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極大的城市,至少相對於那個年代來說,這絕對能稱得上是很大了。而城市中建築物的風格卻顯得非常怪異,既有中土的特色,又帶着幾分少數民族山寨的味道,就好像是用磚石結構建造了一座南方民居的山寨一般,總之是顯得不倫不類,與我當初所設想的西域風格截然不同。
這些建築由於經歷了太久的風霜,早已破敗的不成樣子,殘垣斷瓦,磚石滿地。那本應輝煌壯麗的景象,也隨着歲月的吞噬而蕩然無存了。
而整個城中也是格外的蕭索寧寂,安靜得掉根針都能發出大聲的迴響。加上薄薄的迷霧始終縈繞不散,這死氣沉沉的城市,真是有了幾分魔鬼之城的味道。
我低聲問季玟慧說:“能不能看出來這是什麼時期的建築?”
季玟慧茫然地搖頭道:“不知道,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建築形式,就連資料上也沒記載過。這好像是古代南北方建築的集合體,單從工藝上看,應該是漢代前後的。”
王子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老謝,你就別弄這些摳磚縫的事兒了,麻利兒的找着那些爛石頭,弄碎了咱好回家,管丫是什麼朝代的呢。跟他媽這破地方呆得我都要煩死了,這沒酒沒肉的,我都快成和尚啦!”
我白了他一眼,暗罵他又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隨後我轉頭對丁一和葫蘆頭說:“二位,之前咱們說好了的,到了地方就各奔東西,你們應該還沒忘吧?”
丁一先看了高琳一眼,接着便嘿嘿笑道:“哎呀我說謝老弟,你這臉變得可是太快了呀。這幾天咱們相處的不是蠻好,何必非要分開行動嘛。再說呀,這城裡烏煙瘴氣的什麼都看不清,真要是不小心走到一起,哪個一失手亂放了槍,那可就誤傷到自己人了呀。”
葫蘆頭的腦子比丁一遲鈍的多,他聽我要攆他走,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此時聽丁一這樣一說,也隨聲附和的甕聲答道:“嗯,嗯,正是。這麼大點兒的地方,肯定會撞上的。”
我心知這是丁一的緩兵之計,丁二由於多日沒有進食,已然形同廢人一般,任憑他平日有多大的本事,但到了這油盡燈枯的境地,也是全然指望不上了。而丁一自己卻又羸弱得緊,更沒有什麼一技之長,按照他眼下的這種狀況,能不能發財先擱在一旁,就連這條小命保不保得住都不好說了。
我在心中權衡了一下,知道他們這類人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如果我硬是不肯與他們同行,他們勢必又會拿高琳以及季三兒的家人來威脅我,到時的結果還是得帶着他們一起走。還不如藉着這個臺階順坡下驢,真要撕破臉了反而會變得更加麻煩。
況且我也的確不希望他們脫離了我的掌控,萬一不小心觸發了什麼機關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又或者他們因麻痹大意而變成了血妖,那豈不是又平添了幾個難纏的敵人?
而丁二這時也是一臉不捨地望着大鬍子,明顯是不願意與大鬍子就此分別。我心中暗暗好笑,心說這大鬍子真是男女通吃,此前的烏娜吉便是對他一見鍾情,如今丁二這半人半鬼的男人對他也是情義有加。二人雖然從沒有過一句交談,可兩個人卻在這短短的數日之間結下了不淺的友誼。或許這就是大鬍子的特別之處吧,他的人格魅力,能在短時間內感染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於是我對丁一冷笑着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勉強答應了。不過還是那句老話,一切要聽我的安排,不然的話……哼哼……”接下來的話不言而喻。
丁一滿臉奸相地點頭笑道:“這個自然啦,謝老弟帶隊的能力是超羣的啊,我們都是心服口服的,沒問題,沒問題,一切聽你安排。”
我煩透了他那副小人嘴臉,正要想詞兒擠兌他兩句,突然之間,猛聽我們身邊傳來一聲巨大的石崩之聲,緊接着所有人的身子都是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隨即又是‘噗’的一聲,整個城中的地面上揚起了幾米高的塵土,就像從地縫中噴射出來的一樣,霎時間整個古城灰塵滿天,嗆得衆人紛紛捂住口鼻,就連眼睛都沒法睜開了。
正在我們驚疑之際,耳畔又傳來一陣隱隱的轟鳴之聲,像山石滾動,像金鐵碰撞,像萬馬奔騰,又像是金鼓齊鳴。
衆人一時間被這變故驚得瞠目結舌,誰都不明白這些聲音到底是從何而來。我第一感覺就是要發生危險,急忙眯着眼睛對其他人連連揮手:“快退出去!先出城再說!”好在城門就在我們身後不遠,所有人都轉身奔逃,大鬍子一人留在最後壓陣。
待所有人全部退出城來以後,我發現城門以外根本沒有一絲的塵土,並且依舊寧靜如初,就像剛纔那劇烈的震動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心下疑竇重重,連忙對衆人問道:“剛纔誰看見是怎麼回事了?那些塵土是從哪兒來的?”但所有人卻都搖頭不語,就連大鬍子也皺着眉頭沒有說話,誰都搞不清那突如其來的震動和滿城的灰塵是因何而來。
喘息了片刻,我漸漸地鎮定了下來。耳聽得那隆隆之聲依然兀自未停,我對大鬍子使了個眼神,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城門邊上,把腦袋稍稍地探進了門裡。
此時城中已然恢復了平靜,大量的塵土也慢慢地落了下去,除了那奇怪的聲音之外,幾乎和剛纔沒有什麼差別。但剛纔那次震動絕非偶然,這其中必定有着什麼特殊玄機,從此前發生的種種怪事來看,這玄機八成是對我們有害無益的。
然而那些塵土又是從何而來?平坦的地面爲何會突然掀起那麼多的灰塵?加上那隱隱的轟鳴之聲響個不停,這一切都顯得太過詭異。我盯着城內默默地思索起來,但無論我如何努力,卻也想不出絲毫的端倪。
我心知這變故必定事出有因,雖然想不通其中的原委,但也不難看出有某種危機正在慢慢地靠近我們。我沉吟了半晌之後,又擡頭看了看已經隱約泛紅的天空,然後告訴衆人,今天暫時先不進城了,就在城門外安營住宿,無論剛纔的突變是什麼原因,總之我們要靜觀其變,決不能貿然行事,免得到時猝不及防。況且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進城以後過不多久就會天黑,還是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再作打算吧,至少在光線比較好的情況下要安全的多。
一日的勞頓確實讓所有人都感到疲憊不堪,聽我如此一說,衆人也沒什麼太多異議,當下便在城門前的空地上架營燒火,煮食吃飯。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以後,衆人已然睡意甚濃,於是我讓他們早些休息,今晚的值夜由我、王子、大鬍子三個人負責。倒不是我心疼丁一和葫蘆頭這些人,而是身處險地,要處處留神,讓他們守夜我實在是放心不下,還是自己人能讓我更踏實一些。
前半夜我先盯了三個小時,然後由王子起來替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夢之中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極其刺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更加詭異無比,我雙眼還惺忪的沒有睜開,卻已經被這慘叫之聲嚇得渾身冷汗了。
緊接着我打了一個冷顫,這纔算是清醒過來,我立刻意識到了有事發生,猛地坐起身來,發現坐在我旁邊的還是王子,便驚恐地問他:“什麼聲音?”
王子也是滿臉慌張之色,茫然地搖頭答道:“不……不知道,好像是翻天印。”
其他人也被這慘叫之聲嚇醒了,全都睡眼朦朧地望着我們,希望從我們的口中找到答案。
我心中緊張異常,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忽見大鬍子猛地翻身坐起,直奔城門就跑了過去。我和王子也把武器掏了出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大鬍子的身後,一同把腦袋悄悄地探進了城門之內。
但這山谷中本就見不到光,再加上那濛濛的霧氣終日不散,放眼望去只是一片漆黑,僅能勉強看到身前兩三米的地方。
王子將手電掏出來準備打亮,我連忙按住了他的手:“先別打,這個時候發出光來,很容易成爲目標。”
王子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猛然間,那悽慘的叫聲再次響起,就如同遭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撕心裂肺,直把我喊得毛骨悚然,頭皮發麻,就連手中的匕首都有些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這時葫蘆頭突然跑到了我們身後,大睜着眼睛驚慌的說:“是我師哥!他……他怎麼啦?”
我微微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我也的確聽出那聲音是出自翻天印之口,而且他的位置應該就在城門內不遠的地方。我一直認爲他已經變成血妖或是因失血而亡了,實沒想到他還活着,並且似乎正在遭受着某種巨大的痛苦。
大鬍子低聲問我:“救不救?”
我滿面愁容的猶豫不定,若是要救,身後這些人勢必要一同進城,如果把他們留在這裡,萬一中了埋伏可就凶多吉少了。若是不救,從良心上的確是有些過意不去,翻天印就算再怎麼十惡不赦,可他至少也算是一條生命,就這樣慘死城中,不免也令人有些於心不忍。並且此時他所在的位置必定是發生了什麼狀況,如果真能在城中找到他的位置,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也說不定。
於是我不敢再有耽擱,當即便讓衆人輕裝上陣,跟着我們一起進城救人,如果到時發生什麼意外,切記不要離開大鬍子身週三米之外。
待衆人準備停當之後,丁二和大鬍子當先帶路,其餘衆人緊緊跟隨,我和王子兩個人則在最後面負責斷後。
此時我們依然不敢打開手電,只能藉着微弱的星光躡步前行。一路之上每個人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一顆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上。
向前走了數十米,仍舊不見有任何活動的東西。那慘叫聲也沒有再次發出,唯有那隆隆的轟鳴聲還在我們耳邊不停作響。
王子邊走邊朝道路兩旁的建築不停張望,時而伸手撓撓腦袋,時而口中嘖嘖有聲地獨自驚疑,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古怪的事情。我悄聲問他:“你瞧什麼呢?有發現?”
王子低聲回道:“你覺不覺得,這城裡的樣子好像有點兒不對勁,怎麼跟我白天看到的不太一樣?”
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從同一個門進來的,能有什麼不一樣?八成是因爲晚間的光線不清,因此導致了視覺誤差。
我正要勸他不要大驚小怪,忽然之間,走在最前面的大鬍子猛地停住了腳步,緊接着他把手向後擺了幾下,示意衆人退後一些。我和王子知道有事發生,連忙提刀上前,準備助大鬍子一臂之力。
走到他的身邊之後,我們順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藉着隱隱的星光,依稀看到前方有一個奇怪的人影正在向我們慢慢走來。那人的體型極其怪異,走路的時候雙臂沒有擺動,並且身子細長,就好像一根木頭一樣。
他拖沓着雙腳緩緩向前,每一步都顯得沉重異常,似乎體力將盡,轉眼就要倒斃在地一般。隨着他距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們三個全都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只要發現有什麼不對,便搶先進攻,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當此人的面孔在微光下顯露出來的時候,我們全都被驚得愣在了當地,一口氣卡在嗓子裡不上不下,半晌之內連一聲驚呼都發不出來。
這人……不正是翻天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