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並非是一條直線,是彎曲重疊在一起的。這話不無道理,人生中的許多相遇,實實在在地印證了時間的詭秘。不知在哪一個時刻開始,一切已然註定。
牟遠開着車,偶爾會看一眼俞曼,他不知道俞曼在監獄裡和蘇敏慧發生過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俞曼肯定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俞曼就是這樣的女人,她不會滔滔不絕地去講心事,她總是將一切藏在心裡,只能安靜地等她想講出來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俞曼爲什麼剛一出來,就要去曲一峰的墓地,壓着一腔疑惑帶俞曼到了那裡。
他們在墓園外的花店裡買了一束雪白的菊花,菊花的香氣縈繞在鼻間,淡得讓人能感覺到那種哀傷。雖然冰雪已經消融,但墓園仍舊淒涼得只剩衰草,沒有任何色彩,風也冷的穿透了衣裳。
俞曼將那束白菊端正地在曲一峰的墓前放好,垂視着墓碑上的那張臉,眼底漾起微波。
牟遠的視線也落在那張照片上,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牟家的仇人?同父異母的哥哥?妻子的前男友?想想都覺得荒唐,命運怎麼會如此安排?
“一峰,你真傻,不愛我,爲什麼要給我承諾?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該做的,爲什麼還要答應?”
俞曼驀然說道,說得牟遠微皺濃眉。
“小曼?”
淚珠還是從俞曼晶瑩的眼睛裡滑落,她轉過身看着牟遠,含着兩溺淚水,說道:“牟遠,原諒他吧。或許你恨他對牟馨做過的一切,但你想想他是爲了愛,你恨他對牟氏做的一切,他也是身不由已。無論怎麼樣,就爲他曾經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原諒他吧。許多年前,他對我說,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叫牟遠的人,一定要和他成爲好朋友,因爲,他是我的弟弟。”
牟遠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地,渾身一顫,隨後,血流上涌,無法言喻的感覺,讓他有一刻窒息。
俞曼又笑了,她伸手輕撫牟遠的臉頰,“他一直把你當成是他的弟弟,而你在恨着他,雖然,我也恨他對我的欺騙,所以,自從新婚後的那天早晨,你約我在這兒見面。我再也沒來過這裡。但是,這些天,我突然發現我不恨他了。因爲他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沒有意義的人,便不在重要,左右不了我任何情感。可在監獄裡,聽了蘇敏慧的話,我覺得他短暫的人生真是可憐。我希望我和你可以坦然地面對他,這樣,我們才能真正走進彼此的心裡。”
牟遠還能說什麼呢?他上前將她抱進懷裡,緊緊地,緊緊地……俞曼在他溫暖的懷抱裡閉上眼睛,她好累,好累,這麼多年來,她實在是太累了。
良久,牟遠才說:“小曼,我從來沒有把他放在我們中間,在我心裡,只有你和我,沒有任何恩怨,我所有的顧忌都是你,我本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我可以理解一切,我不恨任何人,因爲他們都是我人生所必須經歷的。我的逃離只是想聽到心的地聲音,當
我的心告訴我如何選擇的時候,我義無反顧。”
俞曼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人,而她差一點就錯過了。
“牟遠,我們會幸福嗎?”
“會,一定會。”
俞曼在曲一峰的墓前又站了一會兒,便和牟遠一起離開了。夕陽下,只有那隻孤單的墓碑,一顆令人惋惜的生命。
“小曼,不管蘇敏慧說了什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牟遠握着她的手。
俞曼沒有回答。而她沒有回答就是回答,看起來俞曼肯定知道了什麼事情。他忍住心裡的那些疑問,不想給她壓力。
“牟遠,我知道,兩個人相處應該彼此透明,再等等我好嗎?”
“可是我擔心……”
“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還要和你幸福地生活下去呢。”
儘管如此,牟遠還是不能停止擔心,而這擔心是因爲他覺得俞曼深陷在復仇之中,已經不只是爲了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而復仇,她體內的血液都好像被複仇侵蝕。但牟遠沒有繼續勸她,有些事,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去做了,便很難勸回頭。
……
Sam沒想到俞曼會來找他,自從俞曼決定放棄一切和牟遠生活在一起,把他安排到一家小公司後,他以爲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雖然他也關心過她的傷好的如何,但並不知道俞曼進監獄的事。這時看到俞曼,驚喜得讓這個受過訓練,臉上少有表情的英國軍人露出笑容。
“俞小姐?”
俞曼笑得很由衷,她走上前與Sam禮節性地擁抱,“Sam,我就知道你做什麼都會做的好。”意指Sam將公司打理的不錯。
“我還在學習。”Sam謙虛地撓了撓頭,憨直可愛,可轉念,又嚴肅地看着俞曼問:“俞小姐找我有事?”某種直覺這樣告訴他。
俞曼垂下那雙靈動的雙眸,再擡眼時,臉上掛着的半個微笑斂去,“有事。”
第二天,Sam就回英國去了。
等俞曼出來的不止牟遠,還有牟言。他也在等俞曼的消息,只是,他又不願主動去問俞曼,而俞曼還沒有來過。
“潔兒?”
看到季潔站在門口,俞曼愣住了。竟然忘了請季潔進去。
季潔淺淺地笑着,“小曼。”
曾經她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這時,面對面,像有什麼阻隔在中間似的,竟然有些不自然。
俞曼這樣一愣,季潔不知是進是退纔好。俞曼恍然回神將季潔讓了進來。
除夕那天,牟家發生那麼大的事,季潔看在眼裡,驚在心裡。她是唯一沒有被這張無形的網網住的那個人,但那些人中都是她的至愛,她靜靜地等着每個人痊癒。在聽說俞曼從監獄裡出來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她那顆熱情的心,跑了來。甚至在來之前都沒有想過見到俞曼時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俞曼讓麗姐煮最好的咖啡,又讓麗姐拿點心和水果
。手足無措地站在季潔面前。
“你的腿完全好了嗎?”季潔也搜腸刮肚地找話題。
“嗯,好了。”俞曼笑笑,“坐吧。”
季潔卻看着客廳裡的落地窗說:“沒想到湖景這麼美。”
“是啊。”視線也投向窗外。
窗外那幅靜謐地畫面,魔力般地讓人平靜。不知不覺,她們一起來到了窗外的露臺上。
“牟遠說,他很早就喜歡這個湖,經常來這邊凝思。”俞曼遠眺着那個牟遠曾經指給她的亭子,“我想,過去,他爲你而痛苦的時候,一定經常站在那裡。”
季潔聞言,才從如夢似畫的美景中回神,“小曼……”
“潔兒,我沒事,誰都有過去,我也有,只是命運捉弄,讓我們所有人都糾纏在了一起,但無論怎樣,我和牟遠不還是相遇了,或許是老天爺讓我們有這樣的經歷,才最終能走到一起吧,如果當初我們最先相遇,就不會相愛了。”
季潔震驚地看着俞曼,“你說的沒錯,你纔是可以和牟遠心靈相通的人。”過去,俞曼並沒有給季潔這樣的感覺,她只是覺得俞曼不錯,是個結婚的好選擇,而聽了俞曼的話後,她豁然開朗,覺得他們倆真的是對神仙眷侶。
牟遠不像牟言那麼世故,那麼多責任,放不下的事也太多,畢竟牟言是老大,他肩上有他應該承受的擔子。閔卓明晰,可以冷酷地面對全世界,可以將所有的溫度只給一個牟馨,他爲愛而活。只有牟遠是爲心活着的,無論多麼大的傷痛都能化整爲零,那顆心永遠聖潔得高高在上。只有經歷過大悲大慟的俞曼才能在心靈上與他契合。
“潔兒,對不起,我傷害了你。”俞曼說得很真誠。
季潔邊搖頭邊笑着說:“或許,那也是我所應該承受的,如果說錯,是我不該輕易相信人,險些害了牟氏,害了牟言,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收穫了友誼,而且,我相信,你是不願意傷害我的。”
聽完這話,俞曼再也忍不住,感動地和季潔擁抱在一起,“潔兒,傷害了你,我真的很心痛。”她知道牟言隱瞞了季潔的次切除子宮的事,她無盡的歉意,只能放在心底,希望這一次的隱瞞是爲她好,而不是欺騙。
“一切都過去了。”季潔笑着流淚。
但願一切真的都過去了。
牟遠剛進家門,就看到兩個相擁的女人,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俞曼一再留季潔吃晚飯,季潔只說牟言一個人吃飯會孤單,牟遠和俞曼對視了一眼,對她說:“要不叫大哥也來吧。”
“他那個脾氣,會來嗎?”季潔嘟起嘴,她瞭解牟言的性格。
“你撒個嬌,大哥不就投降了?”牟遠笑道,他過去可是從來不會這樣和季潔說話的,季潔挑了挑眉,倒是安心地笑了,是不是這樣就說明他終於完全放下了過去?看着他和俞曼,無比欣慰,總算她還是做對了一件事,那點傷害就算是她對牟遠虧欠的懲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