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時,山麓下的青甾村很快被另一種氛圍籠罩起來,即便在華燈初上之時,也不見村落裡有多少盞燈光從宅內映出。幸虧是夏季,冷天時,這個村落早就漆黑一片了。時間的流逝,僅有蒼穹氤氳的雲霧映出渾濁不清的光線,而重巒疊嶂下的青甾村,錯綜複雜的一層層山巒,影影綽綽,已經讓人幾乎失掉了視線,能見度也就十幾米了。
陳宇與許鍾崟兩人倒是逐漸適應了夜幕降臨時的視覺,此時眼前的的光線還足夠用,尋覓了周圍半里多的地方,總算髮現一隅有水光反射的池塘。
“看,那邊!”許鍾崟只覺得眼鏡片有幽幽暗光晃動,果然,在附近發現了一處池塘。
兩人大爲振奮,拎着水桶風馳電掣而至。
來到近處卻是大失所望,本就光線不足,此時看得池塘裡的水黯黑一片,看不出有多骯髒,而且靠近池邊似乎還能隱約聞到一股腥臭味,不知這池水能用不能用。
忽地聽得‘砸啦’一聲,陳宇只感覺下身一沉,一個趔趄,他趕緊把水桶扣在地上,按住作支撐,好不容易站穩了才發現自己的兩腳陷入了泥淖。
“你說我今天怎麼這麼狗屎運呢?這臭腳什麼都能踩到!”陳宇自我解嘲,苦笑了一下,嘗試着把腳往回縮。
“沒,我注意到了,你今天踩中的都是右腳,還有一邊腳好好的呢。”許鍾崟在身後幸災樂禍。
“還在廢話什麼,趕緊拉我一把,臭死了!”陳宇似乎能感覺陷入淤泥的地方還有一些氣泡冒出,淤泥下指不定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腐爛,發出的惡臭聞得自己是七暈八素,恨不得有離開此地逃到天涯海角的衝動。
“噗!”一聲活塞運動,陳宇總算抽出自己的泥腳。
“快把鞋抖抖,看看有什麼黃鱔螃蟹的沒,做今晚的美味。”許鍾崟繼續挖苦。
陳宇沒有理會,悻悻地趕緊又找地方蹭鞋。
兩人環顧四周,這池塘不大,但地勢較低,也許只是個窪地而已,夏季雨水多而積成,池邊高高地長着蒿草,低垂在水面上,有風拂過,整片蒿草如一把梳子梳篦得柔柔順順,一排黑色的影子發出簌簌聲響。
“看來這池塘的水不用討論能不能喝了,洗你的泥腳都嫌髒。”許鍾崟說道。
現在打口井更不可能,一沒工具而沒時間,當務之急是找找附近有沒有舊井。如果這池水曾有村民使用過,肯定挖過一些井水。
果不出所料,兩人沒尋覓多久,便發現了一個用泥沙和石塊圍成的土井,壘砌的井沿不算高,主要是防止一些髒物落入,不過按兩人看來,這口井裡面的水其實用不用攔,效果都差不多,黑不溜秋的。
陳宇摸來一顆小石礫朝井下投去,很快就聽到了輕微的回聲,井水挖得不深,最多兩三米深。
“讓開,我手比較長。”許鍾崟提着水桶放到井裡使勁往下摁,竟發現手中的桶無法夠着,便繼續加大俯身的難度,頭拼命地往上昂,差不多都貼到地面了,肩膀一側努力伸到井裡,臀部翹的老高,又加長了一些手臂下沉的距離。
陳宇剛蹭完鞋,看到許鍾崟銷魂的打水姿勢,莫名的腳癢癢……
“怎麼,還沒夠到嗎?”陳宇等得
不耐煩,見許鍾崟踮着腳尖翹着屁股顫顫發抖,百般使勁仍不見井下有水聲,便道,“要不我從後面抓住你的褲腰,你把頭伸到井裡面試試?”
“就快了,我感覺水桶已經貼到水面了。”許鍾崟極力昂起的腦袋讓他說話都感到無比困難,聲音甚比便秘。
聽得井下有水聲,許鍾崟感覺有水灌入了橫在水面的桶內,提手一沉,他便放開了提手,整隻桶往下陷去,一會,提上井口總算裝了點水。
“聞聞,這是池塘水的臭味還是井水的臭味?”許鍾崟抱着水桶往裡嗅了嗅道。
“你覺得我的能聞得出嗎,附近都是這池塘的腥臭味。”陳宇的鼻孔貫通的都是一股腥臭味,指不定池塘裡有多少死魚死蝦呢。
許鍾崟看了看水桶裡的水,感到有些說不上來的異常,又朝井裡看了看。
“怎麼有股屍臭的味道?”許鍾崟嘟着嘴,人中鼓起一團肉,特意做出嗅的聲音。
“你不說還真有。”陳宇也感覺到了,似乎是什麼動物掉入井裡淹死腐爛了。
許鍾崟把手朝水桶裡面撈了撈,什麼都沒有,便道:“天都要黑死了,不管怎麼樣,先提點回去再說。”
一人按穩了水壺,一人緩緩把水桶裡的水往水壺裡倒。稍許,都裝滿了,兩人便急匆匆往回趕。
兩隻小水泥桶並不能裝多少水,就好比垃圾簍那麼深,那個十公斤制的水壺還有點分量。因此提在手上沒什麼累贅,兩人走得飛快。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前面的路幾乎看不見了,幸好陳宇記得來時的路,不然在這個黑不隆冬的村寨裡迷路是天經地義的事。
“哎哎,停,停下來……”走在前面的陳宇突然低聲對許鍾崟說道,“快看,前面是人是鬼?”
這一話說得許鍾崟毛 骨悚然,手中的水桶都溢出了不少水,急忙道:“哪、哪?”
陳宇拉着許鍾崟躲入路邊的障礙物,壓低聲音道:“前面二十米的榕樹下……”
許鍾崟放下水桶,扶了扶眼鏡框,確實是發現前方有白色的人形物體晃動,若隱若現。
“人,肯定是人,這村裡人白天都不出來的,晚上纔出來覓食的。”許鍾崟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沒能甄別出來,但是爲了壯膽,壓了壓神蓋棺定論道。
“覓食?你說那是耗子。”陳宇按下許鍾崟的頭顱,“噓——別出聲,它朝咱們走過來了……”
對面的白色物體晃晃悠悠,沒有覺察到前邊有兩個外地人躲在路邊,它手裡似乎還拿着什麼東西,這東西在他的手裡發出尖銳的金屬物品摩擦聲。
“媽呀,白衣幽靈!”許鍾崟目瞪如雞蛋,陳宇也是目瞪口呆,半分鐘,對面走來的竟然是一團白布!
這,這村寨裡竟然還有這等詭異奇事,好歹兩人學多了好多年的醫學理論和科學發展觀,現恪守多年的無神論信仰此刻間就在這團挪動的白布轟然瓦解,他們不由不信,因爲這種鬼神傳言、第五維空間、靈異現象竟然都是確有其事,它就貨真價實地發生在自己的面前!
信或不信,鬼就在那裡。
兩人屏住呼吸,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陳宇則機械地把許鍾崟的腦袋深深掐
入地面,許鍾崟緊閉雙眼,眼鏡框貼在地上歪了一邊,他用力掐着陳宇的大腿,保持僵硬了兩分鐘,等到那團白布遠去,兩人這才猴急躍起,腳下生風,凌波微步奔回校內。
“教授,教授!”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聽到校園大門外兩人的吶喊,邢教授和蘇玥瑩都慌忙跑了出來,看得陳宇許鍾崟兩人動作敏捷,亡命奔逃,左顧右盼身後卻是空無一物,兩人未免滿面困惑。
陳宇和許鍾崟以特種兵的身份出現,以最快的速度越過圍牆,又以百米短跑冠軍速度奔到邢教授面前,桶裡的水都灑了,上氣不接下氣道:“村,村裡,有有……”
蘇玥瑩低頭一看他們手中的水桶和水壺,接過話:“哦,有水。”
“不,不是,是有……”許鍾崟兩眼一閉,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終於憋出那個字,“鬼!”
邢教授和蘇玥瑩都一怔,但看得兩人表情驚駭,口氣嚴謹,不像玩笑話,邢教授趕緊問道:“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我們在打水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團能移動的白布,千真萬確,真的是一團能在路上移動的布!”陳宇的聲音依舊是驚魂未定。
“白布?能動的?”蘇玥瑩滿腹狐疑道。
“是真的,村裡有鬼的傳言是真的!”許鍾崟看到教室裡有蠟燭,兩眼放光,慌忙奔到教室裡趴在蠟燭前死死盯着蠟燭。
“他,這是怎麼了?”蘇玥瑩覺得許鍾崟的態度未免誇張了些。
“哦,受夠了黑暗而已,他想見到一點真實的光。”陳宇解釋道,接着他把如何見到白色幽靈的原原委委詳細地跟兩人說了出來。
兩人聽完面面相覷,這話不像一個學醫的人口中說出來的。
陳宇急躁起來,看得兩人還在半信半疑之中,心裡已經搗騰出數十個超毒的誓言來發誓他的所見所聞無半點虛言。
“也許就是有人在村裡裝神弄鬼罷了。”邢教授擡頭看看天際,隱約有一點月光從山谷映出,但是月亮要爬上峰巒,還得等一陣子,便繼續道,“現在是晚上,視線不是很好,想必在這種情況下,心裡作用還是挺大的。”
聽到邢教授的話,陳宇情緒大泄:“我發誓,我見到的真的是一團白布在飄……”
蘇玥瑩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你們不是打來水了麼,來,拿來給我。”
“等等!”教授看了一眼陳宇的水壺道,“讓我來看看。”
邢教授一把自己的白色長袖從肩部使勁一扯,整隻袖子就被扯斷了,繼而把袖子的一段擰死,撐開另一端,打開水壺的蓋子,然後翻起水壺把水壺裡面的水朝袖子裡灌。
袖子的布料還是挺結實的,一會兒就撐滿了,但是露出的水還沒能流出多少。邢教授放下水壺,把袖子的另一端也擰實了,就像是灌血腸一樣,使勁把裡面的水都擠了出來,有布片的遮攔,水溢出得很慢,好一陣,衣袖裡面的水終於被擠幹。
邢教授緩緩解開袖子的一端,把袖子往外翻,用手電筒一照,餘下的殘渣都過濾到了衣袖上,用手指撥動了一下,散開的濾渣裡竟然什麼都有,動物的毛髮,淤泥,紅線蟲,腐敗的葉梗,甲蟲的翅膀……
(本章完)