡頭挺胸急步跨過馬路邊上的花叢招手擋車,前後上了兩輛出租車離去。黃毛在衆人的目光下顯得更加沒面子,轉身疾步走去。
局,真是局呀!雖然他們的演技拙劣,表情浮誇,可還是有人信,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機率,有人依然會相信自己是那最幸運的百分之一。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便宜的事。凡事輕鬆又利益翻倍的事,我們是不是都得打上一個問號?問問自己,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這麼便宜的事怎麼會落到自己的頭上,自己真是那百分之一嗎?
現在的街上已經很少看見類似於這樣的騙局,以前幾乎到哪裡都能碰到幾個:破象棋殘局的,zha金花的,各種各樣,花樣百出……
我接到馬舟後還跟他說起這件事,他說他早就知道了,他們崗位的一個同事被騙了兩百塊,他同事一生氣就報警了,警察來後,對方早已沒有蹤影,安慰了幾句後,事情便不了了之。
那一夜,我買了兩箱啤酒,坐在牀邊我們兩人對瓶喝。當我說起辭職和領班的事,他就特別不贊同,抽着煙搭拉着眼皮跟我說:“你是出來掙錢的,不是打架的,你把你那脾氣得好好改改,幸虧人家沒跟科長說,不然你一毛錢都拿不到。”突然他話鋒一轉嘴角掛着邪笑:“我突然覺得你們領班的性趣有問題,不然……”
他話還沒說完,我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急忙堵住他的話:“停停停……你想什麼呢,滿腦子的污穢,真噁心。”
他低頭不語,已有醉意,兩隻眼睛都快合上了,他努力的把眼睛睜開了一半深深的抽了一口煙,緩緩的開了口:“你準備去哪,還去西安,找英?”
“我也不太清楚,這麼久了我發消息她都不回,打電話也不接,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想去看看再說。”
“啥時候走呀?”
“明天去買票,後天吧,後天我去西安。”
“那你看吧,反正去哪都是掙錢,記住你是爲了錢。”
我呵呵一笑,舉起瓶子又碰了一下便一仰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