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季玟慧將九隆的故事全部講完,我們其餘幾個人依然坐在原地呆呆不語,仍舊沒有從九隆的故事中脫離出來。
眼望窗外,夕陽西下,原本一頓簡單的中午飯,卻竟然吃了這麼長時間。我也不由得佩服季玟慧這過人的記憶力和描述力,篇幅如此宏大的一段故事,她居然能憑着記憶娓娓道來,將九隆完整的一生,都清晰形象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我點了根菸,吐出一口長長的煙柱,看着一絲絲在空氣中消散的白霧,腦海之中思緒萬千,心中……也同樣是百感交集的。
想不到九隆王的一生竟如此富有戲劇色彩,從一個努力爭寵的部落王子,到一個能征善戰的開國君王。從一個兇殘暴戾的邪惡魔鬼,再到一個仁善慈祥的活死人。最終,又因一場殘酷的浩劫而性情大變。他此後的故事,又有誰能知道呢?
正如九隆自己所說的那樣,這一切的惡果看似機緣巧合,但冥冥之中又似有天意存在。時至今日,我們幾個也同樣陷入了這個迷局之中。
慧靈……
每每與這個人扯上關係,事情就總離不開血腥和殺戮。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爲什麼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能找到與他有關的蛛絲馬跡?他離開九隆王的都城後又去了哪裡?爲什麼歷史上沒有任何有關此人的記載?以他當時所擁有的強大實力,爲何沒有興兵中原,去實現他那瘋狂的野心呢?
季玟慧的講述本已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這段故事可以幫我們解開擺在眼前的許多謎題。然而,當我們瞭解到了事實真相以後,一系列的謎題又從另一個方向鋪展開來,整件事情,還遠遠未到真相大白的時候。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木然且迷茫的,他們依然沉浸在那個宏偉跌宕的史詩當中。九隆的一生太過傳奇,無論是誰,聽到他的故事後可能都會爲之動容,爲之感嘆吧。
季玟慧是整篇文字的翻譯者,她自然不會像我們一樣如此的驚訝。她由於整個下午說了太多的話,因此變得口乾舌燥,拿着茶杯不停地小口呷水。
我又轉頭看向另一邊的大鬍子,擔心他因爲我隱瞞護身符來歷的事而生我的氣。卻發現他的表情顯得極不自然,並非像其他人那樣悠然神往,而是雙眉緊皺,一種掩飾不住的凝重和憂慮在他的臉上顯露無遺。他似乎是在極力地思索着什麼,又像是在默默地回憶着什麼。
我捻滅菸頭,準備直截了當地問問大鬍子是怎麼回事。如果真是生我的氣,我低頭認錯也就是了,可別因爲這種小事而生了情分。
正當我剛要張嘴之際,忽聽王子‘嘖’了一聲,接着便開口問道:“不對啊!這麼長的故事,那面牆上寫的下嗎?這得多少字啊?”
季玟慧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答說:“雖然你學的是美術專業,但好歹你也算是個大學畢業吧!怎麼連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古文和現代白話能一樣嗎?你知道字與字之間有多大差別嗎?”
王子被季玟慧說得有些臉紅,不過這種學術性的知識他的確是一點不懂,即使想狡辯也無從下嘴,只好撓着腦袋搖了搖頭。
季玟慧倒也極爲耐心,隨後她便解釋道:“越古老的語言,文字的含義就越是廣泛,相對來說也就越發簡練,往往一個簡單的字就能夠代表一整句話。而且九隆所書寫的古彝文又與古代漢字有所不同,我之前說過,這種語言是由字母組成,並不是漢字這種一個字一個字的單字體系。彝文真正的興盛時期是從明代以後纔開始的,在此之前,文字體系還比較簡單,往往幾個字母就能表達出很長的意思來。如果我按照原文給你背誦出來,恐怕你連一句話也理解不了,所以我才翻譯成白話,又增加了我自己的理解和延伸,說出來自然就變得非常長了。”
王子這才恍然大悟,邊拼命地點頭,邊頗爲慚愧地朝着季玟慧嘻嘻傻笑。
說實在的,其實我和王子算是半斤八兩,如果王子不問,沒準兒過一會兒我也會對此提出疑義。好在王子搶先開口,也免得我在衆人面前出醜丟人。
我從季玟慧手中接過那枚牙齒,邊用手摩挲着上面的文字,邊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照這樣看,另外一枚魙齒上也刻着這種特殊的文字,僅靠這一枚是無法破解《鎮魂譜》的全部內容的。可是……另外一枚魙齒又要到哪兒去找呢?”
季玟慧接着我的話茬兒說道:“有一點我總是想不通,既然慧靈拿走了裝有魙齒的盒子,那爲什麼這兩枚魙齒最終又流失在外了呢?這盒子裡面原本就是空的,又是什麼人把牙齒從盒子裡拿出來的呢?”
我搖了搖頭說:“想不通的地方不止這一點,如果系統的整理一遍思路,估計還有很多事情是找不到答案的。不過好在現在已經知道了《鎮魂譜》的具體內容,應該都是一些修習長生術的法門,與咱們所需要的線索沒有太大的關聯。只剩下這一枚牙齒,也就湊合將就了吧,《鎮魂譜》破解不全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季玟慧思索了片刻,隨後搖頭說道:“另一枚牙齒還是有些用處的,畢竟《鎮魂譜》是針對於魘魄石和仙鬼面的實驗筆記,裡面記載的一些東西應該還是非常有用的。照九隆所敘述的故事來看,事情到這裡還遠遠沒有結束,慧靈應該持有大量的魘魄石,並且仙鬼面到現在咱們也從沒見過。也就是說,至少還要找到慧靈這個人當年的所在地才行……”
聽她這樣一說,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接口道:“嗯,你的意思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能清楚的掌握《鎮魂譜》的全部內容,對於一些奇怪的事情也就能夠提早防備,我們的危險係數也就相對減小了。”
王子半天都沒能插上嘴,這時終於有些憋不住了:“那敢情好,咱要是也學會了那種控制蛇怪蝴蝶的指令,還怕那些東西來欺負咱麼?隨便打幾個手勢就讓他們丫都靠邊兒涼快去了,誰要敢招爺,一個字,殺!到了那會兒,血妖什麼的還算個屁啊!”
我笑道:“甭跟這兒做白日夢了,要是我估計的沒錯,那些指令你即使學會了也不會有效,八成是要配合仙鬼面才能產生作用。要不然的話,九隆在哀牢時身邊的那些巫師,天天跟他形影不離,那些東西看也應該看會了,怎麼最後還是被九隆操縱着全都弄死了?再說了,《鎮魂譜》是實驗筆記,不是武俠小說裡的武功秘籍,九隆明明已經存在腦子裡的東西,有必要再極盡詳細地寫下來嗎?”
看着王子略顯失望的表情,我又喝了口啤酒繼續說道:“玟慧的意思應該是從《鎮魂譜》中找到更加詳細的說明和抵禦方式,比如控屍術的破解方法,或者不同種類的魘魄石有什麼樣具體區別。還有,聽九隆的意思,在變臉血妖以上還有一種更加強大的種類,它們又具有什麼樣的能力?假如真的被咱們遇上,又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將其殺死?你想想,上次咱們在這方面吃了多大的虧?要是能提前有所準備,辦起事來也就踏實得多了。”
季玟慧點了點頭說:“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現在還找不到有關另一枚魙齒的半點線索,看來這件事情也只能暫時擱置了。我先試着用這枚牙齒上的文字進行破譯,到底能有多大的進展,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我們三個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着,這時,始終一言不發的大鬍子突然擡起了腦袋,盯着我們三人皺眉不語。他的嘴脣微微抖動了幾次,似乎有什麼話想要告訴我們,卻因爲劇烈的思想鬥爭而憋了回去。過了半晌,他才低嘆一聲,正色說道:“另外一枚牙齒上的字,我知道。”
這句話一出口,在座的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驚詫的目光。的確,這有些太過令人難以置信了,一枚消失了幾千年之久的神秘牙齒,我們所有人都找不到絲毫的線索,但大鬍子卻說他知道牙齒上面刻寫的文字內容?這叫我們其他幾人又如何相信呢?
自從接觸到血妖以及魘魄石這件事情開始,我和大鬍子始終都是形影不離的。任何一次行動,任何一次探討,都是我們共同進行的,因此,我們所瞭解的情況也應該是完全相等的。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在座的六人中,我和大鬍子所掌握的信息是相對對多的,甚至超過了王子和季玟慧。爲什麼我還毫無頭緒的事情,他卻已經知道答案了?這不可能,大鬍子所說的肯定是另有所指。
正當我在思量的時候,王子忽然嘿嘿笑道:“老胡,今兒是不是有點兒喝高了?老謝脖子上的護身符我可是打認識他那天就見他戴着呢,怎麼着?照你那意思,你其實也有一個護身符?那你趕緊掏出來讓爺們兒瞅瞅!”
大鬍子哪有心思跟王子逗貧?他表情凝重地沉聲說道:“護身符我沒有,但我真的知道那牙齒上面寫的文字。”
說罷,他回身拿起桌上的一杆筆,又找了張廢紙,隨即便在上面刷刷點點地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