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裡。
人聲鼎沸,來來往往。
弟弟沐陽提着箱子,翹首望着安檢那邊,他有些捨不得,姐姐的生意剛剛走上正軌就遇到了大麻煩,父親又撒手塵寰,他悲痛萬分,如果他不回家,還不知道父親過世的消息。
“別再傷心,沐陽,父親去了天堂,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是一種解脫,只要我們過得好,他就會安息了,現在他會在天上安祥的望着我們,希望我們幸福。況且那裡有媽媽陪着他,他不會孤單寂寞。”青青的聲音越說越低,眼眶的那層溼霧,一直不停的打着轉,最後她不得不轉身抹去眼角的淚,聲音開始抽噎起來。
一想到父親臨終前的不能呼吸的樣子,她就想哭……
這幾天,青青本來想去流產,可是沐陽一回國,就耽誤了幾天的功夫,一拖再拖。
只在家中逗留了一週,沐陽再次回美國修學。
“時間還早,姐,不用着急。”沐陽純淨的臉上,眼角掛着一絲悲傷,看着焦急的姐姐,安慰着,目光不時的朝着安檢的方向看去,很快又落到青青的臉上,“再說,你的胃該好好看看了,天天這麼嘔,哪受得了。”
心一怔。
“我沒事,既然時間早,找個安靜的地方稍休息一下。”沐陽拖着笨重的行禮箱,坐定在離安檢口最近的地方,指了指旁邊的位子,“姐,過來坐。”擡眼向四周望去。
突然沐陽的眸光頓住了。
當青青轉過頭,看到沐陽的時候,發現他呆呆的盯着一個方向,出神。
她一愣,也循着方向,看過去,一看,心尖像尖刀劃過一樣的疼痛。
青青的雙眸凝聚水分,忽閃了兩下,頓覺眼眶酸脹起來,一層氤氤溼氣迷糊了視線,提着小包的雙手,禁不住顫抖起來……
心一下子碎了,七零八落,一塊塊的掉進了泥沼裡,沾滿了泥漿,想撿,卻怎麼也撿不起來,就好像多少天積聚起來的決心,一剎那間崩潰,揪心的痛陣陣襲向胸口……
那道頎長的背影,今天着了一件淺色的外套,戴着墨鏡,從機場的大廳前穿過,高大帥氣,優雅,貴氣;女的嬌小可俏,一襲白裙,長髮飄飄,一路緊緊相隨。
一路之上追隨的豔羨目光,一道道打在他們雙雙般配的背影上。
猛然吸了口氣,御青青逼回了那滴傷痛的淚……溫笑着,目送着那對相襯的身影……心裡開始痛得連呼吸都難以自制……
“姐!”驀然回頭的沐陽,連忙轉頭盯着已垂下眸子的御青青,發現姐姐正低頭,若無其事的整理自己的行禮箱。
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沐陽想,但願自己是看錯了。
等沐陽再一擡眼的時候,發現:姐姐正微笑的望着自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似,好像剛纔的景象,姐姐真的什麼也不曾看到。
沐陽猜着姐姐可能真的沒有發現什麼,所以身子故意移了移,正好擋在姐姐的正前方,他還是趁着青青不注意的時候,瞄了下那個男人的方向,歐洲區?
拳頭緊緊收起,沐陽乾淨、純亮攜一絲悲傷的眸子,多了一絲疑惑、憤慨,明明看得出景天楚喜歡姐姐,怎麼轉眼又和其它的女人一同登機外出呢?
飛機翱翔藍天白雲上,越飛越高,直到看不到飛機的視線,御青青才精神落寞的走出機場,紅了眼眶。
想着沐陽臨行交待的話,“別委屈自己!”
一顆淚迎風吹落……
“怎麼了?”溫和的聲音,讓青青一驚,還來不及擦臉上的淚痕。
青青平定心境,脫口“雲川!”
駱雲川微笑着,像一道陽光從前灑過,定定的看着女人臉上的淚痕,心莫名的一緊,他不問。
“我回濱海,一起!”如弦的嗓音,透着清朗,明媚,一招手開了車門。
青青猶豫一下,鑽進了車廂,習慣的坐在了後排座,因爲她從一開始時就不敢坐在景天楚的副駕駛座位,後來就形成了習慣。
她發現,什麼也可以改變,也可以成爲習慣,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爲了自己心中的人……但不能丟了自我,失去了自己的尊嚴……
小手絞在一起,默默的低着頭,鼻尖又酸又澀,她全身有些僵硬……剛纔的一男一女不停的徘徊在自己腦海。
盯着後視中,有點不太對勁的女人,駱雲川,還是看出了一絲端倪,比如剛纔白皙的臉上那兩道清晰的淚痕,一直深深的刻到了駱雲川心裡,一刀一刀的鈍疼。
駱雲川,還是清了清嗓音,打破了這車上的沉默,“那個,臉色不好?”
沒有迴應。
猛然剎車,車子停在高速路旁,駱雲川下了車,關上車門,繞行到青青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側着頭,“你怎麼了?”聲音比剛纔還要柔和,帶着切切的關心。
聽着這種好聽如絲絃的聲音,青青的淚不是知是受了蠱惑,還是催化,竟然又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駱雲川一愣,眼前的女人,一點也不像初次見面進婦科室檢查的樣子。
那天,御青青雄糾糾,氣昂昂,跟跨過鴨綠江的樣子……景天楚的臉上浮過一絲關心,他一偏腿上車,關上車門,看看青青,又指了指自己肩膀,“可以借你用一下?”
御青青僵直的身子,沒有靠近的意思,倒是駱雲川,伸手就要攬過青青的身子,她卻固執的躲開了,牽強道,“我挺好,風大,迷溼了眼睛。”小臉別向了窗外的揚柳依依……
轉過了小臉,青青心嫌自己太不爭氣,隨便在其它人面前掉金豆子,還是男人面前!很丟份?
她自我咒怨着。
下意識的移動了自己的位置,她故意要與駱雲川保持位置距離,她知道什麼樣的男人不能惹,眼前的男人就不能惹,否則怎麼會惹惱了洛心,處處爲難自己,不然,怎麼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
不,沒有洛心,也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因爲還有景天楚那顆惡魔的心……
駱雲川撲的一聲,身子重重的靠在後座上,笑出了聲,“是,風有點大,我去開車。”
再握緊方向盤的時候,駱雲川右手指彈過自己胸前的一枚鈕釦,他看到了她的倔強,隱忍,落寞,傷心,還有分無奈下的悲涼。
不知不覺有一種讓人心疼的境地。
內心裡一片小小的草坪又發芽了,駱雲川晃晃腦袋,眸底一片蠱然。
市內,繁華的街道。
“要去醫院嗎?”駱雲川意指青青的臉色不太好。
“不去!”她無力的害怕。可她也不想回家,如果一回家就會想到那個景天楚帶着別的女人在出現在機場的樣子……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有一種叫做絕望的枯草在心頭迅速的滋長……
公差,旅遊,還是度蜜月,景天楚身邊陪着的都是那個一直糾纏不休,絕世出塵,美若天仙的神仙女子,那個位置從來都不是她的!
她的心海泛起一層層醋浪,經久不息……直到把自己吞噬。
十天後。
當青青踏再踏進另外一家醫院,準備手術的時候。
大夫笑了笑,“”孩子都快三個月了,連心跳都有了,爲什麼要做流產,扼殺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咪起眸子,十分的疑惑。
就過了十來天?青青更加詫異,只不過是簡單的十天,怎麼就危險了?
“因爲過了日子,就需要引產了,而不是流產?”大夫十分專業的樣子,放下了手中的筆,拿過一個懷孕的宣傳冊,“這個你拿回去好好瞧一下。”
還沒等插上話,大夫已經叫了下一個。
剛走出門口,就撞到一身休閒西裝的駱雲川,她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尷尬的笑笑,把懷孕宣傳冊藏匿到背後,臉上笑得極不自然。
“青青,你怎麼在這兒?”駱雲川愣下,目光掃過青青背過去的手臂。
又是婦科,怎麼每次遇到青青都是這個地方。連駱雲川都覺得事情變得不可思議,前世,他究竟望了她多少眼,才換來今世的屢屢相遇。
青青故意昂起頭,掩藏着自己的心虛,反問起駱雲川,“你……你怎麼在這兒?”連話都磕巴起來。
駱雲川盯着了盯青青故意藏匿起的雙臂,知道她在故意瞞着什麼,頭一偏,“遠橋,你先走,我這裡有一個朋友!”
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輕帥氣瘦瘦的大夫,盯了青青一眼,低聲湊近駱雲川道,低音,“重色輕友!”說罷,就穿過了青青的身旁。
青青的心裡悔透了,偏偏不想撞見駱雲川,偏偏避開了駱雲川所在的那家醫院,可是還是陰差陽錯的給碰上了。
難道一切都是天意!
“我這裡看望一個同學?”看着青青眼中的疑惑,駱雲川明亮的眸子閃爍下,溫和的笑了,又擡眸故意看了下婦科兩個大字,似有深意道,“看病?”
“沒……沒有,只是隨便檢查一下!”青青慌張的捏了背後的紙,塞進揹包裡,悄悄的長吁了口氣,好在駱雲川沒有看到。“我還有事,先走了。”
御青青有一種倉皇出逃的感覺,而且很狼狽。
駱雲川盯着青青的背影,略沉思,大踏步進了婦科門診,“我想查一個病號的資料……”
回頭直到看不見駱雲川的一絲影子,青青整個繃着的神經方纔懈下來,她撫着剛纔撲騰撲騰跳動的心臟,深呼吸了下。
門口,
駱雲川微笑着看着青青低頭所思的樣子,如弦般的聲音響起,“躲我呢?”
水眸微蹙,隨即垂下,她嘆了口氣,咬咬牙,“我懷孕了!”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到,她知道隱瞞不下去,以駱雲川的專業。
呼吸一窒,駱雲川的眸子闇然了許多,闔目,內心波濤洶涌,浪花一浪一浪結實的打壓他最致命的地方。儘管做好了準備,可……
心底那塊發芽的地方,很快被心海的浪花淹沒,不過潮水退去,那塊綠油油的芽尖又冒上了心頭……
沉默!
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駱雲川才沉沉道,“我知道。”
吃了一驚的青青擡起眼皮,眼神依舊蒼茫,拼盡力氣,“我想做流產!”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炸彈,轟然炸響在駱雲川的心頭,炸得他的心窩血肉模糊。
“我來做!”鏗鏘有力的三個字,駱雲川果斷的擡起頭,砰的身子向前抓住青青的冰涼顫抖的小手,目光灼灼,“如果你決定!”目光由闇然變得灼灼,這個他是想到過的,可是發生的太過突然,有些讓他措手不及。
第二天,御青青跟隨着駱雲川直接去的門診。
“胎兒,很健康!”待小護士不在的時候,駱雲川鄭重其事的說,“建議別做引產!”
“必須做!”彷彿眼前又出現了景天楚攜着寒煙出現在飛機場的那一幕。她下定決心,如果孩出生了,一切她都給不了孩子,完整的父愛?完整的家?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現在天天管家面臨着生死存亡,如果半年內,再能不舉證,天天管家必須註銷營業執照。那時,她將拿什麼來養孩子?
所以這個孩子,她不能生下來,讓他隨自己歷經這一場秋涼……
正在這時,田小心來到了診,悄悄把門關上,激動的,
“青青,你真的不能做人流,孩子生下來,我來養好不好,我們都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再說過了做流產的最佳日子,都變成引產了,這太傷身體了,都快三個月了!再忍幾個月,孩子一出生,就好了!”田小心上前抓着青青的胳膊,嘮叨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