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圍觀的衆人眼中,那紙人雖僅是一片黃紙,但其實際意義卻遠非普通紙張那樣簡單。它代表着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鬼魂,甚至能關係到全村老少生活的安寧,乃至於性命的安危。也正因如此,適才見到那紙人流出鮮血的一刻,村民們全都面露喜色,慶幸那隻惡鬼已被眼前這位得道的高人給剷除了。
然而當王子將那紙人用奇怪的法術再次激活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嘈雜之聲再次響起,整個法臺的周圍就如同炸開了鍋一般。
我滿臉疑惑地看着飄在空中的紙人,又看了看映在燭光下的王子,真覺得有些不認識他了。沒想到他對此道竟已精通如斯,隨手便能破了對方的法術,並用更爲高深的方式來回擊對方,看來我以前真是有些小看他這方面的能力了。
丁二知道我急欲得知事情的真相,於是他又附在我的耳邊低聲說道:“那瓶子裡的粉末叫做陽起石,用水調勻後塗在紙人上面。用火焰烘烤,或是放在陽光下暴曬,都能產生騰空的效果,這是江湖上騙人的常用方法。”
我聽罷之後點了點頭,又輕聲問丁二說:“這幾招是你教給他的?還是他自己本來就會?”
丁二答道:“這都是一些雕蟲小技,不用我教,他早就知道。我教他的東西,現在暫時還用不上呢。”言語之中,略帶一絲得意之情。好似一位名師遇到了一個根骨奇佳的高徒,徒弟露臉,當師父的自然是心中歡喜。
此時的王子已穩佔了上風,說話的底氣便更加足了。只見他面色凜然,指着那道人橫眉怒道:“弄張破紙就敢出來糊弄人家,還跟我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
那道人實沒想到在這偏僻之地竟會有這等高人,他也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專業能力”不及王子,再繼續狡辯下去也無異於自討苦吃。因此他並不答話,見一干村民均已面帶怒色地漸漸圍攏了過來,他眼珠轉了幾轉,猛然間一個轉身,從吳家的人羣之中衝了出去,朝着村外的方向落荒而逃。
王子見狀大喝一聲,拋下手中的燭臺就追了上去。可由於大鬍子至今也沒讓我們脫下身上的沙袋,再加上那道人又跑得突然,王子猛追了幾步竟沒能趕上對方,眼見那人已逐漸拉開了距離,王子急忙回頭朝大鬍子喊道:“還不過來幫忙”
我也覺得應該抓住此人審問一番,即便他與吳家失蹤的幾人無甚關係,也要讓他把騙來的錢財如數退還纔是。家裡接連失蹤了五人,這本來就夠讓吳家一家傷心欲絕的了,總不能再讓一個江湖騙子給騙了錢去,這和傷口上撒鹽又有什麼區別?這惡道也的確應該被好好地整治一番才行。
聞聽王子的召喚,我不等大鬍子做出反應,本能答應了一聲,跟着就要衝出人羣去幫王子一起追人。可還沒等我跨出一步,就被大鬍子一把拉了回來。只見他微笑着指着遠處低聲說道:“不急,他已經有幫手了。”
這句話可是把我說得一頭霧水,除了王子以外,我們三個明明都在原地站着,他又從哪裡來的其他幫手?
順着大鬍子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忽見從王子的身後閃出一人,直奔那道人的背後就逼了過去。只見那人身穿翠綠色的短衫,頭纏白布,頸掛銀鎖,這不是正是剛纔王子看了半天的吳家妹子嘛
正感詫異之際,那姑娘已然超過了王子逼至道人的近前。那道人知道身後有人追來,慌亂間橫出左臂回手一掄,想將追來之人擋在身外。
拳到近前,那姑娘忽地把頭一低,在千鈞一髮之際躲了過去,緊接着她在奔行之中揮雙拳向那道人兩腿的膝彎處擊出,只聽“啊呀”一聲慘叫,那道人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一跤跪倒在地,又隨着慣性接連翻了好幾個跟頭,這才總算渾身是血地停了下來。
這幾下身手果然是精彩之極,尤其是被這樣一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孩使將出來,更加令人大呼過癮,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王子已然停住了腳步,雙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姑娘,大張着嘴愕然而立。說來也是,他夢中情人的形象突然間有了如此巨大的轉變,換成任何人可能都會產生這樣的反應吧。
圍觀的衆人倒並沒表現出任何驚訝的神色來,他們似乎對這姑娘的身手都有所瞭解,此刻見那道人已被她制服,便頗爲欣喜地圍攏了過去。一羣人哇哩哇啦地說起了話來,我們幾個不懂水族語言,自然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那姑娘分開衆人走到王子的跟前,用一口極不標準的普通話一字一頓地大聲說道:“這位大叔,真是謝謝你呀要不然我們就被這傢伙給騙啦”
話雖然是好話,但這句大叔一出口,王子的表情立刻就沮喪了起來。被心上人誤認成了長輩,這的確是一件極傷自尊的事情。況且在這樣的情形下,想進一步發展的難度也可見一斑了。
王子畢竟沒有什麼戀愛經驗,尤其是當一個人面對自己心愛之人的時候,其智商和反應能力往往也都會降低許多。他似乎沒有料到那姑娘會突如其來地跟自己講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見他扭扭捏捏地支吾半晌,最後才總算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來:“沒……沒……沒事,爲人民……爲人民服務嘛……”
聽到他這樣古怪的回答,我差點把鼻涕都給笑了出來,於是我趕忙跑上前去替他解圍。我告訴那姑娘這位可不是什麼大叔,我們幾個是從北京來的考古隊員,這位可是我們隊中水平最高的一把手。
那姑娘聞言立時羞得滿臉通紅,趕緊給王子道歉說:“哎呀大……大哥我看錯啦是我不對,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得以和心上人有說話的機會,王子哪裡會有半點生氣?他傻兮兮地撓着自己的大禿腦袋憨笑道:“不礙事,不礙事,我自己長得顯老,不怪你。”
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我不由得感嘆愛情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平日裡機敏過人、廢話連篇的王子,居然也能變成這般模樣。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的確是一點不假。
以王子眼下這個狀態,估計他是無法與人正常交談了。於是我接過了他的話頭,搶先和吳家的幾位年長之人聊了起來。
一問之下我才知道,那道人果真在作法之前收取了吳家3萬塊錢酬金,對於這種偏遠的山區來說,3萬塊錢已經是全家人東拼西湊的極限數額了。
而這兩姐妹則是吳家兄妹六人中最小的兩個,均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女,大一點的叫吳卿燕,小一點的名叫吳真燕。
吳真燕的拳腳功夫是村裡的潘老伯親手調教的,雖然水族人並沒有什麼武功門派,但習武卻是水族人始終秉承的一種傳統。抗日期間,水族人中也曾出過不少抗日英雄。
那潘老伯年輕的時候也曾殺過鬼子,此時他就站在吳真燕的身旁,邊抽着菸袋,邊讚許有加地朝着我們含笑點頭。
說了一會兒話,我們四個便將那騙人的老道揪了過來,問他到底知不知道吳家失蹤那幾人的具體下落。
那道人堅稱自己實是不知,他通常都化裝成普通的遊客在各地遊走,倘若聽說誰家發生了什麼邪門的事情,就改穿道裝再次現身,並承諾能幫人驅逐邪祟,護佑平安。這些年來,他基本都是用這種方法來騙些小錢,至於吳家失蹤的幾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確確實實是毫不知情。
我們見此人的能耐有限,不像是能做出綁架殺人這種事來的人,於是便讓他退還了酬金,並交出全身的錢財作爲罰款。
爲讓他長些記性,大鬍子扭斷了他右手的拇指,叫他今後無法再靠這手指上的詭計去騙人錢財。那道人雖然疼痛無比,卻也不敢和我們這幾個惡煞正面對抗,無奈之下他只得強忍着疼痛,灰溜溜地逃出了村子。
我們的俠義之舉引起的衆村民的一致好評,那潘老伯的普通話非常流利,他笑呵呵地一把拉住了王子,讓我們幾個都到他家吃魚酸去。
盛情難卻,我們便隨着老伯一同來到了他的家中。幾杯美酒下肚,王子開始大着膽子問起吳真燕的具體情況。
那潘老伯倒也並不隱瞞,將吳真燕的大致情況給我們講述了一遍。
據說這丫頭從小就頑皮好動,伶俐可愛,年歲大一些了,她就總是纏着潘潘老伯要學功夫。而潘老伯是一生未娶,自然沒有子女後代,他見這孩子是個不錯的苗子,也就將這孩子看成了自己的閨女一般,閒着的時候就教她幾手。
但她終歸是個女娃子,嫁人是遲早的事,總不能把她練得如同壯漢一般,一來是怕她嫁不出去,二來也是怕未來的女婿受她欺負。因此,太過艱深的功夫潘老漢都沒有傳授給她,只是教了她一些防身健體的法門,日後遇到不測的時候也好自保。
今年吳真燕就剛好滿二十歲了,可至今還沒有找到婆家。要說這孩子生得這般漂亮,想找婆家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但村裡人都對她的情況太過了解,全知道這女娃子厲害得緊,恐怕過了門子也不會像常人那樣溫順嫺熟,因此本村的人家都不敢來談這門親事。
前一陣倒是在外村找了一個合適的人家,要不是吳家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估計這會兒也該訂下來了。
一聽這話,王子的眼睛立馬就放出了希望的光芒,他連忙上煙倒酒,一再追問吳家擇偶的具體情況。
幾個正這樣聊着,忽聽大門一響,吳真燕竟一臉淚痕地闖了進來。
王子還以爲她聽到了我們的談話,滿臉通紅地就要解釋。卻聽吳真燕對潘老伯大聲哭道:“伯伯,我家房上的那隻鬼,又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