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忘記了和林月茹告別,只是愣怔地看着林月茹離去的背影。
今年,西京整個冬天無雪,但林月茹開門離去時,竟然有雪花從大門飄了進來,一陣寒風跟着吹進屋子,俞曼打了個哆嗦。麗姐連忙跑過去關門。
“下雪了!”她喃聲自語,轉眸看向窗外。
雪花輕輕柔柔地自空中飄落,落地即融,外面只像下了雨似的溼漉漉的。今年是暖冬,雪都存不住,院子裡有兩株金梅,此時怒放,幽幽寒香沁人心脾,伴着湖影,靜美得讓人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只有牟遠才配得上這樣平和的畫面。
俞曼正望着窗外出神,門又開了。
“下雪了!”牟遠說着進來。
俞曼轉首看他,“冷嗎?”
日子好像從未這樣平淡而溫馨過。
“冷。”牟遠拍拍身上散落的雪花,笑着走到她身邊,“在看什麼?”
“你選的景色。”俞曼恬談地微笑着回答,牟遠走到她身邊,低頭輕吻她的額頭:“美嗎?”
“美,美得讓人忘記世間的煩惱,好像仙境。”俞曼淡淡的語氣,像是擺脫了塵世一般。
就這樣,她坐在輪椅上,他站在她身後,兩個人靜靜地觀賞湖畔的雪景,雪越下越大,沒多一會兒雪就積了一地,湖畔的樹上結滿了雪淞,水草也覆了層鬆軟的雪,世界晶瑩得恍若仙境。
“太美了!”俞曼不由得讚歎。
“是啊,每年下雪,我都要到這個池塘邊坐上一會兒,你看那邊的小亭子,我就坐在那裡。”牟遠指着遠處的亭子。
俞曼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又轉眸看他,淺灰色的套頭毛衫,淺色的休閒西褲,長身玉立,帥氣得令她着迷,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愛他,被他吸引着。
“不會冷麼?”她問得輕柔。
“會,我只是想體會那種渾身僵凝的感覺,沒有知覺,纔會沒有痛苦。”牟遠繼續說着。
“痛苦?”俞曼凝眉。
“嗯,其實十幾年來,我一直爲自己的身世痛苦,就算是回到西京,表面上看起來,我已經放下了一切,但事實上,那個身份一直困擾着我,我只是假裝不在乎罷了。”牟遠說得雲飛雪落,他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面對自己的身份,不然,又能怎樣呢?他終究放不下他的親人,而提到親人,心靈處的痛悄悄地發作,他深吸口氣,讓自己微笑着看向俞曼,“是不是沒想到,我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俞曼輕輕點頭,“從我來到西京,我就認爲你是太陽之子,沒有心機,最真誠,最善良。”
“哦?讓你失望了。”牟遠笑得更深,黑沉的雙眸,透出淡淡的憂傷。他一生都在尋找一個懂他的人,卻看着俞曼,多希望她
就是那個人,她是嗎?
“不,我早就感覺到你藏着另一個自己。”
牟遠看着她,眼底泛起潮涌。
不知何時,雪停了,天空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太陽露出半個金邊兒,地上的潔白折射着晶瑩的光茫,眼前像換了一幅畫兒似地美,而這美富有生命力,宛如預示着他們的愛情。
兩個人再次被這景色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但即便是這樣靜靜地看着窗外的美景,心靈交融的幸福感仍然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回家後,牟遠每天都會抱俞曼回臥室休息,他們已經不再分房,依在他懷裡,俞曼生怕這一切又是一場夢,這一生,她做過的夢實在太多了,悲傷的,甜蜜的,卻都不像是真的。
“牟遠,下午媽媽來過了。”俞曼被牟遠輕輕地放在牀上,聽到俞曼的話,牟遠的身體微僵。
“媽回來了?”
“嗯。”
“她說了什麼?”牟遠能想到爲什麼林月茹會親自來找他,就像林月茹說的,他從不會這樣避而不見家人,他猜得到他們回京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家人總是要聚在一起的。可是,他儘量讓自己迴避去想這些事情,他想大哥一定會想辦法說服牟敬林和林月茹。
“她說明天是除夕,讓我們回去過年。”俞曼邊說,邊看着牟遠的臉色。
回去?
……
牟公館裡,林月茹和季潔兩個人開始張羅過年,季潔不似往常那樣開朗,總是很小心地看着林月茹的臉色,生怕林月茹問起牟遠,她可不如牟言那麼沉着,萬一說錯了什麼,不知牟家會鬧出什麼事。真不明白,爲什麼每年過年,都會出那麼多狀況。
可該來的,躲也躲不過,林月茹還是開口了,“言兒和遠兒是不是鬧彆扭了。”
當媽的瞭解自己的孩子,她想不通現在的情況,自然有了自己的結論。
“啊?媽,你,你聽誰說的?”季潔被問得驚慌失措,腦袋裡開裡準備應付林月茹的說辭。
林月茹面色波瀾不驚,一邊插花一邊淡然地說:“我的兒子,我瞭解,牟遠不會這麼久不來看我們,牟言也不會不告訴他我們回來了。所以,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
季潔爲難地忤在那兒,林月茹挑眸看她一眼,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爲難,我就去問言兒。”她並不想爲難季潔,兀自黯然嘆氣。
季潔知道牟家上下所有人都很保護林月茹的情緒,畢竟她有過那樣的病根,她哪裡還敢告訴她真相。但牟遠在牟家的特殊身份,說到底,和林月茹纔是最親近的人,她能明白林月茹對牟遠的擔心。
“媽,你和言談談吧。”季潔沒有說破,林月茹便聽出她話中之意,放好花瓶走了出去。
這些天,牟敬林也沒有閒着,他去了凱文的醫院,當然,他去調出俞曼的病歷,o型,看着俞曼的血型,牟敬林渾身一顫,果然是O型。
她真是我的女兒嗎?牟敬林強忍着激動的情緒,走出醫院。
“牟遠爲什麼換了電話號碼?”
牟言剛踏進家門,林月茹就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來,看着他問。
“哦,他想繼續做愛心義工,離開商界,所以換了號碼,免得被打擾。”牟言仍然鎮定從容,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對答如流。
“也怕父母打擾嗎?”林月茹顯然是生氣了,牟言緊張地走過去,撫着林月茹的肩膀哄道:“媽,牟遠就是那樣的性子,您不要生氣,氣壞了身體。”
“我讓他今天必須回來吃年夜飯。”林月茹說完,牟言也沉默了。
下午四點,牟遠和俞曼還沒來,林月茹儘量保持沉靜地等待着,季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接下來牟家會發生什麼,牟言卻和林月茹一樣沉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看幾本經濟雜誌。季潔纔不相信他能看進去,那幾本書他不是早就看過了。
牟敬林不在家,牟公館的氣氛相當詭異。
“你回去吧。”俞曼勸牟遠。
“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扔下,要回一起回,不回就都不回。”牟遠笑着說。
“我,我哪裡有臉見季潔。”俞曼說着垂下頭。
“我一個人怎麼面對他們,反正我一個人面對他們,也是要被考問,不如陪你在這裡,他們可以從別人的嘴裡知道我們不想說的事情。”牟遠輕嘆,心裡仍然對林月茹感到愧疚。
他們都知道,即便是做戲,牟言都無法忍受和他們坐在一起。
可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會是誰?”俞曼好奇地向外看去。
“爸!?”牟遠驚訝地看着進來的牟敬林。
牟敬林看了牟遠一眼,視線落向俞曼,心倏地一緊。
“爸,你怎麼來了?”
“嗯。”牟敬林走進客廳,看着俞曼的腿問:“好些了嗎?”就好像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一樣,對她的腿傷並無驚訝。
俞曼茫然地看着牟敬林點頭,“好多了。”
牟敬林看着俞曼,心底五味雜陳,要如何對待這個女兒?“你媽媽在等着你們倆個回去過年。”
一句話說完,牟遠和俞曼交換眼神,牟遠說:“爸……”
“不要說了,你們之間的事,我都清楚。”牟敬林擺擺手,阻止牟遠說下去。
牟遠和俞曼錯愕地看着牟敬林,這個結果讓他們始料不及,俞曼羞愧地說:“對不起,是我的盲目,傷害了那麼多人。”
“哎,要不是我們上一代的恩怨,你們或許都是無憂無慮的孩子。”牟敬林悲傷得眼前霧藹朦朧,他努力逼回那些溼潤,讓自己恢復平靜。
“爸,對不起,我和小曼相愛了,我不能扔下她,她是我的妻子,但忠孝總不能兩全,所以……”牟遠聲音哽咽。
“我來就是接你們過去的,無論怎麼樣,我們都是一家人,言兒或許無法接受,請你們理解,他也是爲了牟家。”牟敬林低聲說着。
俞曼連連搖頭,“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潔兒。”說着,她又止不住眼淚。
牟敬林眼底透着悲傷,錯?也是他的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