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蠱刑
“反正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放過你.”白翌辰覺得滿腹委屈,明明是墨叔胡攪蠻纏,老然卻不向着自己。
他嘟囔道:“現在是我最厲害,不是你能隨便逞威風那會兒了!我想把你怎麼着就怎麼着。”
“哼。”墨叔哼了一聲,冷冷說,“小人得志。”
“哈哈哈。”老然笑了起來,“一針見血。”
白翌辰抹了抹臉,其實他很想照着墨叔的屁股踹一腳上去,顯擺一下自己如今地頭蛇的特殊身份。
可是多年養成的隱忍性格,以及對長輩的尊敬,令他一時下不去腳,只好獨自生悶氣。
“那……那你去城隍廟求神時候,到底遇見了什麼事?”
他總算是又找到一個疑問,“求神過程我知道,跟開光差不多,將廟宇中的神力通過儀式借去一些附到某個東西上就行了。明明很簡單,可是你怎麼會弄傷自己?”
頓了頓,他又說:“難不成你真遇見了我哥哥口中的怪物?老虎……莫不是窮奇?那不是直到今年它才跑出來的嗎?而且也沒鎮壓在宣武門啊!”
他自說自話講了一堆,直到想不通才閉了嘴。
墨叔心情很糟,以他的身份和輩份來說,被這倆小輩兒挾持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面對連珠炮似的問題,他懶懶答道:“我把一切都認下了,你們打算把我怎麼樣,殺瞭解恨?”
“快回答問題!等弄明白了,必然讓你受到應得的懲罰!”白翌辰狠狠說。
“嘖。”老然出聲制止了他,使了個眼色。心裡暗暗叫苦,辰子實在太沒心眼,這樣一味的逼嚇有什麼用,跟墨叔這種人來硬的結果一定是魚死網破。
雖然軟的他也不見得就吃……
“既然講與不講結果都差不多,我何必又要再說一次?”
墨叔說完,扭過頭不再看他。
“辰子,你問點你沒問過的重點問題好不好?”老然掏掏耳朵,其實他們的對話負責接收並錄音的老然當然都聽到了,越發鬱悶自己這位兄弟着實腦子太不夠用。
白翌辰又開始生悶氣。
“墨老師,辰子的哥哥跟您說過的事……不方便透露的吧?”
老然藉着空當問。
“是的,至少現在我不能講。”
“那麼,當初那個選擇,恐怕也是哥哥的意願,而並不是上天安排的吧?”
墨叔撇了眼老然,臉上的神色微有柔和:“爲什麼這樣猜?”
“如果是不能泄露的天命,必然也不是靠您一個凡人就能改變的吧?”
“呵呵……”墨叔輕笑道,“他有你這個徒弟,當真不錯……”
“彼此彼此。”
老然也知道自己師承於誰已經暴露,但是墨叔的底細,雖然古爺不曾講,但是依照白翌辰的講述,也知道了個大概。
但是那句“師兄”卻憋在喉嚨裡,生怕萬一內情不詳隨便講出口,戳到了墨叔哪根筋不對,那就又是一層麻煩事。
因爲這句“彼此”剛一出口,墨叔的表情已經又從多雲轉向陰霾了,似乎極其不願提起師承相關的事。
老然吐吐舌頭,假裝沒說。
“那又爲什麼讓我父母選呢?”白翌辰壓着火氣,一邊看着老然的眼色,一邊沉聲問。
“誰讓他們跟你一樣,不知好歹。”墨叔一張本來白淨和善的面孔,因冷笑而扭曲,“我已經拼了命去幫他們,卻一再要求這要求那,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不知爲何,他忽然有些激動,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忽然將手按在肩膀上,似乎那裡有一塊傷疤在疼。
動作太大,嚇了老然一跳,忙伸手相扶。
卻幾乎同時,幾道黑影撲了上來,老然處於本能將墨叔拉開了一把,只感到身上落下一團膩滑的東西,冷冷的,令人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低頭一看,竟然是兩條黑蛇在他身上,並不斷向肌膚裡面鑽。
“辰子,你幹什麼!”他喝道,拼命拍打那兩條小蛇。噗的一聲,小蛇忽然自己化作黑煙不見了。老然驚魂未定,質問的眼神望着白翌辰。
“不許這麼說我爸媽!”
白翌辰火往上撞,又放出幾條蛇蠱直撲墨叔而去。
“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資本這樣自以爲是,我家到底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侮辱他們,現在又這麼報復我!”
有幾條已經爬到了墨叔身上,他剛試圖掃去,又一波蛇蠱接踵而來。
忽然,腳下的地面再次震顫起來,無聲無息,卻擺幅很大,驟然將他們一起掀翻在地上。
墨叔此刻已經沒有靈氣護身,這一下正跌到蠱羣當中。
他掙扎着想支撐起身,卻被纏住手腳無法動彈。只見他周身已經鋪滿了黑色的蛇蠱,與衣服顏色幾乎融在一起。他每一個動作,都會在無意之間惹來蛇蠱的攻擊。它們細小的牙齒戳進皮膚中,雖然不會像真的蛇那樣釋放毒液,咬出鮮血,但是卻在這無形當中,汲取了血氣。
一些黑蛇順着袖管褲腳鑽進衣服當中,無孔不入。他竭力試圖阻止蛇蠱鑽進口鼻耳朵這些地方,但是更多卻以靈氣姿態,順着毛孔便侵入了他的身體,從裡面啃噬靈氣。這種刑罰像用無數小刀凌遲着五臟六腑。他痛苦的蜷縮起身體,戰慄不止,卻緊咬着牙,不發出半點呻吟。
“你還想逞強到什麼時候!”白翌辰說着,此時他氣紅了眼,也不管什麼尊老愛幼,一步跨上前,一腳踢在墨叔腿上。
墨叔轉過頭,一雙眼睛泛着微紅狠狠瞪着他,白翌辰也不禁感到一絲畏懼,畢竟這樣折磨一個長輩,自己還是第一次。墨叔卻不再看他,依然竭力抵禦蛇蠱攻擊,一聲不響。
“辰子,快住手,這樣鬧下去你還想問出什麼真相!”老然也急了,他站起身將白翌辰推開,又忙不迭扯開那一堆黑色的小蛇。
剛纔他被蛇蠱襲擊的時候,蛇蠱的驟然消失讓他堅信了古爺曾經告誡過自己的話,血紋身辟邪護身,什麼也不能傷害自己!於是有恃無恐的當起了急救隊員。
“你既然都知道這個空間不穩定了,折騰起來不要大手筆好不好!”老然罵道。“不然控制不了,咱們會被甩出陣去的!”
“嗯……”白翌辰應着,將蛇蠱收了回來,隨即威脅墨叔道。“我留兩條蛇蠱在你身體裡,如果你敢不聽話,要你的好看!”
“你可以了。”
老然制止他講話,眼看黑蛇退去,他將墨叔扶了起來,感到對方的力道壓在手掌上,顯得脆弱不堪。本來不惑之年的男人正是精力旺盛,如狼似虎的時候,之前短短接觸已經讓老然有所察覺。但彷彿短短數秒,他的所有精力便一同被抽乾了。
墨叔站起身,一手扶向城隍廟門前的石欄杆,一手卻猛然將老然推開,不要他的幫助。但是他雙腿顫抖的厲害,竟然一時無法走動。
“走啊,你賴在這裡以爲就沒事了?”
白翌辰不耐煩的催促。
“還不是你害的!”老然罵,“看不出你小子挺心黑手辣的,等沒事了跟着我混黑道吧,給你個右護法當,遇上難纏的事你去擺平,估計咱們就能做北京市的紅星幫了。”
“什麼跟什麼啊?”
白翌辰一點沒聽懂。
卻在此時,他的目光停留在城隍廟門口,漸漸睜大了眼睛:“……哥哥!”
老然隨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見一個男人正從城隍廟中走出來,白色長袍的下襬無風自舞,一頭長髮飄飄然然。看到臉上,確是和白翌辰一模一樣。
只見他如同缺少幀數的動畫,一閃一閃的移動,如同鬼魅。
老然立刻抽出一道符捏着指尖,將白翌辰右手捉過來抓着自己腕子:“燒靈氣。”
順口的就像提醒白翌辰打開煤氣燒火做飯似的。
白翌辰有了經驗,立刻將靈氣順着老然的手傳導到符上。
就在咒符被點燃的瞬間,周圍凝固般的空氣忽然流動起來,眼前這與白翌辰面目相同的男人,動作變得流暢,就像一張卡碟的盜版盤忽然恢復了正常。
“騰根兄弟,等等!”
有人從城隍廟們裡追了出來。
白衣男人聽到,猶豫着停住了腳步,滿臉不情願的轉過頭。
白翌辰一愣:那次進入虛街的時候,就是看到了這一幕!而這人的聲音……當時沒能聽出來,現在卻已經不能再熟了!
“墨重九……果然是你。”
那黑衣人到了門口便停住腳步,仍舊隱身於陰暗當中,但是那身形,輪廓,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身黑衣長褂,鼻樑架着一副金邊墨鏡反射着微弱亮光,鏡片後,一雙眼睛如同血紅的寶石,灼灼而閃。
那不正是墨叔嘛!
此刻,墨叔自然也看到了幻想中的自己,他倚在廟前石欄杆上,眼神渙散,卻死死盯着那正從門裡走出來的黑衣人,微微張開嘴,脣有些顫抖。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白翌辰從背後推了墨叔一把,老然忙攔住他,示意保持安靜,看看然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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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中的咒符舉得更高些,讓那亮光能夠照射的更遠。
周圍顯得愈加清晰,白衣男人轉過身,對那隱身於黑暗的墨重九哀求道:“我只想按着命道安排,迴歸神界……你知道,我來到人間本來就是錯。你提出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別這樣說,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恢復自由,找到了你的行跡……你怎麼能這樣輕易一口拒絕?”黑影中的墨重九帶着一種令人感到寒冷的陰邪之氣,縱使明明知道是歷史中已經流淌過的時光,此刻看來仍舊如此讓人不禁畏懼。
“要是還把我當兄弟看,就別逼迫我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白衣男子伸出蒼白的手指向對方,“還有,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傷害這個人?他與我家有恩,你不是有凡體在陽間嗎?又何必……”
墨重九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怎麼,陽間走了一遭,也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你不答應,我也會想辦法讓你答應……”
他說着,只見腳下的陰影忽然分裂成數道細長的影子,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如同無數蟲子蜥蜴之類的爬蟲聚會在一起,同時襲擊向白衣男子。
對方白袍一甩,一道勁風掃過,那些暗影一下被驅散開來,消失在空氣當中。
“別忘了,你我所控的都是同一種鬼疫,不要欺人太甚!”
白衣人那張與白翌辰相同的面貌,出現的卻是不同與他的憤怒神色,無奈與威嚇反而佔得更多些。
“哦?那你也別忘了,你現在是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而我嘛……”墨重九咯咯笑着,一如既往的傲慢自負,“只要我想,我可以用各種方法捉了你……等你必須成爲騰根那刻,除了跟我一起控制陽間鬼疫外,沒有其他選擇……”
話音到此時,忽然場景再度閃動。
老然手中的符已經被盡數燒沒,只有一點淺淡的靈光燃在指尖上。
“繼續點啊!”白翌辰慌忙提醒。
“來不及了……”老然說,只見畫面再度飛閃而過,那白衣人似乎很是懼怕,飛快的離開了。而墨重九也隱沒於黑暗當中,隱約看到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綻開,但是隨即也消失了。
老然又拈出一張符,隨後摸出九枚銅錢,在地上擺了一個九宮陣。
邊嘴裡還不住喃喃:“九天、玄武……開門辛……”
“你在幹嘛?”
“剛纔出現的今年的事……也就是發生在你過陰之前。咱們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總不能這樣一年一年都看了吧,直接往前再跳二十年……我看看怎麼調。”
白翌辰苦着臉,不太懂這奇門遁甲是怎麼調整時間的,莫非真有根錄像機同樣的功能嗎?
見老然把幾枚銅錢轉來轉去,像做拼圖似的。
“你們,還想玩到什麼時候?”
忽然,一旁的墨叔開了口,他嗓音嘶啞,一說話便喘了起來,“白翌辰,剛纔這場面你也看到了。你不就想報仇嗎?那現在想把我怎樣,就怎樣了吧,我墨重九今天認栽了。”
說完,他閉上眼睛,斜倚身體靠着欄杆,一手仍緊緊抓着右肩。
白翌辰聽到他的呼吸沉重,明顯是在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