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我不怕,尤其與這些天天混跡街頭的人打架,我一點也不在乎。自從與徐源有過幾次交手後,我逐漸明白過來一個道理。這些人都是虛張聲勢的,沒有人會真正爲某人賣命。比如徐源的手下,在我手頭討到好處的還沒有。
但凡在社會上混的人,無非都是狗仗人勢,湊熱鬧可以,賣命的不行。
樑大地叫過來的幾個人,我只要斜眼一睨,心裡就想笑。
他們不敢動手的,特別在今晚這樣的場合。樑家村的盆菜宴是舉村團聚的日子,不僅僅是居住在本村的人。只要是從樑家村出去的,不管遠涉重洋,還是深居內地,這個日子都會趕回來團聚。
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日子裡丟人。即便惡貫滿盈的人,遇到本家人,一樣下不去手。
他們只是想嚇嚇我,可是老子是嚇大的嗎?
我心裡嘿嘿冷笑,掙脫翁美玲的手,逼視着樑大地問:“樑老闆,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直接挑明,讓樑大地沒有迴旋的餘地。我就是要將他逼到死角去。
一桌子的婦孺大驚小怪起來,各自起身往一邊走。
翁美玲急得臉色發白,她渾身顫抖,連嘴脣也顫抖起來,怒視着樑大地說:“樑大地,你要欺侮我們母子麼?”
樑大地冷笑一聲說:“想多了。我老樑不欺侮人的。只是今晚是盆菜宴,你們要走,別人還以爲是我樑大地逼走的,這樣多不好啊。嫂子,你們坐下,有事我們吃完飯再聊。”
樑大地說完,自己轉身去了譚茗茗的桌子,幾個唄他叫來的年青人,深深看我幾眼,也各自回去坐了。
翁美玲喃喃道:“還不許人不吃了?”
婦孺們說:“樑鬆家的,盆菜宴是喜宴,你們這樣走,確實不合適。坐下來吧,都是自家人,有話好說。”
不一會,三名老人上了主持臺,用我聽不懂的鳥語說了一大段話。底下的人鼓掌起鬨,各人臉上笑逐顏開。
我低聲問翁美玲:“他們說什麼了?大家那麼高興。”
翁美玲嘆口氣說:“今年樑家村的分紅超過任何一年,每個人頭能分到三十幾萬呢。”
“那麼多?”我驚呼出聲。
“過去每年也就幾萬塊,鼎盛時期也就十來萬。今年村裡賣了一塊地,收入多,所以分得也多。”
樑三爺曾經跟我說過,樑家村到今天還能比別的村活得自在,就在於他一直堅持不賣地的政策。現在樑三爺駕鶴西去,樑家村終於開啓了賣地模式了。
“再過幾年,地賣光了,樑家村也就不復存在了。”翁美玲還在低聲嘆氣,被一邊的婦孺聽到了,梗起脖子說:“樑鬆家的,你這就不懂了。你也沒看看別的村,人家多富裕啊,錢從哪裡來?不都是賣地的麼?”
翁美玲不想與她爭辯,淺淺一笑說:“地都賣光了,以後大家都去做老闆吧!”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手裡有錢,還怕活不了?”婦孺們得意地笑。
坐在我這張桌子的婦孺,都是樑家村的邊緣人物。她們要麼就是在村裡說不上話的人,要麼就是家裡缺少一個頂樑柱式男人的人。在她們看來,拿到手裡的錢,纔算是財富。何況依照
樑家村的規矩,只要她們以後嫁人,不管還在不在村裡生活,只要不是嫁給本村的梁姓男人,從此都不算樑家村人。
既然不是樑家村人,自然就失去分紅的資格。不如幾次將地都賣了,分到一筆大錢,再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翁美玲的戶口不在村裡,樑鬆的戶口也不在村裡。樑三爺一家,就只有他一個人有戶口。樑家村的規矩很簡單,只有戶口在村裡的人,才能享受每年一度的分紅待遇。不過,當年的樑家村都是樑三爺說了算,村裡人集體商議,把翁美玲和樑鬆都納入了分紅的序列裡去了。由此翁美玲夫婦也拿了不少年的分紅。
婦孺們將眼光投向我,試探地問:“樑鬆家的,你這個兒子的戶口落進來沒有?”
翁美玲輕輕搖了搖頭。
婦孺們大驚小怪地說:“沒戶口,他可不能分紅哦!”
翁美玲淡淡一笑說:“祠堂裡總會有規矩的。”
婦孺們說:“剛纔的樑大地就表態過,他家都不分紅。不過,他要祠堂給他一塊宅基地,也不知同意沒同意。”
正說着話,盆菜端了上來。滿盆的海鮮裡混着各種魚肉,看着就讓人有胃口。
村裡的長老和幹部一起上臺,端着酒杯開始敬酒。
我食慾大開,大快朵頤。
一盞茶的功夫,幹部們開始輪着桌子敬酒。到我們這一桌時,不知是他們沒看到,還是有意的,居然撇了開去,去了我們旁邊的桌子上敬酒去了。
翁美玲本來已經站起了身,見此情景,頓時尷尬不已,罵了一句:“狗眼看人低了!”
婦孺們笑道:“樑鬆家的,你也不看看我們桌子坐了什麼人,人家幹部眼裡會有我們麼?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坐下來吃吧。”
翁美玲的一張臉氣得幾乎要扭曲。平常每年吃盆菜,即便樑鬆不回來,她翁美玲也是安排在主桌坐。村裡不管老少,都恨不得與她碰一下杯,說幾句話。那種衆星捧月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現實讓她一下適應不過來。
其實翁美玲並不看重盆菜宴,只是她覺得自己既然是樑家村的媳婦,家公樑三爺又再三要求,所以每年的盆菜宴,不管多忙,她都會抽時間回來一趟。
翁美玲的失落我看在眼裡,我心裡跟着她一起難受。這樣大的聚會,其實就是有錢人出風頭的最佳場所。
樑家村這幾年還是出了幾個有錢人,搞房地產的老闆都有好幾個。
至於像樑大地這樣的人,如果孟小冬在,他也風雲人物之一。
正想着,看到樑大地端着酒杯過來,也不管我們,顧自拿着酒杯在翁美玲杯子上一碰,笑着說:“嫂子,幹部不與你喝,我陪你喝。”
翁美玲尷尬起來,樑大地的這句話分明就是在打臉。
我不滿地說:“樑老闆,我翁媽媽不喝酒。要喝,我陪你。”
樑大地冷笑着說:“也行,老弟,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們到底還是一家人嘛。”
我笑着說:“好說好說。”
樑大地顯得很激動地告訴我:“他們幹部說,你老弟都不能分紅,我可是爲你死爭了。不能因爲樑鬆兄弟有點事,我們就翻臉不認人吧?”
婦孺們笑道:“大地,你能與村幹部說上話嗎?”
樑大地瞪了說話的婦孺一眼道:“我不能說,難道你能說?”
婦孺們苦着臉說:“我是肯定不行,村幹部看不起我。”
“明白就好!”樑大地不客氣地說:“一個人,一定喲曉得自己的位置在哪裡。擺不正位子,做不好人啊!”
樑大地似乎有了醉意,他居然伸過手來摟住了我的肩膀,使勁往他胸前拉說:“老弟老弟,你想通了麼?”
他叫樑鬆兄弟,又口口聲聲叫我老弟,讓人聽起來感覺特別的彆扭。
我伸手拿住他的手腕,在他脈跳處輕輕一捏,樑大地的身體便往地下矮下去。杯子掉到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稀爛。
樑大地的反應極快,他突然高聲嚷起來:“大家快來啊,打人了。”
他的聲音很大,在喧囂的人聲裡傳得很遠。
本來鼎沸的人生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往我這邊看。
樑大地揪着我胸前的衣服嚷:“各位鄉親,樑鬆家的兒子打人了呀!”
呼啦一聲,我的身邊便圍了一大圈人,都把眼來看熱鬧。
我在祠堂裡入譜時,是舉行過開祠堂門的儀式的。樑家族譜上,毛筆正楷寫着了我的名字。而且在樑三爺過世時,我是爲他披麻戴孝的人。
樑大地揪着我不放,大聲嚷:“大家來看啊,這個人還能不能在我們樑家啊!”
有人就問:“爲什麼不能?人家是入譜的。”
樑大地吼道:“這個人不吉利,帶凶啊!”
有人笑道:“大地,你可不能亂說。”
樑大地說:“你們想啊,自從這個人入了三爺家的譜,三爺就走了吧?三爺多麼好的身體啊,按理是還能活二十幾年的。”
圍觀者道:“人身高病死,正常。”
樑大地打量着我說:“就算三爺是生老病死,樑鬆呢?樑鬆可是我們祠堂裡出的最大的官,本來好好的,他一來,怎麼樣?出事了吧?”
圍觀者都不語了,看着我一聲不響。
村幹部和三個長老過來了,齊齊站在我面前,黑着臉說:“樑梓陽,你怎麼能打人呢?”
我低聲說:“我沒有。”
“沒有?”村幹部和長老互相對視一眼,一齊轉向樑大地說:“他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還會故意嫁禍你呀?”
樑大地揉着手腕趕緊說:“就是就是。這小子打人,不吉利,我建議驅逐出去。”
我終於明白了樑大地的用心,這狗日的無非就是想將我從樑家村趕出去。
“你們想啊,我說的話錯沒錯。這小子一來,三爺走了,樑鬆也流落海外了。他就是個凶神,我跟你們大家說,他禍害了三爺一家,接下來就會禍害我們老樑家啊!要說碰巧,也不會那麼巧吧?”樑大地得意地分析說:“你們要是覺得不信,以後出事了,別怪我沒提醒。”
樑大地的裝神弄鬼還真唬住了一些人,開始有人交頭接耳說話,都將眼光看着我,讓我感覺如芒在背。
“我現在要求,祠堂裡要將這個人除名!”樑大地惡狠狠地說:“我是爲全族老少着想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