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喊叫聲正是出自任二嬸之口,聽起來又尖又厲,直刺人心,似乎是正在承受着某種巨大的痛苦,又像是某種惡靈正要從體內破殼而出,讓人聽着不由自主的冷汗直冒,一顆心也隨着那聲音一同揪了起來。
衆村民均被這瘮人的喊聲嚇了一跳,儘管此時是青天白日,但那叫聲實在是太過詭異,簡直比殺豬聲還要難聽數倍。那任二嬸頭幾日還只是蹦蹦跳跳地念叨着“還我頭來”,像這樣發出驚聲慘叫還是頭一遭,那聲音幾如陰世間的索魂厲鬼,令人聽後頓覺不寒而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玄素道人雙眉一挑,昂然嘆道:“也罷,你們這幫愚民不識好歹,那我就不再勞擾了,衆位好自爲之吧。”說罷就牽着丁二的手腕,袍袖一揮,轉過身大踏步的徑直而去。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村民們豈能讓玄素就這樣離開?任二嬸體內的邪祟顯然是變得愈發厲害了,救人是一方面,村民們更多的則是擔心起自身的安危來,生怕那惡靈再去禍害其他人家。於是村中的老老少少一擁而上,將玄素和丁二兩人圍在了當中,一個個滿面堆歡地大獻殷詞,乞求這位仙尊幫忙除去那害人的妖物,以保這一村老小的平安。
玄素道人假意推搪了片刻,見村民們確實心急如焚,便頗顯爲難的告訴衆人,想要除魔不難,但附在任二嬸體內的乃是一個千年屍魔,道行極深,他要動用真靈才能對付得了。
不過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動用真靈可不是兒戲,輕則耗損功力,重則氣絕身亡。想來以自己的道行應該可以制住那千年屍魔,只不過法事完畢以後,自己將精力窮盡,進入虛遊的狀態。爲了保住性命,他必須得回到青城山天師洞找祖師爺續取真元,若是遲了,他這條命恐怕也救不回來了。
這次他下山本是閒修之課,萬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這般厲害的魔物,若是有同門在此倒也罷了,難就難在現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從這僻壤之地回到四川青城,算起來也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縱使這個叫陰傑的孩子能護送他回至青城山,可一路舟車豈有不要盤纏的?衆位老鄉有心,這盤纏一事,該當如何纔好?
這一大套說下來當真是像模像樣,儼然就是一個得道已久的半仙真人。但歸根結底,他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也是爲了討要酬勞,只不過他這番說辭已然將自己立於捨身救人的高位,在那種窮鄉僻壤的小村落中,又有誰還能有那麼深的心機,從而識破他那醜惡的嘴臉呢?
當時的準確時間應該是1964年左右,交通條件極不便利,從甘肅隴西到四川青城,少說也得有兩千裡地,況且這一路上多是山路,很多地方都是汽車根本無法正常行駛的。可這道人又耗盡了體內的真元,自己連路都不能走了,至少也要僱輛大車一路護送才行,再加上旅途中的人吃馬嚼,這筆盤纏錢怎麼算也不是個小數目。
一提到錢,衆村民可就全都嘬起了牙花子。在當時那個年代,人民幣最大的面額就是10塊錢的大團結,甚至好多人連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再怎麼說這也是任家的事,要是讓村裡人出錢,少了倒還好辦,多了的話,這窮鄉僻壤的誰家裡也不寬裕,真是捨不得往外拿。
玄素道人在江湖上混跡了那麼久,就算一個眼神他也能猜到對方的心思,更何況這些村民均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愚鈍之輩,心裡的話早就寫在臉上了,哪裡還用他再去細加揣摩?
他見衆人均是皺眉不語,當即便接口續道:“也可能是貧道我修行尚淺,制服一個屍魔也要動用真元。這樣吧,貧道就在這村外露宿兩天,你們諸位大可尋訪有道之士,若是有人也能剷除這孽障,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貧道我也不用受那虛遊之苦。只不過時日不要拖得太久,據貧道掐算,那屍魔還有兩日便會破體而出,屆時它已然修成正果,任家兒媳死了不算,諸位鄉親……恐怕也是難逃魔掌啊……”說完他唉聲嘆氣的連連搖頭,大有於心不忍的惋惜之意。
這句以退爲進的話一出口,衆村民頓時被嚇得慌了手腳。該村的老村長從人堆裡走了出來,捻鬚說道:“這位道長,盤纏的事情咱們可以商量,不如先去事主家說話吧,看看他們本家是什麼意思。”
隨後衆人便直奔任家而去,快走到門前的時候,任家的二兒子突然從大門中衝了出來,一見大家全都守在門口,他先是一愣,緊跟着就略帶哭腔的哀求道:“快救救我婆娘,她……她……她全身都在冒血啊”
衆人一聽,全都露出了惶恐之色。那老村長趕忙把玄素道人給任老2引見了一番,並把來意以及除魔的條件也給轉述了。任老2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錢多錢少,媳婦都快沒了,就是傾家蕩產也得救啊。
於是他急忙將玄素請進了屋內,並承諾說,只要能把他婆娘救活,不管要多少錢他都肯出。
玄素點頭一笑,隨即便撩簾走到了內室之中。那任二嬸正躺在牀上拼命抽搐,雙眼上翻,口吐白沫,已然是沒有神智了。只見牀上流得滿是鮮血,牀單被褥均被染成了鮮紅之色,她身上臉上盡是一道道細如髮絲的小口,大量的血液從那些小口中不停滲出,只怕再過一時半刻,這人便會因失血過多而死的。
任老2見丁二也跟着走進了家中,不免恨得目眥欲裂,剛要將這孩子轟出門去,卻被老村長給攔了下來,小聲告訴他此前種種,並且那道人對這孩子也是頗爲看重,這當口可是得罪不得的。
玄素假意查看了一下任二嬸的傷勢,然後便叫衆人速速準備香油和鍋底灰這兩種東西,並讓看熱鬧的人都退到門外,一會兒那魔物必定會大肆作怪,周邊有人的話恐怕會傷及無辜。
任家兒媳這恐怖的遭遇已是全村人都有目共睹,聽玄素這麼一說,誰還再敢留在屋內?一窩蜂似的跑到了院中,全都探頭探腦的往屋內張望。
而任老2和村長雖也退了出去,但卻站在門口不肯走遠。他們不知這道人的底細,生怕是什麼江湖騙子或是無能之輩,這怪病治不好倒也罷了,別再他從他的手底把人治死,到了那時可就什麼都晚了。
這也正合了玄素的意,他本就想在任家親屬面前露上一手,好讓他們在掏錢的時候心甘情願。於是他也不去理會門外之人,當即掐訣唸咒,動作誇張的施起了法來。
約有一炷香的工夫,他忽地伸出二指在任二嬸的雙眉之間輕輕一點,只聽任二嬸“哦”的一聲嘆了口氣,緊接着便身子一軟,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
門外兩人全都以爲任二嬸死了,發一聲喊就要往屋裡衝,卻聽見玄素道人暴喝一聲:“都別過來屍魔要出竅了”喊聲過後,他抓起一把鍋底灰就扔進了盛滿香油的碗中,跟着他又咬破中指,在一張黃表紙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印,燒成灰後也灑進碗裡攪在一起,隨後便伸出兩根手指蘸取香油,圍着牀的四周寫了一圈繁複的符文。寫罷,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滿頭大汗的轉頭說道:“好了,可以進來了。”
任老2快步奔到牀邊,用手一探任二嬸的鼻息,發覺呼吸沉穩有力,身上的流血之勢也已止住,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好看了許多。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婆娘得救了,趕忙‘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對着玄素道人是千恩萬謝。
玄素說你們別以爲這就完了,那屍魔的魂魄就在你老婆的頭頂上浮着呢,只不過被我封在了符陣裡面,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罷了。要想徹底救她,就得高搭法臺,我用真元與其好好的爭鬥一番。法事過後,你老婆應該就會甦醒過來,但我也會因此而真元耗盡,屆時你們就讓這孩子送我離開這裡便了,既然你們覺得這孩子不祥,今後就讓他隨着我吧。
這道人進屋片刻就手到病除,哪裡像此前那些道士似的,折騰了數日也不見功效。玄素既已在衆人面前顯了“神通”,此時他再說什麼自是儼如聖旨?村上下都着力操辦,當晚便將玄素和丁二留在了任家宅中,好吃好喝自然是不用說的,任家還東拼西湊的拿出了120塊錢當做盤纏,直把這妖道樂得眉花眼笑,一張怪臉變得更加醜陋了。
翌日天明,一座三丈三的法臺已在任家院中搭建完畢。玄素道人洗漱一番,選了個吉時便登上了法臺。
這一次他比昨日更加賣力,一個人在臺上竭力表演,或講經唱咒,或燒至焚香,大袖飛舞的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這才閉目盤腿,在法臺之上打起了坐來。
過了許久,眼見日頭偏西,忽見玄素道人身子猛顫,緊接着他一聲悶哼,竟從嘴角處流出了一縷鮮血。還沒等衆人明白過來,只見玄素突然睜開雙眼長嘆一聲,隨即就身子一軟倒在了臺上。
與此同時,房間中也發出了一聲女人的輕呼,似乎是任二嬸已經醒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