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針一針紮下,青青感覺自己的四肢很快變麻,漸漸不聽使喚,接着是大腦短路,就在意識的迷濛之間,恍然,她好像聽到了孩子哭喊,聽得真切,聽得真實,一聲聲如泣如訴,撕心裂肺。
“媽媽,救救我!”一聲聲的痛徹心扉,攪得青青的心絲的裂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血肉模糊的縱橫在青青的眼前……“我是您的孩子啊!不要殺我!我現在就像一根野草被人肆意賤踏,拋棄,殺害,你真的忍心讓那些個白衣天使,殺死我嗎?一刀接一刀,我可是您身上的一塊肉?媽媽,你不痛嗎?”
“是不是有人逼你?媽媽?”
“我在您的懷裡,就像冬天遇到一抹最溫暖的陽光,就像夏天遇到最彌足珍貴的一場雨,你現在卻要剝奪我的那一抹陽光,把我不只是拋棄,而是要殺死我!讓我再也見不到光明,永遠生活在黑暗裡。”
“當您打了麻藥時,你知道你的孩子正要遭受人間地獄最殘忍的刑法嗎,什麼叫千刀萬剮?一個圓錐形的東西卡住我的頭,立刻我的頭就碎了……媽媽,我已經有了心跳,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能感覺到痛苦……好疼!”
“剪子一刀刀的將我肢解……”
“最後,一盆血淋淋的我,就永遠離開了媽媽的懷抱,媽媽救救我!”
………
彷彿那雙稚嫩的小手,在朝着自己伸過來,青青的大腦越來越沉,越來越重,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一雙模糊不清的小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她想叫,孩子!可是縱然她使勁全身的力氣,卻怎麼也呼喚不出來一個字。
“媽媽,別睡着,快醒一醒!別讓他們殺了我……我會痛……”聲音越來越遙遠……
越來越模糊,那雙小手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眼前一團漆黑……兩行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駱雲川,能聽到我呼喚嗎……我不想流產……
她昏了過去。
四十分鐘後。
當青青醒來的時候,雙手猛然抓住駱雲川的胳膊?“雲川?”她開始抽泣起來,是她,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與景天楚的孩子……她一定很漂亮吧……
她的心痛得一顆淚,一顆接一顆的流下來,“雲川,我對不起孩子,我是劊子手!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駱雲川怔怔的盯着肆無忌憚的哭泣的女人,眉頭的那抹憂鬱,譁然而釋,他一動不動,任女人的淚灑在自己的白衣上……那裡沒有鮮血淋淋,只有傷痛,甚至比鮮血淋淋更加可怕……
騰出一隻大手,駱雲川靜靜拍打着青青的後背,“別擔心,沒有那麼糟?”
“我冥冥之中聽到孩子恨我,怨我的樣子,我後悔,雲川……”青青喃喃着,眼淚還在撲撲的落下。
“但世間沒有後悔藥?”駱雲川靜靜的望着她,唉的嘆了口氣,望着外邊,剛剛發着稚嫩芽的小樹,玩強在秋風中成長……他的心緊緊揪成一團。
“別後悔,孩子一出生,註定沒有父親,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沒有最舒服的生活……所以你的做法是正確的。”駱雲川重複着青青曾經的擔心。
“不!什麼都會有!”青青哽咽着咆哮起來,堅決,“我會把我全部的愛給了她,讓她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可是……”聲音漸漸變得無力……
“不擔心他會經歷世間的白眼,炎涼,還有唾棄……”駱雲川故意把青青曾經的擔心,挑眉反問,眸底有一團詭異。
青青闔目咬牙,我會讓他健康快樂的成長,可惜。他再也回不到媽媽的懷抱了……“”眸色暗淡的沒有一絲細碎的光。
“你回家,好好養胎!”駱雲川拂下了青青緊緊抓着生疼的胳膊,皺眉一鬆,他笑了,溫和推開她埋到自己的另一隻胳膊上的御青青。
淚水嘎然,滿眼的激動,“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青青淚涔涔的小臉猛然擡起,淚水汪汪的盯着滿臉淡然的駱雲川,又擡手撫着自己的小腹,幸福洋溢在眼角,“我還有孩子?”
微微頷首,青青破涕笑了,小手輕撫過胸部,臉上的痛苦一掃而光,她確定目前,她想要這個孩子。
“謝謝你雲川,你怎麼知道我……”青青忽閃着如蝴蝶羽翼的睫毛,眸光閃閃,真切。
“我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駱雲川淺笑了下,因爲他看到青青昏過之前眼角落下的兩行淚滴……他不想讓她後悔自己幫她親自扼殺了一條生命,哪怕自己儘管希望她做流產……
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青青甜甜的笑了。
柳春芝一臉蒼白的跌做在門的長椅上,看着青青出來,一動不動的發着呆,眸中一片死寂,沒有一點生氣,喃喃着,完了?完了?
田小心上前一步,“你真的做了,肚子怎麼還這麼大?”
“你等着出奶粉錢吧?”青青笑着摟過了田小心的肩膀,脣瓣湊近她的耳邊,“我沒有做!”
“真的!”田小心高興的一下子蹦了起來。“太好了,我還等着做幹嗎呢?”
柳春芝在駱雲川好久的呼喚下才緩過勁來,一聽到青青沒有做手術,胸口憋着的那口氣,一下子舒了出來。
一場風波劃上句號,可是風波下的暗涌依然悄悄的涌來……
“叫什麼名字,康康吧?健康,的意思!”
“要是女孩呢?”
田小心與青青舉着康熙字典爭執着……
一鍋香香的排骨湯端了上來,柳春芝喜不自禁的,滿臉樂開了花,“青青多吃一些,要補!今天人整好全。來,乾一杯,青青以茶代酒,”
柳春芝又補了一句,“目前最重要的是,青青的身體健康!”
“駱雲川、小心,我們一起幹!”柳春芝變了,跟以前真的不一樣,青青好歹有了一絲安慰,以前的事,就不打算再追究了,她放下了一顆警戒的心。
下午,秋風雲淡,青青午睡一個小時後,準備去附近的公園轉轉,以便能夠順產,生出一個更加健康的寶寶。
幸福的笑意,不自覺的就涌上了眉梢,眼角。
公園裡正舉辦着菊展,漫天浮金點玉,一泄千里……
……菊花臺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
音箱內,好聽的菊花臺緩緩響起,浸透着憂傷下的一種蒼桑。
忖思間,一聲溫柔的語音和着這音樂靜靜的淌下來,這個聲音雖然聽得不多,但卻刻進了自己的心裡。
“青青!”
青青驀然回頭,雙手下意識的撫上小腹,笑容和着瑟瑟的秋風,一下子展開了,“你好!蕭小姐!”
“我也是過來怡怡情!”蕭寒煙緩步向前,目光含着笑,笑容卻刻意的鎖定在青青的小腹,粉拳收起,緊緊攥着,含笑的眸底劃過一絲寒霜冷箭,不過一閃而過。
“聽說,這次菊展外進來一批極其珍貴的品種,比如“綠牡丹”,意喻菊中之牡丹。它的花萼呈綠色,外淺中翠,初開,花色碧綠如玉,晶瑩欲滴,日曬後,綠中透黃,光彩奪目,擁牡丹芍藥嬌容豔姿,是花中珍品,所以稱綠牡丹。”寒煙不理會青青,眼睛盯着那一抹翠綠,煞有介事的講起了花。
“還有墨荷……”寒煙笑着,脣瓣盪漾雅緻,連同彎彎的眸子都彎成一抹月亮。
御青青沉着、冷靜的聽着,“蕭小姐果然博學,青青自愧不如!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不打算同寒煙耗下去,青青心裡很彆扭,兩個女人跟同一個男人同時保持着一種極暖味的關係,二人紛紛心知肚明,你一勺,我一勺的卻同在一口鍋yao湯喝……多麼的諷刺?多麼的滑稽?
難道她們還應該爲同享一口鍋的飯,而其樂融融嗎?
“御小姐,恐怕只認得最普通的立菊,是個老百姓都叫得出口的菊花!”她笑了,連同身旁的綠牡丹也跟着寒煙在秋風搖曳着枝葉,頻頻弄姿。
“蕭小姐,用不着拿花拐彎抹角!綠牡丹名貴也罷,珍稀也罷,我不會掏錢買,更不會供着,然後自己站到陽臺喝西北風;立菊,普通卻可以觀賞,我可以考慮掐一枝放在陽臺,與我每天一起欣賞新一輪的朝陽。而且不用掏錢!”青青的腦子轉了轉,知道了寒煙的用意,小嘴叭叭的堵了回去。
寒煙的小臉僵了下,很快恢復平靜,纖手微指,“看來名貴的品種,雍容華貴,典雅大方,卻不入俗流之眼,路邊的野花菊草卻是成了桌上客,不過呢?”
眨了下眼睛,寒煙又接上,“綠牡丹只能與墨荷競相併立,菊花之王,花相併相而發,雅俗共悅;小小的的立菊只能零落成泥碾做塵了……哪能配得上這菊中之王?”
含沙射影,字字如箭,連諷帶刺,青青有些不悅,如果她遇到寒煙,一直會躲着他們走,繞着她們走,而爲什麼她們一見到自己就像蜜蜂見着了花蜜一樣,冷蝶頻撲,不厭其煩呢?青青緊咬着嘴脣,捋過額前落下的髮絲,坦然自若,剛想反擊,寒煙卻先聲奪人。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懷孕了!”寒煙眯起眸子,眼神肆無忌憚的盯着青青那一張清雅的小臉。
心中一震,青青心中剛剛彌合的傷口,剎那間,不堪一擊的崩塌了,傷口裡面的鮮血,連同舊血淋漓的向心口滴去,一滴兩滴,一片,兩片,三片,眨眼間,彙集成一條鮮紅的小溪,悲哀的奔騰向着心靈最深的地方……
明晃晃的刀子,嗖的一下紮在青青的傷口上,不斷的加長裂隙的長度,深度,一劃再一劃,連同雪白白的骨頭都露了出來,白紅相間,份外滲人…….她的心停止呼息,那一刻,她的骨髓裡的汁都被魔鬼喝盡了……
身體搖晃下,青青咬着脣,拼命要保住自己最後的一絲自尊,她扯了扯嘴角,“景少夫人,恭喜了!”說罷轉身就走,連稱呼都生硬得很,走得堅強,決決,拳頭緊緊收着,一直沒有鬆開……眼前重重迷霧……
直到筒子樓稍遠處的路口。
青青那緊攥的拳手,方纔鬆開,掌心一層細汗,還有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月牙紅印……
那一抹頎長的身影,在夕陽的照耀下,更加完美修長,周身上下籠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像尊極其精緻的雕塑,尊貴,優雅,氣質不凡!彷彿從天而降,完好的佇立在長街裡。
沒有風沙,一樣可以吹落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